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疯子李三

[悠然云天]

　　在我们小镇上，提起酒疯子李三，三岁的小孩子都知道，且向地上啐几口。李三有一个优点，就是他无论何时喝醉了，从不……从不骂自己。
　　李三年轻时不喝酒，并且还能干。但是他千不该万不该娶媳妇，又万不该千不该娶了一个叫香英的女子。那香英，长得水葱似的白，桃花似的艳，竹子似的婷婷。谁也想不到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竟会跟了木头牛粪石头似的李三。这其中的原委，谁也说不清楚。因为李三自己都像做梦似的。结婚头三个月内，李三都满脑子轰轰的晕，像有飞机在脑子里来来回回地飞。
　　八个月后，香英倒给他生了个胖小子。但李三把孩子翻来复去地看，就没有一点像他的。唯一像他的就是那个小鸡鸡。李三只是怀疑一下，也没往心里搁。可是，孩子没满月的一天下午。李三上午去赶集回来，却见香英和一个男人在他的床上干他的事。
　　李三当时只觉得大白天发生日蚀了，眼前一黑。但那男的和香英共同跪在他的面前，请求他的原谅。香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个一清二楚。
　　那男的是她邻村的，俩人从初中就粘乎在一起了。但是男的家穷，又少爹无娘的，跟着奶奶成人。香英的爹说什么都不愿意，生生棒打鸳鸯，硬硬拆散并蒂莲。火上房似的就把香英胡乱嫁给了李三。李三当时年龄也不小了，弟兄们又多，贫不择妻就娶了香英。
　　李三痛痛快快地和香英离了婚。当天晚上，李三就喝得酩酊大醉，在街上东倒西歪地骂街。一会儿骂香英，一会儿骂那男的，一会儿又胡乱骂起来。开始，有几个平时关系不错的都过来拉他。但不管是谁拉他，他都骂人家，并且骂得挺难听。拉他的人，气急败坏，又不能揍他。他喝醉了，自己没喝醉呀。时间一长，不管他哪次喝醉了，像死狗一样睡大街上也无人过问。在人们心目中，他已经变得不是个人了。
　　李三开始骂自己的媳妇坑了他，后来就比鸡骂狗，或者骂别人欺负他，操他。有时他掂着半瓶鱼台米酒，光着膀子，踉踉跄跄地瞪着血红的眼珠子，边走边骂：“有种的你给我出来，咱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不拼个鱼死网破，就是大闺女养的。你他娘的，觉得老子好欺负是不是？那是老子让你。你还鼻子抹到裤裆里——充熊了！有本事，你出来呀！老子不怕你，不信就试试，是骡子是马拉出来试试……”
　　听到他的叫骂声，家家都马上关门闭户，把耳朵塞上，谁也不愿意蹅这堆臭狗屎。李三一个人从东头骂到西头，又从西头骂到东头，不知来回走多少趟，何时累了困了随便一躺，昏天黑地地睡去了。
　　小镇上还有一个难缠的茬儿，那就是剥狗的王二。这小子也是爹不疼娘不喜见的角儿，要是谁惹着他了，没说上三句话就拿着尖刀子追人家。谁拿命给他比呀，再说了，你的命不值钱，人家的命还得养活老婆孩子呢！惹不起，还躲不起呀。而王二见别人吓跑了，也不算完，一手掂着刀子在后面追，追到别人家门口，还不依，不是跺门，就是砸墙的。王二虽然这么横，但也没真正犯过事，更没蹲过大牢。为啥？因为他没胆，每次都虚张声势吓唬人。有一次，他追到人家里，堵住门骂得不叫人话。他正骂着，没想到门“哗啦”一声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位怒气冲冲的老头，一手拉着自己的儿子，一手指着王二吼道：“小王二，你别能！俺儿子就在这里，你有种就攘死他。你不攘死他，就不是人揍的！儿子你站好了，把衣服解开，动都不能动，就让他攘！他不攘就是河鳖虾蟹揍的！大不了，一命抵一命。你死了，老婆孩子我给你养着。”
　　王二猛然傻眼了，一双眼睛憋怔了半天，嘴咕嘟着硬说不出话来。最后，无法收场，只好狠狠牙，吼道：“老东西，你狠。你等着，这帐早晚得算！你有种别关门，我喊俺哥去。”
　　一天李三又喝多了，骂骂咧咧地从街上往家走。正巧王二下集回家。李三瞪着王二从那边过来，一把抓住王二的三轮车：“你小兔崽子，别慌走，老子跟下车！”
　　王二从车上跳下来，劈头一耳光，非常响亮地打在李三的脸上：“你小子找死呀？也不看看老子是谁？”
　　“你是谁呀？”一耳光并没有把李三打醒，依然昏沉沉地问道“你不就是卖狗肉的狗日的吗？”
　　王二上前就把李三摔在地上。李三拼命地抓着王二的衣裳不让他起来。两人在街上滚来滚去，浑身成了土猴。这下可热闹了，全街上的人都呼啦围过来，比过年过节还热闹。现成的武打片，不用花钱看电影多好。那电影还是假的呢，这绝对真实刺激好玩。不看白不看呀，看了不白看呀！人山人海的人，都是看热闹的，谁也不敢拉，怕溅身上血了。后来，王二抓了一块砖头砸在李三的额头上，血汩汩地向外冒。最后，有人报了案，派出所出警才制止了事态的扩大。李三也被送往医院抢救。
　　事后，王二赔了李三五百块钱。王二疼得直咬牙，又恨李三入骨，你小子先找的事，还要老子赔你钱！老子算倒八辈子楣了。总有一天，老子一刀子收拾了你。
　　王二说这话没几天，李三就出事了。和王二有关，又没有关系。
　　那天，李三没有喝酒，无比地清醒。他从街上往家走，正走到王二家门口。王二正把一只大黑狗杀死了挂在树上剥皮。他八岁的儿子在路边上玩球。李三看了看王二，又看了看挂在树上的狗，嘴动了动，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正准备离开。突然，从东边风驰电掣地开来一辆三轮车，车后扬起冲天的尘土。王二的儿子看见飞快的三轮车，本想把球拿起来，向边上躲，没想到，球却滚到路中间去，他便跑着去拾球。这时，疯狂的三轮车带着一股狂风冲过来……
　　王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被碾在车底下。车冲出去一箭之地才停住。路上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王二定睛一看，躺在路上的竟是李三。他的儿子正从路沟里向上爬。
　　王二见此情形，猛地扑过去，抱起李三，拼命地喊道：“三哥，三哥……你醒醒呀，睁开眼看看我呀！我王二对不起你呀！”
　　李三慢慢地睁开眼，血不断地从嘴里冒出来，无比艰难地说道：“王二……我……我不……欠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