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你让我怎样面对你？

[子在川上曰]

文/深圳，子在川上曰

一
老夫子，爸爸刚刚过来找我了。当时，我正准备去附近的超市买一点东西，刚下楼就看见了他，满脸的酒气。他老远就认出我来了，朝着我大声地嚷道：“宝贝女儿呀，还认识爸爸吗？”我呆住了，大脑一片空白。等我回过神来，他已经走过来了，要拉我的手。我立刻转身就逃了......
小时候，爸爸很喜欢我。那时候，家里条件也很好。八十年代末期，国家刚刚放开股市，爸爸就开始炒股了。那时，炒股是个只赚不亏的行业。爸爸赚了很多很多的钱，把我打扮得像个骄傲的公主。在学校里，我的成绩最好，衣服也穿得最好。每天都有很多男孩子围着我转，给我递小纸条。
我也很喜欢爸爸，喜欢他把我高高地举过头顶，喜欢他用满是胡茬的脸亲我，喜欢他每天都用“宝贝女儿”来唤我。从十二岁开始，我就每天帮他打扫卫生，洗衣服，叠被子。我认为这是我报答老爸的最好方式。
一个星期天，我给老爸叠被子的时候，发现了一串钥匙。我提起来问道：“老爸，这是什么钥匙？我们家好像没有这一串钥匙呀！”他说：“这是我朋友的钥匙，他出差去了，钥匙就存放在我这儿。快给我！”我看到了爸爸眼睛里的一丝慌乱和愧疚，就怀疑了起来，固执地拿着钥匙站在那儿。这时，老爸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钱，说：“宝贝女儿，拿去买你喜欢的东西吧，把钥匙还给爸爸。”拿着这二十块钱，我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我有一种预感，我很快就要失去爸爸了。想着想着，我的泪水就流出来了。
晚上，我把妈妈拉到了一边，把猜测告诉了她。我哭着说：“我可以肯定老爸变坏了，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他很快就会离开我们了。妈妈，那些坏女人勾引老爸一般都是为了钱。你把家里的存折、金银首饰、房产证都藏了起来。这样，老爸没有了钱，就不会离开我们了。妈妈，我好怕呀！”谁知道，妈妈重重的一巴掌就落在了我的屁股上，她用从来没有过的语气凶着我：“你们的爸爸是好人，不准把爸爸想得那么坏，他是不会离开我们的。你再这样想，我就打你！”
虽然挨打了，但是从老妈嘴里得到了老爸不会离开我们的答案，我还是很高兴。每天，依然高高兴兴地去上学，享受着老师对我的表扬，享受着男孩子们对我的恭维。两个月后的一个星期五，我放学回家，发现家里狼藉一片，妈妈正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立刻就明白了：爸爸不再属于我们了，他离开了，被别的女人拐跑了。

二
爸爸带走了家里所有的存折和金银，还有两套房子的房产证。由于妈妈没有工作，生活立刻陷入了困境。有人建议妈妈去法院起诉他，妈妈不同意，说，钱是他挣的，就让他带走吧。妈妈开始到处找工作来养活我和弟弟了。那年，我十四岁，读初三。弟弟十二岁，读初一。我和弟弟一夜之间就成熟了，我们不再撒娇，天天放学回家后就一声不吭地帮妈妈干活。
大约是爸爸出走一个月后的一天，放学后，我正走在回家的路上。同年级的一个高个子的男孩子拦住了我，指着我的鼻子骂道：“骚蹄子，不好好管住你爸爸，让他跑到我家里来抢我妈妈。”我分辩道：“明明是你妈妈拐走了我爸爸，你还有脸说我。”他就气势汹汹地扑了过来，抓住了我的头发，同我撕打了起来。我满脸瘀伤地回到家里，同弟弟抱头痛哭了一场。
一年后，妈妈大病了一场，卧床不起了。我和弟弟就都退学了，在家里伺候妈妈。亲戚也不上门了，连爷爷奶奶都不来了，他们只是要把弟弟接过去，要他继续读书。至于我和妈妈，他们是管不了了。弟弟不肯，到处找活干，挣到钱了就拿来给妈妈买药治病。由于妈妈久病不愈，我就去了一家寺庙，带发修行，为妈妈求佛念经。
后来，妈妈的病就好了那么一点点。我坚信，是我的诚心感动了救苦救难的菩萨，就更诚心了。后来，我被寺庙的主持推荐去了新加坡的一家寺庙，在那里学习了两年。刚好，台湾一家佛学院的院长来新加坡讲经，他说我有慧根，认定我是他衣钵传人。于是，把我带去了台湾，在他的讲经学堂里学习了八年佛法。
说真话，自从我阪依佛门后，妈妈的病就真的一天天地好起来了，后来，竟然完全康复了。弟弟到处打短工，后来做小买卖，慢慢地积攒着本钱。在他二十三岁那年，竟然凭一己之力，开起了一家彩色印刷厂，生意很红火。美中不足的就是弟弟一直不肯谈女朋友，他说，十四岁那年，他就发过誓，要照顾妈妈和姐姐一辈子。他害怕结婚了，老婆会对妈妈和姐姐不好。

三
我跑上了二楼，爸爸也追上了二楼。我慌了，又跑上了三楼，把正坐在电脑前面上网的弟弟拉了起来，把他使劲往外面推，哭着说：“弟弟，爸爸来了，你快去挡住他，我不想见到他。”
我听见弟弟问道：“你过来干啥？”
爸爸说：“我的宝贝女儿从台湾回来了，我想看看她。”
“她不想见你，躲起来了，你走吧。”
“我今天没有买东西，我这里有两千块钱，你拿给她吧。”
“她不会要你的钱的。跟你说实话吧，自从你抛弃了我们一家三口后，我就发誓一定要赚很多很多的钱，一定要让我妈和姐姐过上最好的日子。现在，我做到了，我赚的钱比你多得多。至于你的钱，还是留着养老吧。帮人家养儿女，人家的儿女对你还很孝顺吧？算了，我也不想说很多，你走吧，走吧！...... ”
“我的宝贝女儿她不要我了，呜呜呜，我的宝贝女儿她不要我了，呜呜呜 ...... ”我听到爸爸撕心裂肺的嚎哭的声音，渐渐地远去了...... 我再也忍不住了，也嚎啕大哭了起来。过了好久，当我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了的时候，我看到妈妈和弟弟都坐在旁边，红着眼睛，流着眼泪 ......
“他走了？”
“嗯，走了。”弟弟说。
“他不会有事吧？”
“放心，不会有事的。”
“他家里的人对他还好吧？”
“很好。还记得吗？他那个养子，和你同年级，殴打过你的同学，有一次我们碰到了，他主动过来同我打招呼。他说，以前殴打你是他的不对，那时候，他还不懂事。其实，是他们的妈妈抢走了我们的爸爸。他们兄妹俩，也正是因为我爸爸带过去的那些钱，才让他们安安稳稳地读完了高中，又读大学。现在，他们各自找到了一份体面的工作。而我们姐弟俩，因为爸爸的出走，竟然没有一个人读完中学。所以，他特意过来向我道歉，还说他们兄妹欠我们姐弟的情。我说，那你就好好地孝敬我爸吧！他说，你们放心吧。我如果对他不好，还是人吗？”

后记：
老夫子：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们还有未来，而老人的日子却一天比一天少了。
她说：嗯，这个道理我懂。其实我早就不恨他了。真的，自从我为妈妈带发修行，接触佛法的那一天起，我就不恨他了。我明白，人生即是缘份，爸爸与我们母子三人有缘无份。只是现在，我还是无法面对他。老夫子，你说，我是把他当作一个抛弃了我们的父亲？还是把他当作是一个陌生人？可我的身上还流着他鲜红的血液呀！自从他离开这个家开始，就注定了，我们做不了陌生人，也做不了亲人，我们只能互相挂念着，也不断地互相伤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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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行走在历史中的一群鱼，现在正在大海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