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跛子

[花中搂月]

三跛子
作者：花中搂月
我经常想起你 三跛子
可是写起你的时候也无法记起你的大名
我问哥 哥拍着脑袋怎么也想不起来
父亲年岁大了问他就是为难他
我记得你家就在我爷爷住的老屋子后面
你家的屋是土垒起来的 爷爷家也是
你排行老三 再加上你小儿麻痹
三跛子顺理成章地在村子里叫响了
（其实你有大名，老师偶尔叫过）
小时候我也会羡慕你
你家的石磨子（村子里也就两、三家有石磨子）把米放在手上一碾
就变成雪白雪白的面
白得人洞彻饥饿的自己
偶尔见你捧着粗大的碗
里面满是黑黑的面糊
春天的阳光把你的鼻涕照得山响
馋得小黑狗围绕你甩着尾巴流口水

小时候在陆地上你怕我
摔跤永远不是我对手
水中我怕你
你可以漂浮在水面半天一动不动
像夏天被水泡久了的死猪
一个猛子可以神出鬼没 像水鬼般吓人
最终我们握手言和
经常将一条长凳子当马骑着一起回家
你那长长的鼻涕时常友好地流到我的肩上
温暖得像三月的春风春雨
被解除了门牙的笑脸胜似一地春光

你曾经在我上大学时经常盼我放假
父母问你干嘛 你总是红着脸在我家院中的梨树下转悠
说我家的梨树比去年粗了些 花儿比去年多了些
小花狗见你转久了便用不友好的目光打量你
你心虚得拾起泥块吓退它随即又放在地上
母亲说等花谢了梨子熟了再过来吃梨
别让蜜蜂蛰肿了你的脸

我放假了 你悄悄找到我
从口袋中掏出两张皱巴巴的白纸塞给我
求我帮你写封情书
（你的情书总是像一粒石子拜访大海，再也没有回声）
你一边深情地叙述着一边抽着烟
眯眼和弹烟的动作超越了你实际年龄
让我想起你去世多年的父亲
乡村的夜晚曾经在他的铜锣声中
更加宁静更加安全更加纯朴
狗的叫声也温暖了许多
月亮潜伏进人们的梦乡静悄悄地梦游

许多年过去了 你终于在村桥头安了家
用锃亮的铁皮搭起家 一副你早年梦想的样子
干着铜匠活 修锁 配钥匙 补锅 换脸盆底子
快乐得像三月的蜜蜂
推开门就能瞧见俊俏的小媳妇从门前走过
贼亮的目光尾随许久
心情像油菜花一样亮堂
被女人恶毒地骂过无数次
却从舍不得恶毒地骂过女人一次
你始终把梦乡腾得空空的
时刻准备着让一个女人钻进去
好让她顺走许多温暖和幸福
越是叫你想得心疼的女人越是走不进你的梦乡
你有时辱骂起自己来 连个像样的梦也不会做
还算个爷们吗

回老家时 我握了握你的手递给你一枝烟
你憨厚地笑着 连忙站起来
将那双沾满油灰的手在屁股上擦了擦
似乎努力把日子擦得干净些亮堂些幸福些
等我走远时 你仔细看了看烟的牌子
然后骄傲地对周围人说我是你小学时的同学
其实 我只是个满怀奢想的穷文人
财富全部散落在乡亲们的笑脸上和客套上
一枝烟让我的背影如此温暖
一枝烟被你的手指转动得如此骄傲
一枝烟的气息在你的脸上盘旋出幸福的光芒
迟迟不愿走出你的小屋

邮编：223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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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名：陈秀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