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打工情结

[向善华]

父亲的打工情结

那年，父亲同村子里的叔伯兄弟们去广州打工，一伙人背着蛇皮袋，穿着解放鞋，慢慢消失在故乡深情的目光中。其时，父亲年近五十，胃口又不好，但父亲执意要走，家人极力阻拦不住，只好遂了父亲的心愿。我不放心，送父亲到火车站，帮父亲推上车，就在火车咣当咣当启动的时候，我双眼热辣辣的，泪水滚了出来。
火车拖走了父亲，也拖走了家人扯不断的思念与牵挂。其时村里不通电话，父亲文化又低，读信写信当然不方便，但只要村里有人从父亲那个工地回来，父亲都不忘捎上一二句话，他在那边很好，让家里不要牵挂，他自己会照顾自己……父亲的话就这么简单，这么轻松，却总让母亲眼角含泪。每次，母亲抖着双手数完父亲捎回的钱，除了一部分用于农忙时请帮工，剩下的都到信用社存起来，父亲卖苦力换来的血汗钱，从不随便乱花。
父亲，一位地地道道的老农民，一个大半辈子只知道与土地打交道的人，如今却要走出大山，远离血脉相连的土地，成为庞大打工族的一员，正在城市的某个角落，一肩一肩挑起乡村的日子，也挑起城市意味深长的目光；正以勤劳与坚韧，以纯朴与厚道书写三个字：农民工！父亲一去数月，同去的人中有好几个人回来了，说广州天气热，受不了，而父亲却说年底回来，要干就干一完年……我只知道父亲在一个工地当小工，却帮不了父亲，更想象不出父亲是如何将那一桶桶水泥浆那一块块方砖气喘吁吁地挑上高耸入云的脚手架的，想象不出灯火通明的广场上，陌生的人们唱歌弹吉他跳舞推太极的夜晚，父亲该怎样拖着疲惫软沓的身体爬进那低矮潮湿闷热的简易工棚的，想象不出城市第一道曙光中，父亲又如何睁开红肿的双眼迈着沉重的脚步挪向工地的……
父亲终于还是回家来了！
父亲是让他刚出世的孙子叫回来的。那年九月，孩子呱呱落地，家人仿佛找到了足以唤父亲回家的理由，我于是几次三番捎口信，说母亲既带孙子，又忙家务，还要管田里土里的农事，实在抽不出身，当爷爷的不能不回来……父亲人是回来了，可没过几个月，父亲言谈中就逐渐流露出对打工生活的怀念和依恋。
父亲第二次出门打工是到县城。父亲说反正家里就那么两三亩水田，总共不到半年的事，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父亲心意如此，家人也拗不过，只好顺了父亲的意，好在县城不像广州那么遥远，也就四五十分钟的路程。一过端午，父亲就出发了，身后，浅嫩的禾苗染绿了故乡的层层梯田，也染绿了父亲的背影。每次到县城办事，我都要顺便看看父亲。父亲戴一顶软沓沓的毛边旧草帽，穿一件灰扑扑的旧衬衫，半捋起旧裤管，跟一伙与他没什么区别的人铺设道板砖。如果不是早知道父亲就在县城的这条街上做工，我也许认不出这竟是自己的父亲。他一会儿提灰桶，一会儿递磁砖，满手水泥，有时眼角嘴边还沾那么一抹脏脏的灰黑。父亲见到我，也不感到意外，只说这活一点也不累，轻松得很，就好比在这树荫下乘凉闲着玩一样，还说过两天准备回家一趟……我站在树荫下，打量着阳光中的父亲。父亲一边做事，一边用眼睛看我，黝黑的脸上始终闪着微笑，比阳光还灿烂。我身边不断踱过锃亮的平底，踮过尖细的高跟，扭过时尚前卫的吊带超短无袖，店铺里不断撞来摇滚飘来丝弦，而父亲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是啊，在世俗者心中，眼前的父亲是那么土，那么脏，但就是这种又脏又土的姿势，填补着乡村日子里耕耙不到的边边角角，建设着县城未来更加和谐美好的风景！
随着年岁的增长，父亲的力气大不如从前。我们做儿女的再不让他出去，不说颐养天年，家中粗茶淡饭总有得吃。而父亲打趣说，力气又存不到信用社里去，过期作废，闲着会生病的……
汗水在脊背上流淌，太阳在汗珠里闪光！我的农民父亲，依旧利用农闲外出打工，为自己，为儿孙后代，更为寻找土地以外自身价值的呈现方式。这就是父亲的打工情结，是他们这一代中国农民对未来生活的憧憬与追求，是永远也不会消散的社会情结！

作者姓名：向善华
通讯地址：湖南省溆浦县谭家湾中学
邮政编码：419307

[禾源]

等有时间再看！

[William Zhou周道模]

今天读了第一篇。朴实，真实。建议单篇发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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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是灵魂的歌唱.
周道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