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之组诗《我卑微的亲人们（组诗）》投第六期

[翔之]

我卑微的亲人们（组诗）
文/翔之(中国河北)

《我不说爱 只是一次次梦到》
我不说爱 只是一次次
梦到。我梦到扬花的玉米
梦到金黄的麦浪。我梦到
驼背的谷子 梦到火红的
高粱。我梦到村头那条瘦弱的
小河 依旧挑着那座摇晃的
木桥

我梦到牧归的老牛 驮着
如血的夕阳。我梦到
回巢的鸡鸭 亮着高亢的
腔嗓。我那白发的祖母
背回一捆半干的荆条
那幢土坯的老屋 还是
斑驳的模样。我梦到
糊纸的木格窗子 亮着煤油灯
如豆的光芒。梦到窗下的
泥土中 我的胎衣
温馨安详

我不说爱 只是一次次
梦到 我泪痕模糊的
故乡

《我亲人们的婚姻》
不过是一个土拉巴几的后生 和一个
梳长辫子的村姑 是媒人和父母的
操持 是走到同一个屋檐下的
两个火热的身体

不过是油盐酱醋的琐碎 是天亮下地
是熄灯做爱 是传宗接代
是缺米断炊的深深苦涩 是儿女绕膝的
小小幸福 是无休无止的
磕磕碰碰 是走在街上也要拉开的
距离

不过是男人领着儿子们睡东屋 婆娘带着
女儿们住西房 是婚姻的围墙圈住的
一双男女 是汗珠子摔八瓣的
辛劳 是望见自家炊烟的慰藉
是把口粮省给顶梁柱的细微 是
千缝万补依旧漏风的温馨

不过是吵了一辈子 疼了一辈子 恨了一辈子
挂念了一辈子 是两架老化的机器重新
睡回一铺土炕 只剩下一夜一夜难熬的
咳喘

《卑微》
当我说出卑微这个词 立刻想到了
做了一辈子小职员的父亲。他被一种精神的模具
塑造 仿佛一块方砖 棱角分明 而
默默无闻 垫在一些构架的
底层。当我说出卑微这个词 立刻想到了

母亲。那个年代少有的读过书的农妇 在油盐酱醋的
浸泡中 过早地照看起孙子 走向
卑琐和絮叨。当我说出卑微这个词 我自己就在词中

走失。我的命运远不如一棵茅草
尊贵 不须野火焚烧 只为一点
秋霜 已让我失去春来再发的
资格。当我说出卑微这个词 我的乡亲们就争抢着

涌来。灰头土脸中 闪着一丝
狡诘。一辈子没到过县城的二伯 只盼他的孙子
能考上状元 天天吃着点心。当我说出卑微这个词

那些讨薪的民工 从他们亲手建造的楼上
飘落 像一枚枚枯叶 被秋风随意
摘下 又被社会轻易
遗失。当我说出卑微这个词 天立刻阴下

冰霜一样的脸来 它只喜欢这个词以外的事物

《是的 小河还在》
是的，小河还在，木桥不见了，流淌的也不是
当年的河水。是的，田亩还在，骡马不见了，耕地的是
吐烟的铁牛。是的，犬吠还在，大黑不见了，京哈的声音
稚嫩疲软。是的，鸡鸭还在，矮墙不见了，守在那里的是
砖砌的高墙。是的，炊烟还在，驼背的祖母不见了，锅盖上的香气
也不是过去的味道。是的，二丫还在，她不见了，二丫成了
别人的婆娘。是的，儿童还在，玩伴儿不见了，孩子们笑问
客从何来。是的，乳名还在，而我不见了，声声呼唤
恍若前世的梦中。

《亲人》
我把那个用瓦末按在手指上止血的人
认作亲人。我把那个被露水打湿裤管下田的人
认作亲人。我把那个搬移地埝侵占了我一垄上地的人
认作亲人。我把那个扛着荆条牵驴回家的人
认作亲人。我把那个起早卖自家的萝卜被城管撵得团团转的人
认作亲人。我把那个打了一年工却买不起回家车票的人
认作亲人。我把那个占据了村头一个坟丘不再离开的人
认作亲人。我把那个被儿子的老师揶揄得颤动嘴唇说不出话的人
认作亲人。我把那个为一毛钱跟小贩理论得面红耳赤的人
认作亲人。我把那个因说我坏话被撞见而不敢抬头的人
认作亲人。我把那个天不亮就开着拖拉机往城外运垃圾的人
认作亲人。我把那个出色工作一辈子到退休都没混上个职称的人
认作亲人。

我把那些像蚂蚁一样忙碌无为的人
认作亲人。

我的亲人们 一世卑微 却有小小的
狡黠 低于土地半米 高过
城市五尺。

《村子里的先人们》
他们死得总是那么可疑
骨头埋进黄土 眼睛亮在
夜空 仿佛在藏猫猫
那些音容 那些笑貌
朗朗的笑声 轻轻的叹息
总在村子里走来走去 而又
飘忽不定 冷不丁

就从棒子地里闪一下头 在谷子丛中
弯一下腰 夜深人静时
会听到他们和庄稼的窃窃私语 有时
也悄悄走进后辈的梦中 通知哪块田亩
缺水了 哪片豆子生虫了

他们从小迷失在那块土地
致死都无法真正离开



翔之，原名张连翔，男，河北人，诗文散见于《诗刊》等报刊，入选一些选本。
地址：061100河北黄骅市建设大街 中盐沧盐集团
电话：13930710917 邮箱：zlx5337607@126.com
QQ：937593087
_________________
http://blog.sina.com.cn/u/1233442293

[白水]

浓郁的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