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小屋炊烟

[段晶明]

小屋炊烟
（一）
软蛋放学的时候，那东边的太阳已滚落到西边的山峦，挂在山头上，尽露出半个脸。放射霞光。高高的杨树下边那个矮屋，是父亲亲手垒起的土坯房。晚霞照着它的影子荫了前面半个禾场。卧在大地的那条黄狗，摇着尾巴在软蛋面前，鼻闻舌舔地亲昵。平素在这个时候，小屋上空，一丝青烟直直地升。做好的饭菜，妈妈把它馏在锅里。香喷喷地等待他。软蛋推开那扇杨木门，吱的一声搁在一旁。空空荡荡的房子，灶凉锅冷，软蛋不用多想。外边正处在农忙时期。
太阳早已下山。远处古松庵狼狗冲天嗥叫声隐隐可辨，藏躲与草丛里的虫虫凉夜里在浩淼的戈壁竟鸣。狗娃嫂看见软蛋一个人，在门口黄狗旁写作业。便问道：“你老娘回家了没回？”软蛋初三快中考了，专心学习中见二婶，便停下笔道：“怎么这快你就回来了。俺妈儿最了解。争强好胜的很。一个事要是没完，就是拼了命也非完成不可。我的饭菜都弄妥当了，只等我妈回来。”狗娃嫂有心事，听罢大嫂子并没回，心里直哆嗦。对软蛋道：“你一个毛孩儿。懂什么初一十五的。尽往好里想。你不想想，夜深人静的，四周处处狼嚎兽吼。若是你妈要是有个万一，一个妇女家，遇上一群恶狼猛兽，那不就完蛋了。再说了，去年这一带， 百年不遇的大冰雪，如今一日比一日烤人。要是在山脚，碰上雪崩，听说冰雪压盖宝马里的五个人，都命归黄泉了。”听来叫人心寒的话，软蛋很讨厌。婶姬的言语，好心也罢恶意也罢，他不相信好心人没有好报。
（二）
软蛋爸他乡无故人。仅两个血缘亲弟兄。狗娃二弟几年前是大哥煞费心力从内地接到这里。贴经济，帮技术，一下子适应了这个地方的种植和生活。寒来暑往，茶饭酒席，好像一家。那狗娃媳妇总看不惯。她心地狭窄，小农意识。虽说老哥两手足情。毕竟各家贫富不等，各自要养儿育女。时不时的要数落和控制狗娃一番。拿东送西的也得过问掂量。软蛋爹喜娃是个爽快人，自己这边农活做的有条不紊，连部那边文艺队工作也不耽搁。吹拉弹唱也乐此不疲。对于弟媳的小气，全然没放在心上。
这日，喜娃突然想到那下水道。长年淤积，下水不畅。又有考虑如今流行绿色种植。便打算掏挖淤泥，下肥作地。打通水道，方便生活。便独个儿下去干活去了。
其时，外间叽叽呱呱一片，一群姑娘小伙笑进来。连里文艺队的人拎着东西进了屋。软蛋妈蔷娟看了敬献的大蛋糕。莫名其妙地想了半天。一个姑娘笑道：“不记得了，这日是喜娃哥的生日。说也巧的很，六月一日，和儿童节同一个日子。大伙来凑个热闹儿！”蔷绢拍着巴掌道：“哎哟喂，真是的忘了呀。咱们平时地里忙得像个软蛋，一倒床就睡过去了，死人一般。哪有闲工夫想这个。”一边斟茶一边继续说：“既然大伙这么样地看得起喜娃，咱也轻视不得这个日子。非得好好收拾几桌酒席，规规矩矩地庆贺一番。”话毕，蔷绢想起了下水道忙活的喜娃。便兴高采烈地唤：“软蛋他爸，赶快停下来，快看是谁来哩。正要为你生日聚会呢。”她叫了半天，再仔细也没听出半声回音。大伙诧异，也你一声他一句地齐叫唤。仍然没有半点动静。众人一涌而去那边瞧。深深的黑沟里，躺了那人影儿几乎一动不动。软蛋立刻想跳下去，一个有经验的人忙拉住，说：“别，里面有毒气，邪恶得很！”这一说，原本好几个要下去的，只好罢了念头。于是，众人把水沟上的盖板一齐搬开。待毒气散尽，才把喜娃抬上来。蔷娟见喜娃确实没命了，伏在身上痛哭。
狗娃得知大哥死亡的消息，一家匆忙赶过来。见嫂子如此哭得死去活来。便拉着道：“人不死也已经死了，再伤心也是哭不转的，我是他的亲弟弟，何尚不伤心掉泪。可又有什么用。你现在只有带好软蛋，保养好自己。”说得蔷绢禁不住地又号哭起来，狗娃自己也哽咽不住，眼泪直刷刷地下掉。
不知是谁接过话头道：“这是实在话，死人是哭不转的。死得离奇，叫人同情是实。当下，你还年青，称青春时期，另找个出路，软蛋命不好，年少就失父。可是狗娃是亲亲的弟兄，软蛋交给小叔也是理所当然。”狗娃也觉得在理。
狗娃嫂听罢青着半个脸，道：“站着说话不腰痛。各家自有各家的一本经，说的倒轻松，人家身上的亲骨肉，谁又忍心割裂开来。舍得离开自己。”狗娃嫂原本想的是挡遮内心的不情愿。但是说出来的，巧的正是蔷娟心窝里的想法。她怎么也不愿离开自己的爱子。为儿子，为感情，母子死也得相依为命。不少人为之说媒，都被拒绝门外。蔷娟母子苦挣苦扎地顽强地生活着。儿子是她坚强生活的力量。
（三）
二婶说的，软蛋尽管是一肚子气，但确实打乱了他的思路。软蛋再没了心情做作业。便将支在屋外的电灯放了回去。坐在微风里瞧那条小路。这是妈妈每次回家的路。小路通二叔家。穿过二叔那片果树林。二叔搭建的看瓜棚，悬在半空中，在西甜瓜儿熟透的季节，爸爸还在世，他曾经帮着二叔一起看瓜，在月光下吓走偷盗的人影。每晚二叔还打发二十块文具钱。如今，生活好了，偷瓜果的少了，二叔家也富多了。掉几个也不在乎。所以，一般二叔也不到棚里去看守。
夜越来越深，戈壁更加寂静。古松庵那边，狼嚎叫的声音越加恐怖。土穴里的鸣虫，爬出来叫唤得更响。软蛋眼睛都望痛了，一直没见妈妈的影子。
已是三更半夜。软蛋越看越急，越等越害怕。便径自跑到二叔家拍着房门叫：“夜如今这么深了，我妈还没有回来。我害怕得很，恐怕是遇难了。二叔求你帮着找找，就是尸首也得找回来呀。”二叔开头还答应了一声，再后来，是乎有人捂住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软蛋哭着求着也无济于事。便嚎啕大哭。正当儿，一辆汽车停下来，两道直射的强光里，飞蚊闯 动。下车的郝心叔问软蛋：“你妈失踪的事，大家都着急。连里，团里都出动了马队，车队。古松庵，千树湾，胡杨林那些狼群出没的地方，找高了也没有影子。就是落难尸首总要留点吧。你再想想，你妈到底去了哪？”软蛋越发哭的厉害。他揩干眼泪道：“想起来了，我妈出门对我说，她要去蚊子山棉花地浇水。”话毕，便与郝心连长上车一道开了过去。
地里灌夜水，湿辘辘的。众人齐声唤“蔷娟”开头未有半点回声。过不一会儿，听得一个微微的声音。仔细瞧时，竟发现一个大陷洞。足有几米深。一个人齐腰身卡在里面，半点动弹不得。软蛋见是妈妈，哭着唤道：“妈，你别乱动，也不着急，大家来救你了。”众人商议个办法，用粗绳先固定。防止下沉，挖掘机从一侧取开土，然后将人吊出。效果很妙。上来的蔷娟早已筋疲力尽。长时间泥水侵袭，气血耗损，面色苍白。连卫生室预备了被褥，盖垫好，快速送医院抢救，一刻也耽误不得。软蛋抢着要随车陪护，众人都说没有事，只管放心家里待着。大家齐力劝也劝不住。
作者：段晶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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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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