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得红菱满屋香

[吟啸徐行]

我的家乡有种菱的习俗，与种藕采莲相比，是俗了点，也小家子气了些。但我无力改变，姑且任之，乐之。
种菱首先得留种，母亲总要选上好的红菱，装在一个坛子里，用水养着，与腌菜的坛子放在一起。起初，我以为是腌菜，事后发现有一个坛子从未动过，感到奇怪，揭开用手一摸，却是菱角，偷偷吃一个，味道同新鲜菱角没什么区别，心里美滋滋的。隔三岔五便去摸一个两个品尝，但要节制，因为偷多了，菱种明显变少，就会暴露；若吃光了，春天没有菱种下塘，就闯了大祸。
春上，菱种抛进水塘里，水塘平静静的，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可十天半月之后，菱苗从深水里钻出水面，远看一点青一点绿的。孩子们用竹棍挑起一扯，躲藏在水底淤泥里的菱角便被扯上来，味道远不如鲜菱角那样甘甜，还透着一股淡淡的馊味，可嘴馋的他们，不管这些。他们小心翼翼地捞着扯着，深怕被大人发现，那是要挨骂的。因为此时吃一个菱角，就毁了一棵菱苗，会损失很多菱角。可孩子们不会算计，也懒得算计，他们只图嘴快活。
菱苗在水里铺开，水面还有一些空缺，这是钓鱼的最佳时机。一把米撒过去，几粒米沾在菱叶上，成为标记，更多的米沉下去，变成鱼的诱饵。再用钩穿上蚯蚓，垂下去，就能够钓到各种野鱼，鲫鱼居多。但也有一点不利，倘若不小心，钩挂到菱叶的根上，半天脱不下来，又不能硬拽。否则线断了，钩丢了，损失就大了。一番折腾，钩拽上来了，很庆幸，也很扫兴。可此窝里的鱼被惊动，早逃之夭夭，鱼窝也就废了。
菱苗踩着水面，汲着水中的营养，不断肥硕，开始你挤我我挤你，挤得整个身子都耸起来。水面快没了缝隙，水里的鱼也没处透气，赶紧捞几个空隙，鱼们奔走相告，纷纷赶到空隙处，特别是早晨，它们聚集在一起，嘴浮在水面，一张一合，我们称之为换气。若从此处下手，一叉过去，准能叉到几条。可鱼是集体的，谁若这么做，会让人瞧不起。
初夏来临，水塘里挤满了菱菜，农妇们会捞一些，坐在村头柳阴下，除叶，摘净绒毛，清水浸泡，再用蒜子辣椒一炒，便是一碗好菜。菱角菜能过夜，而味不变，吃三餐五餐不成问题，深受农家青睐。
菱角的花，白嫩嫩的，躲藏在菱叶间，瓣虽小，但香毫不逊色，从水上传过来，带着水的潮湿，钻入你的鼻息。白天有鸟栖息在菱菜上，很悠闲，偶尔叫几声，仿佛有什么喜悦要与你分享，但我们听不懂，只能悻悻而去。夜晚时，呱呱蛙鸣，从菱叶里迸出，直透夜空。此时微风吹拂，月色朦胧，菱塘那头点点萤火，一起一落，不慌不忙地向村庄飞过来。孩子们则早手握芭蕉扇，焦急地等候着，萤火靠近，一扇扑落，装入瓶中，于是案头、心头、梦中，就多了一份亮亮的闪烁。菱塘边的稻田里，秧鸡“咕哇咕哇”叫个不停，通宵达旦，让人心烦。偶尔有一两声巨响，那是土龙在鸣叫，如擂大鼓，声震云霄，吓得胆小的孩子躲进大人怀中。
菱角熟了，人们忙于采菱。采菱的活，是妇女和孩子所长，大老爷们多不行。因为一只黄桶，男人魁梧的身材放不进去；勉强放进去了，也会吃水太深，容易翻；即使不翻，桶里也装不了几斤菱角。妇女和孩子多半身材娇小，坐进去绰绰有余，还能在两腿之间放下几斤菱角。一般说来，一个菱塘的菱角属三四家，没有界限，即便在岸上做了标记，也无用。水里的菱角不管这些，它们偏要挤在一起，图热闹，像串门，且串过去就不回来。因此农家人不计较，你家多菜一趟，他家少采一趟，只要不太贪。
一篮一篮菱角采上来，可以生吃，也可以剥菱米做菜，倘若与肉红烧，就是佳肴。吃过晚饭，将菱角放进大锅里煨煮，快熟时，菱香随水气升腾，钻出屋子，散入夜空，半截村子都能闻到。
菱角出锅后，趁热装上几瓢，让自家孩子跑腿，东家送一瓢，西家送一瓢。在乡下，左邻右舍，牵扯扯牵都是亲戚。在这些细节上，他们不含糊，宁可自家少吃一点，少卖几毛钱，也不会得罪穷亲。他们心里明白，生活里许多困难，都是靠穷亲接济帮衬度过的。
送罢菱角，月上东山。墙跟虫声唧唧，田野蛙鼓一片，稻田里不时送来秧鸡之啼。清风吹来，灯火摇曳，一阵阵笑语飘过。深呼吸一口，空气里弥漫着菱香，村庄也沉浸在说菱品菱的喜悦里。

二○一○年六月十四日于霞蔚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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彰显自我爱好,弘扬民族文化,追求诗意生活.

[冰清]

拜读！娓娓地，轻松、自然，有情趣。

[蝶衣君]

很闲在的文字，张弛自如。学习。

红菱吃生的，满口生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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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文字，我和你，也许一辈子都不会相识……

[荷梦]

素来以为菱角都是自己在湖里长出来的，没料到也有种的。对啦，该像莲藕一样有野生和人工栽种两种吧？
短句用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