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雪，或怀想一组

[山桃花]

《国风》

——献给一个善良、质朴而正义的男人


文字远离了你
你留下它的骨骼
你有着间架结构，你是国，是方
是我钟情的风竹

你爱土地
爱土地旁用陶罐汲水的人们
爱蹲在屋脚抽旱烟的老翁
爱他接过慰问款
闪现的泪光和向日葵
爱他们的房屋，他们养过牛羊，鱼，山鸟的
家，就要不复存在了

起风了，雨打上屋檐
你飒飒作响
你因哭泣而低垂的绿叶
弯过他们
朴素的屋顶

2009.11.16.晚


《一枚青果》

秋冬的田野
剩着一些浓淡深浅
剩着远了又近的天空，堆积灰色的云
剩着惊飞的喜鹊，蹬离最后一片柿子叶
剩着一穗木叉遗忘的麦子，等田鼠欢喜地啃
剩着一枚小青果，坚守最初的歌

繁华流逝，它的红晕
不再随意泛起
作为一个母亲的孩子，它一生的幸福
是和一棵树，贴得很近很近
且在雪花飘临的夜晚
为抱着柴禾的母亲，举起一盏
青绿色的纱灯



《远足者》

钢绳往肉里嵌
他想拉得再紧些
他唯一能握住的，这个早晨
光滑，锃亮，锋利的绳头
让他的身子一低再低
我想起一幅油画里的水生火热
小镇没有号子声，为他壮胆，撑腰
裤腿上的破洞，安静得不说一句话
纸船还未叠完，湖蓝色的头盔
像一朵燃烧的火焰，一个劲跳着
告诉远方的爹娘
他还活着

2009.11.8



《飞蛾》

雪化了
先是一滴
然后是一条
像缠在手指上晶莹的丝
它现在绕道而行

打开窗
打开石头的寂静
打开午后一杯茉莉茶的喧嚣


一只蛾飞进来
错把墙上悬着的剑芒
当做烛光


《奔》
我可以随手写下你
可以一闭眼就想起你


我必须选择一朵梅花
选择雪
选择安静的斜阳
选择内心的空旷伸出触角
选择一条寂寞的蛇
“衔来绯红的花朵”

2009.11.13.



《黄昏慢慢降临》

在每一个罅隙
总有风穿梭而过，比如白驹，白马
它更快地跑，它驮着秋天的蒺藜

大片白云覆盖翻卷的茶叶
大片丹枫长亭连短亭

你把茶杯捂在胸口，暖了暖胃
桃花就落下来
合上你水仙花的时光，爱，眼泪和月亮

午后，你独坐虚拟的二十四桥边
等“黄昏慢慢降临
接受湖水无限缓慢、无限苍凉的渗透”


《阳光擦过一朵玫瑰》


果子在高高枝头
秋风把它的核裂开
有时，我不得不开口
吐出腮底的核
吐出这片来世的桃林
———引自陈先发


必须躲开午后的阳光
它懒懒涂在窗前
一棵龙骨脆生生绿着
踮起细腻而悠长的青春
勾出我藏在心底的
一朵明亮小花

却躲不开一朵
鲜红的布艺玫瑰
像你的眼，你的唇
洞穿了一片海洋对于明月的
全部姿势

而潮落这个语词
正承载了生命的简单与平凡
是真，是不可抗拒
是爱到美的痛
2009.11.14.23时22分



《雪地的猩红》

默念一个
清水一样的名字
用微笑粉刷悲伤
——题记


该如何赞美你，雪
你吐出的猩红

踏雪寻梅的人看到你
她的惊喜忧伤而平静

她远远看着你,看着自己的想象
开成一树梅

看着雪一片片飘
你一点点低下去


她的目光
多么平静而忧伤



《回家》


听说下周又要降温了，亲爱

如果有落叶
飘临你的手心
如果有一朵雪花
亲吻你浓密的黑发
如果你不拿掉
而是将它们放在唇边
如果你闻到叶间弥留的果香
听到两只小蜜蜂
嗡嗡扑翅
而雪花濡湿它长长的绒毛

亲爱，我们就回家吧



《一生只有这一刻》
——怀念2008春节里落雪的三合山


雪地里写下的“个”字
经年后，已被覆盖
尘土，落叶
像小小的土丘

春天，插满各种鸟鸣
深秋，红枫飘零三两叶
它们不写字，它们唱歌，旋转
它们朴素地欢乐，或寂寞
有一种秘密不需要道破

总有人会走进去
将“一”个写成“两”个
他（她）们不说话
一生了
这是最安静的时刻

2009.1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