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组诗）

[王笑风]

《清明》（组诗）

●《纸人儿》
文/王笑风

一个小纸人儿 一会儿带来仨纸人儿
一共4个纸人儿
他说：这是我父母 我妹

谁叠的纸人儿
手指叉在一起 不能动
谁的手 通灵

最小的纸人儿
满地乱跑
她的父母和哥哥
忧伤地看她

我们不是鬼 是纸人儿
有字的一面 我们冲里

●《换脸》
文/王笑风

出去吃饭
妻让换衣

听见
那人说：

换衣行
但是
我不换脸

●《发生》
文/王笑风

有件事在发生
夜里

夜里有鬼
挠你脚心

我说别怕
我说我爱你
我找不到
我的手在哪

●《夜 班》
文/王笑风

夜班，快一点了
我忽然觉得
头皮发乍

王素生说
头发一乍
甚也不怕

我怕了
两个人面对面
谁在我脑后吹气？

凉凉的，哑着嗓子说：
回家 回家 回家

幸亏回得早
那一晚，妈和默默
煤气中毒

●《怎 么》
文/王笑风

回光反照似的
灯光特别亮

徐看着我
好像不认识
手腕一滴一滴
淌下血来

三年前，我是你邻居
因为绝望
割脉自杀

我喊你，嗓子都哑了
怎么没听见

怎么
怎么
怎么回事

徐摇晃我，灯暗下来
徐是我老婆
快离了

●《黑蜘蛛》
文/王笑风

蜘蛛真黑
夜与它有关

在角落里
它是个中心

静静地听
似乎你的颤栗
可以通过蛛丝
传给它

八脚怪，长着毛刺
谁愿意心里
有个蜘蛛

午夜两点
蜘蛛爬动
像没藏好的鬼
露出一只小手

忽然掉到地上
蜘蛛说：我是个女人

天亮不了
你躲不开
蜘蛛已爬上左脸

●《最小的虚幻之境》
文/王笑风

一碗水
还没有端平
就看见桃

像鼻烟壶里
精致的小人儿

长不过3寸
坐在碗底

清凉的瓷啊
她小小的乳房
似乎已有青核

她在水里写字：
我和你的事
是下辈子的事
没有今生今世！

我还没有明白
桃已不见了
我还没喝 水就没有了

空碗空碗
最小的 虚幻之境

●《回家》
文/王笑风

夜静得要命
好像有人
把空气
正一点点抽走

一个屋黑着
一个屋空着
一个屋亮着灯

风吹过过廊
门吱扭一响
没有人进来

也没有人
出去

吊灯忽然
蜡烛一样
暗下去暗下去

闭住眼吧
他只是回来看看
这个死去多年的人
仍然留恋着尘世

你的住所
从前是他的家

●《等到天黑》
文/王笑风

门后的脸
只看见，一只眼

是瞎子
那你，怎么看见

我们鬼
已不用眼

手也进来
手指苍白
像几节磷火

飘进来 没有身体
一眼一手
眼高手低

轻轻说 太喜欢我的身体
已等不到天黑

唉 这个
中空的
身子

●《半夜想起照镜子》
文/王笑风

你想
照照镜子吗
小心照不见自己
小心照见，水银里的鬼

火柴棍儿那么大小
火柴一样，有张红脸绿脸

她冲你笑
她冲你一笑
火柴忽然
烧成了灰烬

别抽烟，别划火
一缕轻烟
人鬼互换

别过0点
一过0点，生死无界限

●《春夜》
文/王笑风

风吹，叶落
我觉得很不错

春天到来
谁要一点一点
离我们而去

采来的白花
簌簌抖动

月光也有响声
好像一个人
踩着纸屑经过

你见过鬼吗
做好事的鬼
没有影子

●《午夜》
文/王笑风

午夜不要用
钢笔写字

纸不要太薄
也不要
过于苍白

一滴墨水洇开
就有鬼出来

我见过多少
死去的人

我的身子
越来越轻

●《寂寞》
文/王笑风

你应该为此高兴
我们一点也不寂寞

一个家
鸟啼鸡鸣
向阳又暖和

日落
灯熄
有时也想起你

阿斯茹睡了，已经三年
希望你能听得见
为不吵醒她，我早习惯了
这样轻轻说话

●《谁》
文/王笑风

去水库耍水
回家时天黑了

一点磷火
跟在身后
飘忽了好一会儿

我认识的两个人
埋在这附近，全宝平说：
她家邻居12岁的儿
在水库里淹死了

到了也不知道是谁
默默送了我们一程

●《救 火》
文/王笑风

我坐在坟地里抽烟
想念坟里的人

火已经烧起来
秋天 草原 真快
一掉过脸
火已烧到很远

我像块木头
把木头也烧了吧

风里，或者说空气里
出现一只大手
一下把火拢过来
两下就弄灭了

行啦孩子，快回去吧
我听见爸在坟里叹了口气

●送 别
文/王笑风

鬼心里明白
它不得不离开
只能带走 无形的东西

把玫瑰花留下
玫瑰看起来
怎么像是纸做的绢花

鬼要离开
谁也不能
让它停下来

鬼说我要带走
一部份空气，风

花香和我爱的人
我恨的人
她们的呼吸

另一些东西
像尘土的
颗粒，是带不走的

还没说完
它就没了
屋里一下空了

午夜，我已到街口
一个小人儿
一会儿变红一会儿变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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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字为命，一字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