亲吻稻谷

[吟啸徐行]

每每想起稻谷，谦逊地站在田间，安闲地躺在老屋的粮囤，我心里就有些惶然。我感觉我早疏远了稻谷，一如疏远了我乡下的亲人。
每天在路上穿梭，村庄在我身边，田野在我身边，稻谷也在我身边，但我却身不由己。车载着我一晃而过，我甚至来不及看清稻谷的面影，更不用说走近它，摸一摸它的身子，闻一闻它的气息。稻香，多么诗意的名字，可只有与它有过亲密接触的人，才能分辨得出，这细细又淡淡的香气。
稻谷，也是一种果实，色泽金黄；脱皮之后，又那么纯白，所以我私心里称它为“金银果”。虽然它是娇小的，没有圆润饱满的外形，质地鲜艳的色彩，一咬便盈齿的汁水，但我仍觉得它是世间最好的果实。因为从来没有那一种果实，能像它那样经得起考验，千载不变，百代不衰。它被人类咀嚼着，口津生香，百吃不厌。它深深地融入我们的血脉，成为滋养人类的永不枯竭的养分。除此之外，任何果实，都能败坏胃口，都有吃厌的一天。茫茫人世，无论你出身高贵，还是身处低贱，除非你病入膏肓，否则，只要米饭一盛入你的碗中，你就会口生唾液，涌起吃的欲望。
春二三月，杂树生花，群莺乱飞。农人将留做种子的稻谷从屋里抬出来，放在河边，用回温的春水冲洗，再放进大缸里浸泡，种子喝足了水分，睡在箩筐里。许是种子听到了春的脚步，春心萌动，浑身发热，要不了几天，便吐出嫩芽。箩筐的小世界，已容纳不下它们渐长的话语，于是它们被挥洒的大手抓起，划着美丽的弧线，飞进整好的秧田。汲着地肥，汲着春温，汲着水气，汲着阳光浓浓的爱意。先青乎乎一片，接着分蘖，起苗，迎风摇曳，尽管还是能秧，但早雄心勃勃，盼着要到更大的空间去显身手。而啼鸣的布谷，正如催征的号角，一声声逼近。
我也加入插秧的行列，以最虔诚的姿势。这个季节，不惟天气，只需弯腰。骄阳当空，大地镶嵌着你的影子；微风吹拂，水晃动着你的影子；细雨霏霏，烟裹着你的影子。你就整日与秧泡在一起，让秧顺着你的手指，走进泥土，都身有所属，各得其所。当一块块水田被插上秧苗，你抬头远眺，青葱的田野，会让你感到无比自豪。你会觉得正是由于你和农人双手的描绘，大地已变成一幅水墨，充满无限生机和诗意的江南乡村水墨。
禾苗生长，很快齐膝拦腰，开始打苞。壮实而微凸的身子，很像开怀不久的孕妇，神清气爽，有着使不完的劲。吐穗时，一律昂首挺胸，细细的稻花，那么纤小，绝不起眼，但你要相信它的神通广大。它的香气，也同样微小，但聚集在一起，被风一吹，直沁你的心脾。那时节，每个凝望田野的人，每个在稻穗身边行走的人，都会精神矍铄，心存遐想。因为一个硕果累累的季节，正在到来，且与你息息相关。
稻穗灌浆后，便谦逊起来，低着头，俯向大地，弯弯的弧线，如一个半圆的青虹，又似弯下的背脊，或谁腆起的肚皮。倘若摘下几粒，放在掌中摩挲，再放进嘴里一咬，白浆冒出，沾在你的舌头，一舔，那股津甜，就是一种难得的美味。记得每到此时，我都要偷嘴，不为果腹，只为先尝为快。
稻谷成熟，我又得弯腰，又得劳碌，直到将稻谷运回、晒干、扬净，堆在屋中，灌进粮囤，或用篾条盘在床后。每天看着它的成色，闻着它的香味，用手触摸它的肌肤，心闲神定，梦也格外殷实。
稻谷，我眷念的稻谷。论养育，它是我们另一种意义的父母；论相处，它是我们患难与共的兄弟；论牵挂，它又像是我们的儿孙。稻谷贯串在我们生命的全过程，它的生长，拔节，成熟，收获，都镌刻进我们的记忆；有关稻谷的每一个细节，都牵动着我们的心，我们的情。
我每日照例吃着米饭，但那里面已没有我的耕作，没有我的汗水，它是经过别人加工，再通过人民币的媒介流到我的碗里，这便打了折扣。
我对稻谷仍一往情深。我要趁着空闲，披着爽秋，回到我的故乡，到田埂上去走一走，并俯下身来，将稻谷揽入怀里，像揽住我的亲人，我儿时的伙伴，我两小无猜的情侣，以一个深情的亲吻，慰藉我与稻谷分隔多年的相思。

二○一○年八月二十九日夜于霞蔚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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彰显自我爱好,弘扬民族文化,追求诗意生活.

[子在川上曰]

我对稻谷仍一往情深。我要趁着空闲，披着爽秋，回到我的故乡，到田埂上去走一走，并俯下身来，将稻谷揽入怀里，像揽住我的亲人，我儿时的伙伴，我两小无猜的情侣，以一个深情的亲吻，慰藉我与稻谷分隔多年的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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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行走在历史中的一群鱼，现在正在大海的深处。

[荷梦]

都近二十年没有走进稻田了，读吟啸君优美的文字，品君对稻谷对乡村的深情，感动且惭愧着。

[William Zhou周道模]

稻谷收割后，我喜欢在稻田里漫游，听秋虫的叫声，想童年的往事，寻找我流过的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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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是灵魂的歌唱.
周道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