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后先 童生
 
  zhùcèshíjiān: 2009-04-04 tièzǐ: 12
  徐后先běiměifēngwénjí | 
		
		
			
				 fābiǎoyú: 2009-10-09 03:57:01    fābiǎozhùtí: 藕塘村纪事(组诗36首,附创作谈1200字)  投稿《北美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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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后先简介:
 
 
    徐后先,籍贯安徽宿松,1966年生。从1989年开始文学创作,陆续在《星星》、《绿风》、《黄河诗报》、《散文诗》、《散文诗世界》、《山东文学》、《澳洲彩虹鹦》等国内外百余家报刊发表大量诗歌、散文和小说。作品多次获奖,并被收入多种选本。现供职于最高人民检察院《方圆》杂志社。
 
 
 
创作随笔:(1250字)
 
[b]藕塘村:我开花的母土[/b]
 
徐后先
 
 
(一)
 
    一个诗人离不开创作灵感和源泉。我在藕塘村土生土长,因此我的一切都寄存在那片开花的母土。
 
    藕塘村是长江边的一个小渔村,因“遍地莲花盛开”而得名,村中百余户人家祖祖辈辈以农忙时种粮棉、农闲时打渔为生。以勤劳为本,“他们挑一担黄水,浇出葱绿、露染的爱情”;为改变命运,他们在汗尖上、三角浪尖上舞蹈,晒出了古铜色的肌肤。
 
    我的创作灵感无疑缘于这些生活碎片,它们让我感动、失眠,也让我痛苦、挣扎。我时而感慨这片沃土的美丽,“有渔火、流萤、意杨,有凡高的向日葵”;时而嗟叹这片沃土的自私,“蚊子用针,苍蝇用钳,向我们逼近/先抽孩子藕臂的血,再抹女人奶子的黑”。等长大了,我才明白:藕塘村人每天都在与困难作斗争,有斗争,才有社会的文明和进步。
 
    深夜,我一口气写完了《还这样填写藉贯》、《在围城中度过夏夜》,浑身大爽。在对故土深沉的眷恋,和对新生活执着的追求中,我找到了诗歌的着力点,这是一个诗人应肩负的使命,应保持的纯真和清醒。
 
 
(二)
 
    一个诗人不能没有社会担当和良知。面对藕塘村的一草一木,我老感觉有愧。
 
    藕塘村人爱用“花”给女孩取名,一朵花一个人,我常常“数出身边一些花的名字/像数藕塘村人的幸福、忧伤、疼痛和挣扎”。
 
    在我的记忆中,她们像花朵一般唯美、善良,亲戚相携,邻里相帮,“一生像流星一闪/守住一粒萤火大的幸福”。但她们又不乏愚昧,每年冬闲,老少就邀约着去十公里之外的小孤山,拜佛求签。我是村里读书较多的后生,注定要为她们解签。解一次,我就被她们虔诚的目光刺疼一次。
 
    有时,我觉得她们很可怜;有时,我又觉得她们很伟大。儿女多的,日子过得更清贫,她们拖着虚弱的身体,也要用双手撑起一个穷家。她们是我的伯婶姑姨,与我朝夕相处。我矛盾着,感动着,从内心想为她们做点什么。
 
    《幸福像流星一闪》、《留在低处的花》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创作的,写完正好鸡鸣。我仿佛看见“世俗的空间充满了浮尘/他们站在潦草的风里闪闪烁烁、明明灭灭”。
 
    我默默在心里为她们树碑立传。
 
 
(三)
 
    一个诗人是属于当今时代和大众的。我努力用自己的视角,审视社会底层的藕塘村人。
 
    我的祖先和父辈就在藕塘村这片广袤的沃土上耕种,繁衍生息,洒下汗水,“秋收冬藏。碾出的米白,榨出的菜油澄亮”。他们积极向上,敢于向命运挑战。日子过得俭朴,却苦中有乐。
 
    写他们,我秉承庄子“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的信条,有时被用来勾勒他们的简单线条勒紧喉咙。有时他们“在我的纸上窗格说一通方言俚语,穿一身/蓝布工装,半夜三更喊腰酸背疼”,喊得我眼泪汪汪。
 
    从6岁起,我就与他们一起感知劳伤,学会隐忍。至今我仍记得娘教我的一句谚语:“叫得最响的轮子不是好轮子。”这种“韧”的精神,正是当今时代所需要的。
 
    为了真实地再现藕塘村人的精、气、神,我“与他们走得太近”,去《寻找诗歌的源头》。有时,他们“小碗茶,大碗酒,豪爽起来让我害怕”。但我真心爱他们,“我爱这里一草一木,蜜蜂的针,玫瑰的刺/芦苇的根”。
 
    这里是我开花的母土,有太多的东西等我去拣拾、珍藏,打磨成玉,做成胸针。
 
 
 
    [b]藕塘村纪事(组诗36首)[/b]  
 
                徐后先
 
 
留住低处的花香 
 
你没绣过荷花,也看过稻花
 
你没掐过菜花,也插过栀子花
 
你没放过烟花,也冒过萤花
 
你没挑过灯花,也流过泪花…… 
 
数出身边一些花的名字
 
像数藕塘村人的幸福、忧伤、疼痛和挣扎
 
我不打哽——它们都是生长在低处的花
 
硌在心上,总停顿在含苞的状态
 
硌在眼里,喜欢在泪水里盛开
 
世俗的空间充满了浮尘
 
它们站在潦草的风里闪闪烁烁、明明灭灭
 
  很快过完一生
 
只留下名字,不占木为棺不圈田为冢
 
而我们老感觉有愧
 
心里为它们树碑立传
 
我们跟它们一样离不开俗世、走不出生死
 
化成一抔黄土也要爬上草尖
 
看结婚身披大红花、守灵头戴白麻花
 
 
          [b]在围城中度过夏夜[/b] 
 
太阳滑下西山,菜花蛇在埂上吐信子
 
蜻蜓压低薄翼想看清青蛙的气囊
 
农夫归来,一脚踩到蛇的七寸上……
 
一场恶梦就这样开始,并不能阻止伤疤
 
和杂草在藕塘村四周疯狂蔓延
 
排泄物继续腐臭
 
我们越来越像圈里的困兽
 
蚊子用针,苍蝇用钳,向我们逼近
 
先抽孩子藕臂的血,再抹女人奶子的黑
 
母亲摇晃一把蒲扇
 
左右为难地扇起贫血的风
 
又燃起几堆蚊烟护佑我们单薄的肉身
 
迹象还是把人性暴露无遗
 
受伤之后,我们总能变得精明、有杀心
 
藏进花蕊里,安装针管、窃听器和利齿
 
像行走在商场、情场和官场
 
安静得像老练的伏击手
 
这时嫦娥还未拔出它温柔的弯刀
 
 
          [b]大雁南飞[/b]
 
大雁飞临藕塘村,却不停下歇歇脚 
 
一声又一声地打鸣,像祖母咳血
 
拨亮了藕塘村所有的清油灯
 
大雁在弹子山上,大雁在下夹河上
 
大雁在老槐顶上
 
大雁在小黄牯眼里,大雁在我们心上
 
祖母顺手抓起一把雁鸣孱进猪糟
 
站在旷塬上与雁比高
 
她愿意这样看雁,也被雁看
 
像看身边一群留守的萝卜头
 
想远方的孤雁肩上担子身上棉衣,用雁鸣
 
  拼出扩容后的邮编
 
秋风瑟瑟,天高云缈
 
挣扎的雁姿开始倾斜进孩子的天空
 
孩子奔跑,孩子追赶,孩子疾呼——
 
飞个扁担给我看
 
飞个大写的“人”给我看 
 
孩子伸手去扶,大雁已过藕塘村了
 
 
      [b]修正一棵长歪的树苗[/b]
 
这是不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假如黑蚂蚁误报乌云,蝴蝶授粉马虎大意
 
假如萤火虫只顾照己,蟋蟀枕着琴把打鼾
 
假如蛇接受田鼠贿赂,蜜蜂老往蜜里潺水
 
假如青蛙学沾花惹草,黄雀纵容螳螂捕蝉
 
我写下一句话——
 
“有母亲修正一棵长歪的苗,多么幸福!”
 
但我的笔还是慢了半拍
 
半拍就是一个青年的我忤逆的我
 
你烦过的唠叨我也烦过
 
你怕过的黄鳝面我也怕过
 
五指山压过你也压过我……我们懵懂叛逆
 
母亲在黑屋里躺着,我们就站到了亮处
 
我们的眼泪是有罪的,最后杀死我们自己
 
想起昨天,处境比那些动物更糟糕
 
母亲哭了,说我们前世是冥顽不灵的石猴
 
  今生才遍身出气
 
说生我们是为还她前世的孽债……
 
现在她不说了,我们却要醮血书写一生
 
 
         [b]父亲的软肋和硬伤[/b] 
 
影子晒疼了,父亲钻进瓜棚里想
 
一头猪的骨头和肉身,如何肢解
 
贫穷是他的软肋,手中无艺是他的硬伤
 
大清早,他省下一碗粥倒进猪槽
 
空出自己的一肚角盛装空气
 
到了正午,他不断给胃里空气掺白开水
 
弯腰扯起一把长茅蒿
 
起急了,眼冒金星
 
远处炊烟摇摇晃晃,像根粗大的空肠子
 
孩子的学费催他,老爹的药要抓
 
他不敢疏忽,再饿也要与西瓜站在一起
 
狗獾隔着玉米地在贪婪地瞅着
 
他嗅到了这畜生的气息,等待猎杀
 
亲手烹一顿孩子垂涎的晚餐
 
他把饿火一点点压进瘦削的骨缝
 
铣亮铁叉,挑倒了风声和虫鸣
 
杀气穿透一地青纱帐
 
而金龟子趴在阔叶上的安静很难发现
 
 
         [b]幸福像流星一闪[/b] 
 
黛色的山岗百年不老,而藕塘村人
 
一生像流星一闪
 
守住一粒萤火大的幸福
 
女人像菜籽落地生根开花,男人像荷叶仰
 
  接阳光天露,
 
喂奶、下地、挑水、劈柴、做饭、洗衣
 
喂猪、侍奉……
 
听书、看戏、撒娇、怄气、斗嘴、摔杯
 
流泪、怅悔……
 
赤条条而来,赤条条而去
 
想通了,日子过得比流星更简单
 
女人在松间穿梭,拣完松球,牵流萤回家
 
  玉身去暖汗炕
 
男人齐山腰站立,踩响水车,溪水和鸣拭
 
  舔谷秧的光身
 
小小饥渴,旱田也有
 
他们想起油灯下沐浴的女人
 
一段发光的幸福,和幸福吊在屁股上寻觅
 
幸福的那只昆虫 
 
像丑小鸭用小翅去遮白天鹅大翅
 
因为卑微,没人在意他们内心糟糠的幸福
 
       [b]——被《星星》诗刊留用[/b]
 
 
             [b]快鞭打快牛[/b]
 
请允许我们仰面朗诵——
 
“儿要亲生,地要深耕。”
 
请任我们用一生俯身,为一句农谚而重复
 
请不要忽视一个乡下人鞭打快牛时
 
这不公平的坚持
 
它是那么纯,像天空的蓝
 
请竹鞭打下一万个血印灌满我们的耳
 
我们牛气冲天
 
一块地翻耕了N遍,还要翻
 
长出了翡翠、黄金,犁到了春秋的隐私
 
还要翻。请让我们沐浴湿润的地气
 
抵达贵如油的乌金之上
 
扔下鞭子的先人已安睡
 
梦见我们,一群失意的生蛋舒展卑微的黑
 
  蹄,踩下血印
 
鞭声如雷,他们最擅长隔空打牛
 
像数屋后满园的竹叶,数孩子的乖巧
 
我们有的像猫,饿了就把夜叫黑把天叫亮
 
有的像鞭,一甩就响
 
 
        [b]子是父蜕的壳[/b]
 
你的衣架、相貌和声音都像我们
 
是我们蜕的壳,是我们的儿
 
你对藕塘村的庄稼弯腰,姿势更像我们
 
你磨镰刀的得意就是我们
 
你吆喝牲口的拖音还是我们……
 
我们庆幸在俗世找到一片可以替代的树叶
 
现在,我们把打下的江山放心地交给你
 
你睡我们睡过的床榻、月光和稻草
 
你坐我们坐过的石槛、田埂和星光
 
你走我们走过的路桥、流水和山坳
 
你看我们看过的俗世、尘埃和日落
 
你听我们听过的犬吠、虫鸣和溪涧
 
你摸我们摸过的牲畜、农具和伤口……
 
现在,我们把一句遗嘱当面交给你——
 
“父给你筋骨,母给你血肉,
 
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
 
我们也不喜欢你跟我们一模一样
 
壳里要装新锐的思想、爱情、诗歌和钢琴
 
你高鼻梁,虎背,熊腰,鼾声如雷
 
是我们蜕的壳,是我们的魂
 
你藏在骨头和血里的叛逆像我们
 
你对藕塘村的祖先下跪,姿势更像我们
 
你磕响头的虔诚就是我们
 
你阻止阎王绑我们的蛮劲还是我们
 
 
        [b]像热爱亲人热爱芭茅[/b]
 
你忘了喝过的蜜,也不能忘给予之人 
 
你忘了流过的涕泪,也不能忘舔犊之人
 
你忘了栽过的跟头,也不能忘搀扶之人
 
你忘了疼忘了恨,也不能忘了爱
 
我们都是卑微的,生前一肉身死后一草芥
 
  我们都会犯错
 
我们都有后悔,想到乱坟岗去转转看看
 
像一只低枝上的哑蝉
 
从热爱芭茅开始去补偿对亲人的愧欠
 
我们又是金贵的藕塘村后生
 
长满芭茅的乱坟岗,先人正在午休
 
芭茅叶子密密麻麻纠缠,像刚磨过的镰刀
 
它留给我们三岁的疤痕
 
我们从此记住了先人的抚摸和自己的姓氏
 
与芭茅保持百米外的距离而居
 
起风了,芭茅潦草地使劲朝我们招手
 
下雨了,芭茅还伸长脖子不停地打眼罩
 
夜幕下,我们的忧伤小屋黑古隆冬
 
芭茅沙沙地响,叶后先人的目光慈祥如佛
 
有亲人在身边我们不再感到孤独、害怕
 
 
        [b] 我们是一家人[/b]
 
如果从一块胎记追根溯源我们是一家人
 
黄皮肤,像漂过的黄花菜
 
黑头发,用纯芝麻香波濯
 
祖先叫炎黄,吃草根穿树叶,猎狼
 
后人叫子孙,传承刀耕火种,揽月
 
我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抱紧大地,我们隐忍地站成棵棵大树开出
 
  朵朵小花
 
暴怒时我们相互咬出牙印
 
这并不能改变我们先天的血统
 
历风尘之伤后,我们淡定如云更像世俗的
 
  一家人
 
我们呼吸藕塘村新鲜空气说藕塘村方言
 
结拜,通婚,繁衍生息藕塘村的爱恨情仇
 
待冰消雪融,这眼中微尘
 
风干成石
 
我们用枝叶靠拢用花香交融
 
是脱胎换骨的一家人,相依为命的一家人
 
 
         [b]葵花一心向太阳[/b]
 
见过孤独、迷茫,见过消极、沉沦
 
葵花让我眼前一亮——
 
圆脸向阳,仰接绸缎般的光芒
 
溅伤几对公蜂的腹眼
 
一只迷路的獾仔隔河眺望我站在葵花中间
 
转动头颅,有了葵花的某些特征
 
日晒夜露的葵花
 
虚空的籽盘一天天饱满
 
关于爱的问题,葵花可以代表我表态
 
我绝对不保密,说出病虫害、药品,说出
 
  盛花期、危险
 
说出风雨阳光的纠缠
 
至于闪电雷鸣,就贮藏在籽盘里吧
 
最好别说,它们的光太强声太大
 
说一次就多一次内伤
 
让它们长出瓣瓣金花,再把它们的全天候
 
  交给太阳
 
籽粒嘛,老鼠会偷,飞鸟会叼
 
吃到谁嘴里都是粮,落到哪片泥都是种
 
籽盘嘛,入药煮水,专治怯阳的病灶
 
 
        [b]汗渗进每一根纱里[/b] 
 
天蒙蒙亮时,下夹河穿过了藕塘村
 
槌声爆豆似地向东拐了个弯
 
姑嫂走完屋后的石级,驼背被鸟鸣砸疼
 
她们俯身河流捣碎一河星辰
 
又使劲搓掉青石板上的一层面皮
 
男人的汗牢牢抓住每一根衣纱要搓断她们
 
  手筋
 
她们就爱这样憨厚的人——
 
这些弯腰的矬子,在开花的田野上比兔子
 
  跑得快,累了也像只豹
 
跟着他们,她们感觉自己像快乐的麦鸟
 
她们一伸手能摸到禾苗的高春天的宽醉倒
 
在红花白花紫花里
 
不想起来
 
多么幸福的日子!藕塘村的天蓝
 
山青,水秀
 
孩子也长着山里胎记,敢光屁股趴在晒烫
 
  心的黄豆上爬
 
她们喜欢看着孩子傻笑,告诉骨肉——
 
大的是祖爷的汗,小的是爷爷的汗
 
不大不小的是爹娘的汗……
 
直到有一天,他们胸透出青黄豆大的肺斑
 
她们还说那是使劲才憋过头的汗 
 
 
           [b]青蛙与鸽子的爱情[/b]
 
青蛙与鸽子都是藕塘村的形象代言人
 
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天上
 
怎么谈恋爱怎么亲嘴生小孩怎么一起过穷
 
  日子
 
隔壁奶奶喜欢瞎操心
 
有人在田埂上撞见蛙鸽,不是孤男寡女
 
一群对一群,一高一矮不打招呼也不放电
 
像藕塘村人邂逅相遇
 
太阳快要下山了,蛙回到池塘
 
打开气囊,登陆它们的互联网,一个劲地
 
  发帖,灌水
 
鸽回到瓦屋顶上,敛翅厮守它们的橄榄园
 
  晨练,吹口哨
 
大地是它们共同的幸福家园
 
它们是大地纯朴的孩子
 
全藕塘村人都管不了它们的喜怒、隐私
 
终有一天,蛙把鸽的倒影踩在脚下了
 
鸽也注意到蛙捕虫的跃跳
 
他们开始视频裸聊,我家花猫干嚎一夜
 
 
         [b]与麦子不打诓语[/b]
 
藕塘村的麦子三月就青五月就黄
 
种麦人与麦子从不打诓语
 
也不干扰麦子的秩序
 
把草帽顶在头上,从这一畦到那一畦所有
 
  行走都不出声
 
母亲们腆着大肚,像怀孕的麦粒
 
准备忍住疼痛
 
所有麦子安静地生长,像藕塘村人
 
他们一下地就忘记自己站在第几条麦垄上
 
风推着一堆乌云压过来
 
大地喘息不止
 
母亲在畈里收割,镰刀砍伤了蚯蚓的脊椎
 
父亲在路上小跑,板车撞断了蚂蚁的腰
 
俩信佛人信仰一场虚惊,也不肯丢失一粒
 
  到手的粮食
 
佛在山上望着麦田打坐
 
乌云跑过了头顶
 
满地人在寻找惊慌中丢失的佛语
 
母亲细心感应着我踢腿,打拳,使性子等
 
  麦香的肢体语言
 
像感应被拾遗的麦穗卑微的幸福
 
 
        [b]你和我的前世今生 [/b]
 
前世是尘埃,是灯火
 
你眼里有我我眼里有你 
 
从低处仰视天堂路,从高处俯视地狱门
 
我们波澜不惊
 
今生是莲理枝,是比翼鸟
 
世俗的爱比大地深比天空阔
 
从污泥里走出来,从喧嚣的浮尘里挣脱
 
我们一尘不染 
 
轻轻拨亮藕塘村的清油灯火
 
抱一朵莲花就可去安睡,踏一朵祥云就可
 
  去翱翔
 
更多时要隐忍疼痛
 
劳伤,抗拒不了地球的引力
 
我们瞬间跌入河流或山谷,注定别无选择 
 
要么把根扎得更深,更深
 
要么把翅剪得更轻,更轻
 
还是一起安静地回归田野吧——
 
学会使唤耕牛、农具,并与之结下手足情
 
学会用叶子沟通用花朵倾诉
 
像草芥,风雨中扬花接受自然荣枯
 
          [b]——被《星星》诗刊留用[/b]
 
 
            [b] 接电话 [/b]
 
都走了,偌大一个藕塘村近千号人
 
剩下老的老小的小,像一只虚空的巢
 
清油灯不挑不亮
 
三婶在黑暗中厮守电话,抽一袋黄烟时间
 
  就过得飞快
 
话都想好了,该说——
 
外面是花花绿绿的世界
 
别让女人身边长草,别让男人身边开野花
 
要安全,要走正路,要活得像个人样
 
家里一切都好,不用牵挂
 
墙角农具上锈,擦了;衣柜发霉,晒了
 
母猪又下一窝崽,孩子功课跛腿,谁来补
 
喘气病好了(咳),池塘的水又发臭……
 
其它的都没变——
 
藕塘村的树还看着树,花还望着花,孤男
 
  还想着寡女
 
庄稼照样绿,星星照样亮,母鸡照样下双
 
  黄蛋
 
下夹河照样水往低处流
 
只是半夜开门声少了,犬吠稀了
 
呓语中的呼唤,像大雾越来越浓。缺药 
 
 
       [b]寻找诗歌的源头[/b] 
 
我的诗歌之乡叫宿松,80万人口的大县
 
长相是“三山五水二分田”
 
离我居住的省城有800余公里远
 
火车、高速公路密如蛛网,一不小心一脚
 
  踏醒三省鸡鸣
 
我们吃五谷杂粮,喝龙湖水,枕着长江睡
 
我们学鸟语,拣松球,就有灵感写诗
 
那里有我们的至爱——
 
萝卜青菜豇豆山芋油麦棉花西瓜板栗
 
那里有我们的至亲——
 
兄弟姐妹叔伯姑姨同窗好友妯娌连襟
 
他们挑一担黄水,浇出葱绿、露染的爱情
 
小碗茶,大碗酒,豪爽起来让我害怕
 
有时他们青枝绿叶地走进来
 
在我的纸上窗格说一通方言俚语,穿一身
 
  蓝布工装,半夜三更喊腰酸背疼
 
与他们走得太近
 
所以我只佩叫乡土诗人
 
我的诗句像田里的麦子,藤上的瓜,刚出
 
笼的包子,一掐水一冒
 
我们的诗歌有大铁锅炒蚕豆的张力
 
写诗的人扛着锄头,戴一顶旧麦草帽
 
见了我,扶肩搭背,一路谈他的东蓠菊花 
 
        [b]——被《星星》诗刊留用[/b]
 
 
            [b] 遇见我的肺 [/b]
 
在暗房遇见我们的肺,一千年后
 
我们的肺彻底钙化,是块供研究的活化石
 
埋藏着一条下夹河深深的记忆——
 
那是个晚秋,我们咳得忍无可忍才去县城
 
  医院胸透,坐着竹筏
 
主要是考虑到走水路无尘,又便宜
 
拿到胸片,一个巨大的阴影手机屏大小
 
像魔鬼,当胸一拳将我们击倒
 
细细分辨,左边是尘暴天气,中间是农药
 
  化肥、剩饭剩菜,右边是工厂烟囱
 
医生问:你们要钱还是要命
 
我们不停地摇头叹气——
 
房子要装修,汽车要开吧,工厂哪一个也
 
  不能少……
 
回来时,一群原先的水鸟一路紧跟不舍
 
像我们一起劳作的亲人
 
闻出了死亡的气息,看见了伪装过的排污
 
  管乌黑的枪口
 
一群下游的鸟管制不了上游空间
 
只有飞呀飞,飞到一块僵硬的化石里去
 
 
           [b]挖藕的人[/b]
 
藕塘村的藕,是仙童降魔的断臂
 
不贴标签也能把它们从藕堆里拽出来
 
连根带泥摆上集市,成了香饽饽
 
卖藕人就是挖藕人
 
他们心中只有藕节
 
趟着咬脚的塘水掀开四月的面纱
 
使出浑身蛮劲,才从没膝的污泥拔出一根
 
  春天的引线
 
藕鞭也会让他们眼睛发亮
 
小心地逐,他们就有办法找到藕阵
 
他们不怕像藕一样断臂,去圆莲花般的梦
 
听见一声脆响,便看见了藕断丝连
 
这时,他们要像接生员一剪断脐
 
藕节被当作胎盘,一个也舍不得浪费
 
扔回池塘,长出出水莲花
 
他们对藕的血统了如指掌,视莲花为心中
 
  标本,教子
 
藕节千秋万代,枕一塘清水十里蛙鸣
 
 
         [b]就这样活着[/b]
 
我见过的藕塘村人都有一条草芥贱命
 
他们把死看得很轻
 
弯下腰,表情里只有青苗的火焰
 
他们低矮的影子被青苗覆盖,青苗被他们
 
  汗水覆盖
 
世俗的尘埃再将他们覆盖
 
在黄土里,他们才肯一直伸直腰
 
 
 
我见过的藕塘村人都信站立比趴下难
 
难一千倍一万倍
 
他们经历着一棵青苗的经历
 
风暴之后,亲人用双手慢慢把青苗扶正
 
一撮黄土让青苗暂时站稳,露水与阳光再
 
  拉青苗一把
 
真正的站立,要过一个梅天加三个伏天
 
 
 
我见过的藕塘村人都问自己能撑多久
 
他们为生活得很累
 
不怕弯腰,也能够站立
 
面对世俗的河流竟像一头呛水的困兽
 
要赤身地爱干柴放进烈火,要包装着恨弯
 
  刀藏在眉里
 
而一碗白酒下肚定力不如一棵青苗
 
 
            [b] 篾匠大伯[/b]
 
大伯把一园青竹攥得铁紧,腰弯成篾刀
 
竹子破节声接连爆响齐耳的风
 
他盘腿坐在一片藏青色里
 
把一根指宽的篾条一层层剥成蝉翼
 
像剥成年的风雨沧桑
 
我看见藕塘村人势如破竹的一生,在指间
 
  柔韧地穿梭
 
刮骨疗伤,重塑
 
风吹动篾卷儿的诗歌意象
 
一卷一卷的浪花
 
在苍天的注视下碰撞、纠缠、撕咬、堆积
 
  喘息、塌方
 
安静下来,一棵毛竹已猝死
 
整个藕塘村在篾骨上复活,飘洋过海
 
弯刀攥在大伯手里,大伯攥在藕塘村手里
 
藕塘村攥在雄鸡手里
 
像我们攥着图腾
 
一群金发碧眼的老外大声喊他
 
大伯继续盘腿打坐 ,像一尊泥塑的活佛
 
 
                 [b]荷香姑[/b]
 
一朵不认识自己的花
 
一朵裁缝路上行走得最远的花
 
属于方言中的灰土,炊烟中的长江中下游
 
  田坂
 
她站在最初的水面上,可人的容颜
 
醉倒了一大片风
 
火车运出蛇皮袋盛装的行囊、灵魂和梦
 
银联卡汇回一轮洒过香水的圆月
 
高洁的荷,燃烧藕塘村低矮的目光
 
和暮色里的犁铧、鱼叉、蚕丝
 
她日头下爆炸的财富
 
长出希望小学的高楼、灯光、球场
 
筑牢一条土路的石基、钢筋、水泥
 
藕塘村的孩子欢呼、拥抱,一齐打开蝴蝶
 
  跛足的飞行
 
藕塘村的摩托终于能比蜻蜓跑得快
 
而正午的荷,没有一丝阴影
 
踩着藕塘村新十字路口的尾巴
 
走进了下一个处女地
 
 
           [b] 铁匠老表[/b] 
 
老表放下炉子风箱往城里挤
 
城市把他弹回郊外,他只会抡锤子使大剪
 
而狭小的绿地、花草经不住敲击
 
也没有犁耙、锄镰需要打制或去锈
 
老表重新站在泥土上
 
守着一炉烈火,不停地添湿煤
 
城乡交汇的风梳白他一头黑发,咳嗽淹没
 
一只老木虫精的喘息
 
岁月锻打他他锻打一块生铁,熔炼、敲击
 
  修剪、淬火
 
定形大地上的记忆和一些锋利事物
 
大锤起小锤落小锤起大锤落
 
砸碎了山风的骨头,流血的鳞片四溅
 
铁砧在打击中矮去,像他佝偻的背影
 
他咳出一口炉火——再被弹一次,便站到
 
  黄土里了
 
暮色已从田坂铺陈到打铁坊顶
 
他越看那座城市离他越远了
 
 
            [b]第一次下地割麦[/b]
 
一头钻进民歌里。
 
麦浪,火焰之蛇吐着火焰
 
先吞噬俘获的肉体,后焚烧俘获的灵魂
 
娘在我身后无法自救,更无法救我 
 
一刀下去,没伤到蛇七寸,蛇行如闪电
 
又一刀下去,砍伤风
 
再一刀下去,民歌在蛇背上爬行了三里地
 
 
 
从黎明到正午,不只一次地模仿
 
娘弯腰,我弯腰。头低到泥面屁股翘上天
 
一张弓,一分钟腰酸背疼,两分钟形变
 
三分钟成一根弦。娘说,我的腰是铁做的
 
我慢慢掏空铁,像墙上钟掏空时间
 
娘弯腰,我弯腰,从正午到黄昏
 
 
 
给我盐,给我水。让我补充补充,再流汗 
 
太阳把我当生鸡蛋,天空张开大烤箱
 
风一吹,水少一滴;风又吹,水少一滴
 
风再吹,水少一滴。剩下的全是盐
 
月亮纱账里,雪白雪白,像磷火
 
光,让人害怕
 
 
         [b]还这样填写藉贯[/b]
 
胡子白了,我还这样填写
 
藉贯——皖宿松县。眼前呈现一片水乡
 
遍地莲花盛开,千家万户门对长江
 
有渔火、流萤、意杨,有凡高的向日葵
 
有小姑与彭郎的传说
 
蓝天下,万顷稻浪起伏,大片棉白如雪
 
我爱这里一草一木,蜜蜂的针,玫瑰的刺
 
  芦苇的根
 
磷火的光,让我想起亲过我的先人
 
在阡陌上耕耘,从穿开裆裤起,我就懂得
 
  流汗流血,不流泪
 
做个好男儿。使出吃奶的力气推碾子拉磨
 
放下书包便砍柴拾粪,打猪草,采莲藕
 
割谷插秧从不服输,像头犟牛
 
有时呛水,拚了命挣扎也要活
 
秋收冬藏。碾出的米白,榨出的菜油澄亮
 
是一家人的口粮和奶水,津津有味
 
其乐融融。我们像一只负重前行的甲壳虫
 
撵着太阳的影子爬啊爬
 
爬出了茅草屋、泥巴墙
 
一条路,一座桥,磨厚了嫩脚掌
 
 
         [b] 想起闲置的老屋[/b]
 
老屋老了,青石门槛冰凉
 
灰瓦上雨打的伤痕,土墙缝蜂钻的洞穴
 
像母亲脸上潜滋暗长的老斑 
 
摸一把足够,我们不想拆一砖一瓦
 
任由巴根草在四周枯了荣荣了枯,猪屎狗
 
屎,猫屎牛屎,招惹屎壳虫
 
白天有风摇黄铜锁,晚上有蟋蟀轻抚马头
 
  琴,一下下
 
戳到我们的软处,乡愁
 
风生水起。门前塘水还打皱,莲开,鱼游
 
风声雨声、阳光蜂蝶随意破窗而入
 
灰尘布满了八仙桌、雕花床和大衣橱镜
 
镜中,见不到阳光的草芽、豆芽、花生芽
 
像憔悴的舞女
 
几只饿鼠,蹿上蹿下,把一堆发黄的书咬
 
  出锯齿
 
我们不再需要它们
 
我们只需要墙上那支发亮的箫
 
吹皱星空、长河,墙角的蛛网颤个不止
 
岁月蹉跎啊,我们的乡愁比箫声还尖
 
像一滴露珠一刺便破
 
 
             [b]留下我们的脚印[/b]
 
禽留下腥,畜留下臊,兽留下膻
 
你我留下一口气
 
与北斗日夜纠缠,兼程。脚印歪歪扭扭
 
像深深浅浅的花篮
 
花篮里盛装星光和露水
 
忧伤或兴奋,发出碎银的声响,风吹草覆
 
  风停又现
 
我们是匆匆过客,脚步有羽毛落地之轻万
 
  马奔腾之重
 
石板巷的封面被一节节打磨光滑
 
等待一场风暴来袭
 
回首楔入黄土的梦想,让流水一路惊慌
 
一串脚窝,先是被闪电惊吓,接着呛水
 
尘埃轻易就将它们安葬
 
而我们的根一万年还在乡村
 
与一群猪马牛羊、鸡鸭鹅犬为友
 
与一群鹰鼠鹤雀、獾兔蛇蚁为邻
 
腥了,臊了,膻了,我们才是我们
 
隐藏了方言、母语还可以找到的胎记
 
 
       [b]挑山工的一天[/b]
 
鸡鸣而起,虫鸣而息。我们的一天
 
风吹日晒雨淋便亮
 
像从桐油里提出的椴木
 
卸不下肩上重担。翻山越岭,怀抱尘埃大
 
  愿望
 
我们有使不完的劲
 
流不尽的汗。快乐在脚下开出小花
 
春,日长夜短。冬,日短夜长
 
萝卜青菜里总不忘多撒几粒粗盐
 
山高路遥,草药要紧缠腰间
 
饿啃面膜,渴饮山泉,日子再苦也甜
 
鹰在头顶盘旋,风在山谷号啕
 
这样走下去,如履平川。我们是挑山工
 
一头挑着太阳,一头挑着月亮,迎朝霞撵
 
  晚霞
 
双脚流汗还不够,有时流血
 
孩子为我们挑破一个血泡,甚至迟疑半天
 
  双手颤个不停
 
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理由——我们太瘦
 
 
      [b] 一个人站在超市门口[/b]
 
这不是问题,比现实还现实
 
绿色后退五十米,给一条街让路
 
新街的门朝田野敞开
 
风从叶片吹来,沙沙响到超市货架上
 
一个人站在超市门口
 
点钞,陪笑。商品占据了她整颗心,像高
 
  楼蚕食庄稼
 
满街檐与檐,棱角生硬,挡住了更远的绿
 
许多事物也容易在那里碰坏
 
一只粗糙的茶杯,或鹰翅
 
商品以外的事物,柔软如猫掌
 
花猫趴在水泥地面,击打不出声,不如风
 
  穿堂
 
升级后能把一个人吹到天边
 
也不如炊烟,能把一个人从天边拉回来
 
她点钞的手嫩了,白了
 
身上也没有了阳光鞭打的伤痕 
 
抱着一本健康杂志,她一心要看出隐忧
 
软化的老茧,像一颗定时炸弹
 
 
        [b]双见牧鹅女[/b]
 
蓝天高到它的高,大地大到它的大        
 
面前徒然飘起巨大声响
 
一堆雪在黎明中受暖,崩塌一地象形文字
 
是你的我的娇宠
 
疯鹅,懒鹅,奔鹅,蹲鹅,嬉鹅
 
像我割掉嗓子,像你忘情吹箫
 
肉质、骨架投射在秋收后的旷塬,雪亮的
 
  寒光一道道
 
用一只眼睛去看,红帽白裙
 
用一双眼睛去看,红帽白裙
 
就这样蹲守田头等待黑夜拉下帷帐
 
你我反复挥舞一根发黄的竹竿,驱赶崩塌
 
  的汉字
 
聚拢。一堆雪惊慌中受凉,复活
 
你我摸一把窸窣的呼吸,硌手
 
像摸手指一样的竹竿
 
白雪顺着粗大的关节漫过了秋天
 
大地大到它的大,蓝天高到它的高
 
 
        [b]那些声音硌手[/b]
 
你听过,我也听过,那些声音
 
那些硌手的声音,高高低低,日夜生长
 
比白天长,不比黑夜短
 
黑发在锅碗盆瓢声中白,脊背在犁耙镰锄
 
  声中弯
 
对着青天一声长哞,你就是牛
 
对着草芥一声低咩,我就是羊
 
我们还可以是鸡是犬,是鸟是虫
 
呼吸带尘的空气,从卑微的肺里吐出自己
 
  温热的气流
 
有时关门掩窗,风声雨声流水声挡在身外
 
有时开门启窗,风声雨声流水声进入体内
 
做人累就想变禽变兽,我们是矛盾的
 
挨宰了就想变树木花草,我们是怕疼的
 
我们自愿被声音淹没又在声音中挣扎
 
发生摩擦时说粗话骂娘,伤筋断骨时流泪
 
  流血
 
暮色中把声音全扔进草丛,又后悔了
 
再弯腰拣起,天亮了 ,霞光万丈
 
 
              [b]结草衔环[/b]
 
花猫吃鱼肉,隔壁奶奶嗍鱼刺
 
我吃鱼肉,娘嗍鱼刺 
 
这不是巧合——藕塘村的一天就从爱开始
 
  到爱结束
 
像猫护卫谷粒,像我搀扶老娘
 
用一生一世结草衔环
 
新采的鲜果娘先尝,新打的粮油娘先品
 
新买的服饰娘先穿,新采的草药娘先敷
 
如果这些还远远不够
 
我们再拚命加班加点,汇回大把大把钞票
 
  填满娘的贫穷
 
有一项会成为我们终生的遗憾
 
异乡的月再圆,能填满娘的孤独吗
 
请让我写下隔壁奶奶,我就写下一句呼唤
 
“喵喵儿,你记得回来呵——”
 
像娘站在当门的北风里,打着哭腔
 
黑夜里我搂紧一个打皱的牛皮封
 
隔着千山万水,关山重重
 
一只巢,盛满斑驳的星光,露珠渐凉
 
 
     [b]这样的人孩子喊她“娘”[/b]
 
鸟归林蚁还巢,我们像坟前的喇叭花
 
举起一串扩音器
 
对着黄天隔着厚土,疼就喊娘
 
喊一声,根往故土里扎进一寸
 
喇叭花生长在娘衣角的位置,我们儿时喜
 
  欢手拽的位置
 
纱头里浸入了涕泪、灰尘、油渍,娘的爱
 
  抚,成为最好的花肥
 
我盼着花朵长出小刺,把满手青筋扎出血
 
所以要准备很多梦,面对很深的黑
 
要记住幼时摔碎饭碗的瓷锋,年轻时伤心
 
  的玫瑰刺,山之棱地之壑
 
我们在浮世中穿梭,会忍不住疼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严为父,慈为母
 
我们走着娘的原路,用口水消毒、黄烟丝
 
  止血、火柴膜止疼
 
这样的人,孩子喊她“娘”
 
为她托灵牌、招魂,做她忠实的儿女
 
这样的国度,我们喊她“娘”
 
为她马革裹尸、黄土埋骨无怨无悔
 
 
        [b]与五行纠缠不清[/b]
 
写下藕塘村人的名字,我看见了
 
金木水火土,与人的命运纠缠在一起
 
像祖母蘸口水搓的粗麻绳
 
有的缚住了手脚,有的挽成了颈套 
 
爹娘给我们一个生辰八字,我们要好好
 
  地使用
 
请瞎子为亮子当面推演流年运气
 
占卜吉凶,先天的缺陷可以后天弥补
 
学着添“金”依“木”蓄“水”借“火”
 
    抓“土”生根
 
我们的孩子便有名有姓
 
环顾四周,我们有时也感到迷茫、彷徨
 
五行的力量来无影去无踪
 
有时我们会梦见一个白发长髯的仙道
 
醒来又要面对万里田畴。大地辽阔,我们
 
  真的很累
 
就把它当成一根腰带或项圈吧,埋头刨地
 
大碗肉大碗酒,人生苦短啊
 
我们不懂相生相克,今生只要做患难兄弟
 
生死夫妻,在地为人,在天为星
 
 
            [b]我们的一半[/b]
 
一半醉一半醒,一半爱一半恨
 
一半是家,一半是国。从一天开始
 
到一生结束。我们是残缺的,一半在路上
 
风餐露宿星星点灯
 
一半在床上,夏铺凉席冬盖棉被
 
简单地生活,用心抱紧日子的创面、黑暗
 
像穿梭的流萤
 
粟米大的光,一闪一闪
 
那些堆积的爱,那些积压的恨,墙头草般
 
  风吹两边倒
 
裸露出我们的压力,粗心,过错,脆弱
 
人到中年万事忙啊,我们忘记舔犊
 
无心作爱,懒于巅回乡看一眼垂老的爹娘
 
我们不负责、不孝,有太多的割舍、无奈
 
夜深人静,抱一团漆黑忏悔
 
泪洒星光。取舍是痛苦的,我们夹在朝霞
 
  与夕阳之间,赶路
 
时间似流水拍打,岁月不饶人
 
我们也有七情六欲,在太阳背后家长里短
 
  说情话,动手动脚
 
醒来一半是天,一半是地
 
身边有万里稻浪、大好河山和日出
 
 
        [b]带着母乳味的轻唤[/b]
 
我要真心坦白——
 
所有真理加在一起,抵不上娘的一句轻唤
 
带着母乳味的轻唤
 
像磁铁,让迷路的羔羊迷途知返
 
是电流,让彷徨的乳燕一飞冲天
 
天高云缈,大地苍茫,我们是低处的一粒
 
  微尘,千里奔波
 
总能分辨出故乡的灯火、娘闪烁的唤声
 
母子有心灵感应,血脉相通命运相连
 
雨打门窗,霜落枝头,娘的一次牵肠挂肚
 
  是儿女的一次悔罪
 
水住低处流啊,而我们因年轻看不见
 
在她眼里,生儿育女的蜂蝶永远都是孩子
 
他们第一次见到光明,措手不及地喊“娘”
 
跌跤、受伤了,迫不及待地喊“娘”
 
成功、幸福了,情不自禁地喊“娘”
 
等到听不到他们叫喊,娘的孤单一折就断
 
手里攥着一只慢慢放飞的风筝 
 
放线——收线,收线——放线 
 
 
 
通联地址:中国安徽省合肥市望江西路世纪新城8幢105室  徐后先(邮编:230022) 
 
E-mai:xuhouxian66@sina.com
 
博客:http://blog.sina.com.cn/qingtengxuhouxia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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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福治 探花
  
  zhùcèshíjiān: 2006-05-30 tièzǐ: 3456 láizì: 中国北京 赵福治běiměifēngwénjí | 
		
		
			
				 fābiǎoyú: 2009-10-09 15:54:17    fābiǎozhùt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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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对故土深沉的眷恋,对生活执着的追求,提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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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后先 童生
 
  zhùcèshíjiān: 2009-04-04 tièzǐ: 12
  徐后先běiměifēngwénjí | 
		
		
			
				 fābiǎoyú: 2009-10-13 02:59:55    fābiǎozhùt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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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此论坛太缺乏人气!直言别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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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溪明月 榜眼
  
  zhùcèshíjiān: 2006-09-30 tièzǐ: 4760
  半溪明月běiměifēngwénjí | 
		
		
			
				 fābiǎoyú: 2009-10-13 04:49:06    fābiǎozhùt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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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此组浩大,文辞细密,意境繁多,有对农村生活的深刻体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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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后先 童生
 
  zhùcèshíjiān: 2009-04-04 tièzǐ: 12
  徐后先běiměifēngwénjí | 
		
		
			
				 fābiǎoyú: 2009-10-22 07:25:46    fābiǎozhùt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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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诗歌的问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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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令滨 童生
 
  zhùcèshíjiān: 2009-10-09 tièzǐ: 32 láizì: 中国广东 孔令滨běiměifēngwénjí | 
		
		
			
				 fābiǎoyú: 2009-10-24 22:53:13    fābiǎozhùt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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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欣赏!学习! _________________ 能够交心的地方不必在乎有多远,只要相信诗是亲近所得,倾心所得,用简单的文字诉最深最真的情!【80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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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红红 同进士出身
  
  zhùcèshíjiān: 2009-02-07 tièzǐ: 1808
  安红红běiměifēngwénjí | 
		
		
			
				 fābiǎoyú: 2009-10-24 22:57:42    fābiǎozhùt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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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
 
 
留印提读~~ _________________ 如果不开始,会失去过程。
 
QQ:3972083
 
微信:qisebaihuayua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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