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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04-03 20:29:15 发表主题: 漫议打油诗(zt/芦 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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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议打油诗
文/芦 紫
自从来到西草地网站,发现诗歌在草地里甚为流行。首先是华夏诗苑栏目,经常发表一些诗作,多为白话体的新诗,随感而发,无拘无束,自由飘逸,激情奔放,代表了当代中国文学中诗歌创作主流。此外还有网友开办的西草诗田,诗情画意,看月亮等诗歌园地,主要以古典律诗为主,讲究工整对仗,平仄压韵,古朴雅致,意境深远。但还有个小靳庄赛诗会,以打油诗为主,虽然俚语村言,粗鄙不堪,难登大雅之堂,但却雅俗共赏,别具一格,人来人往,门庭若市,你唱我和,弦歌一堂,因网友们踊跃献诗,自开栏目至今,短短两个月,前后创作的打油诗不下千首,虽大多是即兴挥洒,随意涂鸦,但也不乏佳作精品,看来打油诗也还是很有点市场的,至少为相当多的一些人所喜爱,一时兴起,特为此文,说一说打油诗。
据说打油诗的开山鼻祖是唐代中期一个名叫张打油的诗人,光听这名字就够油滑,他传世的精典大作《咏雪》就更加油滑了:“江山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第一次读到这首诗是在乡下插队时,不禁捧腹大笑,仔细品品,还真是生动传神。那年雪下得特别大,河流山川,房屋树木,一派银装,可不是江山一笼统嘛,在这白茫茫的一片大地上的水井则是个黑窟窿,因地下水温高,雪花掉进井里就化了,就留下个黑洞。至于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则是艺术夸张的神来之笔,让人忍俊不住。大雪时,狗大都躲在窝里,即使在外,毛一抖,雪就掉了,也肿不起来,但如是小雨加雪,狗毛湿了,也是有可能的。当时就觉得这诗比毛泽东的“飞起玉龙三百万”,“山舞银蛇,原驰蜡象”的雪景形象幽默多了,心里就爱上了打油诗。
后来读《诗经》,《乐府》发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都是打油体,汉高祖刘邦也敲着瓦罐,流着鼻涕哼唧着打油诗“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皇帝放个屁也是香的,众臣们对大风歌佩服得五体投地,吹嘘为帝王气象,子孙们也争相效仿。他的曾孙汉武帝也能来两句“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唐太宗虽略输文采,但也会唱这大风歌,曰:“共乐还乡宴,欢比大风诗。”衣锦还乡后,还要像小靳庄赛诗会一样与乡亲们比赛大风诗。后来,就连咱们的朱德元帅(“北华收复赖群雄,猛士如云唱大风。”)董必武副主席(“欲守四方歌大风,飞鸟未尽先藏弓。”)也会唱大风了。既然这些唐前的古人都能打油,我就开始怀疑张打油的祖师爷地位了。
不过,即使张打油不是写打油诗的第一人,但绝对是把打油诗推向社会引起轰动效应的第一人。正如希特勒不是纳粹党的创始人,持第七号党证,但他却使纳粹党成了气候。据说还是个大雪天,张打油在南阳城的一面墙上题诗:“六出九天雪飘飘,街前街后尽琼瑶,有朝一日天晴了,使铲的使扫铲,使锹的使锹。”正好一个大官到此看见了,大怒,命他再写首好的,不然抓他坐牢。张打油说,你出个题,大官说,现在反贼安禄山兵围南阳,你就写这。张打油说:“这个容易,你听好了:十万贼兵困南阳,外无救兵内无粮,有朝一日城破了,哭爹的哭爹,哭娘的哭娘。”大官一听,笑得一屁股坐到地上,连赞:好诗好诗!有了这大官的鼓吹宣传,张打油大名远扬,打油诗也开始大行其道,成了气候。甚至有传说,张打油是诗仙下凡历劫,后来在山中被一僧人点化,飘然而去,临行时,口占一绝:“开门即见山,山中来真人,若问真人谁?打油劝世人。”
后来唐朝就流传下不少打油诗,如高僧寒山的“急急忙忙苦追求,寒寒冷冷度春秋,朝朝暮暮營活計,悶悶昏昏白了頭,是是非非何日了,煩煩惱惱幾時休,明明白白一條路,萬萬千千不肯休。”既通俗易懂又藏禅机哲理,是不可多得的打油诗。另一高僧拾得的“我見世间人,个个争义气,一朝忽然死,只得一片地。阔四尺,長丈二,汝若会出來爭义气,我与汝立碑记。”也是讽劝世人的大白话,但意境略逊于寒山。晚唐的罗隐也有“今宵有酒今宵醉,明日愁来明日愁”“采得百花成蜜后,不知辛苦为谁甜”的打油诗。就连诗仙李白到了黄鹤楼,也曾写过一首打油诗:“一拳捶碎黄鹤楼,一脚踢翻鹦鹉洲,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
南北朝时的《千字文》和宋朝的《三字经》,《百家姓》也被看成是变体的打油诗。宋朝时打油诗也很盛行,比如高僧佛印说:“酒色财气四堵墙,人人都往墙里藏,若能跳到墙垛外,不活百岁寿也长。”以此警戒世人,远离酒色财气才能健康长寿,虽很有道理,但苏东坡却不苟同,也以打油诗答曰:“饮酒不醉最为高,见色不迷是英豪,不义之财切莫取,和气忍让气自消。”对酒色财气提出自己的观点,认为只要能控制适度,四者皆不为害,比佛印的清规戒律更切实际并符合人性,为多数人所欣赏,想想也是,如果人人都戒了酒色,这世界上的人还不绝了种。
苏东坡爱美食,贬黄州时有打油诗:“黃州好猪肉,价钱等粪土。富者不肯食,貧者不解煮。慢著火,少著水,火候足時它自美。每日起來打一碗,饱得自家君莫管。”这就是流传千年的名菜“东坡肉”。苏东坡讥笑妹妹脑门突出:“莲步未离香阁内,额头已到画堂前。”苏小妹盯着哥哥的长驴脸:“去年一滴相思泪,今日始流到口边。”
元朝的杂剧或曰元曲,大量运用口语,简单直白,堪称是自由体的打油诗,请看关汉卿《窦娥冤》里窦娥上刑场时的一段唱:“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生死权。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盗跖颜渊: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原来也这般顺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哎,只落得两泪涟涟。”元曲中还有一首无名氏的诗曰:“东边路,西边路,南边路,五里铺,七里铺,十里铺,行一步,盼一步,懒一步,霎时间,天也暮,日也暮,云也暮,斜阳满地铺,回首生烟雾,兀的不,山无数,水无数,情无数。”把旅人日暮断肠天涯的莫落情怀描绘得淋漓尽致,与马致远的老树枯藤昏鸦有异曲同工之妙。
总的说起来,元朝除了杂曲,诗歌少有建树,毕竟是不谙汉文化的异族统治。到了明朝打油诗就兴旺起来,因为朱元璋学历不高,偏爱打油。还是个叫花子到处流浪时就爱作诗。一天睡在旷野里,醒来诗曰:“天作铺蓋地作席,,日月星辰拌我眠,通宵不敢長伸腿,,惟恐江山一腳穿。”当皇帝后更是诗兴大发,看见公鸡打鸣伸颈撅腚就说:“鸡叫一声撅一撅,鸡叫两声撅两撅。三声唤出扶桑日,扫尽残星与晓月。”到了江边燕子矶歌曰:“燕子矶兮一秤砣,长江作竿又如何。天边弯月是钓钩,称我江山有几多。”主子如此,大臣更甚,有天,老朱头在江边钓鱼,半天没钓着,大怒,马屁精解縉忙说:“凡鱼不敢朝天子,万岁君王只钓龙。”于是龙颜大悦。对于不屑打油诗,动辄平仄对仗的酸文人,老朱可没好脸子,骂道:“叽叽喳喳几只鸦,满嘴喷粪叫呱呱。今日暂别寻开心,明早个个烂嘴丫。”
清朝乾隆皇帝在文治武功之余,也雅爱作诗,而且高产,计有四万多首,虽是标奇立异,搜索好句,但后来能留传后世的却只有两首打油诗。说是一个翰林把人头石像翁仲读为仲翁,乾隆斥曰:“翁仲如何作仲翁,当年窗下欠夫功。从今不得為林翰,貶尔江南做判通。”诗中将错就错,把功夫,翰林和通判都颠倒过来,真是妙趣横生。还有一首也是像张打油一样的《咏雪》:“一片两片三四片,五六七八九十片,千片万片无数片,飞入梅花总不见。”看似数字堆砌,俗不可耐,细细品却意境非凡,让人拍案称绝。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他手下的宰相张英,安徽桐城人,家人告状邻人盖墙过界,求他用权干涉。张英回信:“千里来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家人遵嘱让墙三尺,邻人惭,也让墙三尺,于是桐城就有了个六尺巷和“宰相肚里能撑船”的美谈。另外,康熙年间的《弟子规》也是流传甚广的三言打油诗。
民国时代山东军阀张宗昌,人称“三不知”狗肉将军,因为他不知道他有多少二奶,多少金钱和多少士兵,又最爱吃狗肉。虽出身草莽,却爱附庸风雅,请了个状元教他作诗,平仄格律未学会,可打油诗作得不赖,成了当代的张打油。请看《笑刘邦》:“听说项羽力拔山,吓得刘邦就要窜。不是俺家小张良,奶奶早已回沛县。”还有他改写刘邦的大风歌:“大炮开兮轰他娘,威加海内兮回家乡。数英雄兮张宗昌,安得巨鲸兮吞扶桑。”最后一句挺文雅,据说是状元给改的,也可能张打油偶尔能冒出的灵感,就像红楼梦的薛大爷也能来句“女儿喜,洞房花烛朝慵起”。不过俺最欣赏他的《游泰山》(远看泰山黑糊糊,上头细来下头粗。如把泰山倒过来,下头细来上头粗。)和《大明湖》(大明湖,明湖大,大明湖里有荷花,荷花上面有蛤蟆,一戳一蹦达。)读起来真的令人捧腹!无独有偶,冯玉祥将军的“老冯驻徐州,大树绿油油,谁砍我的树,我砍谁的头!”也洋溢着纠纠武夫的粗犷豪情。
咱们的领袖毛泽东也是个打油的行家,请看他的《咏蛙》:“独坐池塘如虎踞,绿杨树下养精神。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充满霸气,真比老朱头的公鸡撅腚还拉风。听说毛泽东还与乔冠华合作过一首独特的打油诗:“八重樱下廖公子,五月花中韩大哥,莫道敝人功业小,北京卖报赚钱多!”前两句是乔冠华所作,说是当时廖承志访日,正是八重樱花盛开之时,韩叙副外长访美,住在五月花旅馆。当时乔公没词了,后来两句是毛泽东给续上的,说的是文革时乔被打倒,造反派印了不少批乔的小报,让乔到街头叫卖。乔看没人看押,就把报纸扔垃圾箱里,到饭店喝酒后,找一把零钱给造反派交差,造反派一数,钱多出好几毛,调侃说:“你这走资派还很挺会做生意,赚啦!”这故事就传开了,以至上达天听。
看见红太阳喜欢打油,当代第一大诗人郭沫若也急忙捋胳膊卷袖子上来凑趣:“广场浩荡人如海,丰碑巍峨天变矮。人间出现双太阳,天上地下增光彩。”拍马也没用,老毛还要训他:“郭老从柳退,不及柳宗元。名曰共产党,崇拜孔二先。”当头一棒把郭老打进了医院,几个月爬不起来。远不如榨油机胡适潇洒脱俗,胡适调侃杨杏佛的大鼻子说:“鼻子人人有,唯君大得凶。直悬一宝塔,倒挂两烟筒。亲嘴全无份,闻香大有功。江南一喷嚏,江北雨蒙蒙。”当然如果老胡碰上了老毛,估计也潇洒不起来。老毛时代里的知识份子都是:“你是臭老九,我是臭老九,两个臭老九,天长又地久。”(郭诗)。大师季羡林有诗曰:“朝代纷纷排成行,开国明君皆流氓。如果有人不相信,请看刘邦朱元璋。”这明明是指桑骂槐,骂咱们的开国明君老毛是流氓,难怪老毛要把他关牛棚。
近年来,网络兴起,进入了浩浩荡荡的大众文学新时代,只要会喘气的都能上网拽几句文,甩几首诗,打油诗顺口溜手机短讯更是风生水起,如火如荼,铺天盖地,良莠混杂,不一而足。最近听说一个小偷在超市盗走了某领导的钱包,拿走现金后把钱包,驾照,身份证,照片,安全套等物寄给了纪委,最妙的是这小偷还写了首打油诗附在里面:
昨天逛商场,顺手牵一羊,羊儿真是肥,两千现大洋,里边有名片,原来是局长,
有车又有房,混得比俺强,还有大美女,玉照五六张,领导好福气,二奶排成行,
伟哥安全套,想得真周详,寄给纪检会,请您来表扬,幸福又和谐,人人喜洋洋!
下面落款是:一反腐战士。小偷成了诗人和反腐战士,打油诗也成了反腐斗争的锐利武器,要是张打油祖师爷在地下听到这消息,肯定要一咕碌爬起来,摇头晃脑,诗兴大发:
“喜闻徒孙本领强,反腐倡廉心向党,有朝一日升了官,喝辣的喝辣,吃香的吃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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