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南城 秀才
注册时间: 2009-08-02 帖子: 145 来自: 中国安庆 张南城北美枫文集 |
发表于: 2009-08-04 22:08:06 发表主题: 请不要欺骗我们 (之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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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庆解放弯着腰低着头走进谷青松家时,谷青松和巩封田站在门内迎着他,好像就知道他这个时候要来似的。
“老庆,我们一直都在等着你。”
“一直都在等着我?”
“是的,从前天你走后。晚上我们也在等的。”
“你们知道我肯定会来?”
“我和巩封田还打赌来。老巩说,看见你的思想负担太重,说你可能不会来了。我说,我敢打赌,庆解放肯定会来的。”
“老谷还对我说,为自己庆解放会来也许不会来,可为了大伙,他一定会来的。老谷把你认得还真准呢。”
看着两个老伙计这般地相信他,庆解放心里热乎乎的,说:“你们对我太看重了,太看重了。不值得的,不值得的。”说这话庆解放显得非常感动。这不是虚假的感动,是打心底跑出来的一种真诚的感动。说这种话语和产生这种感动的情绪,对庆解放的抉择是要起大作用的。庆解放就是这样的人,也许基因里早就有这个成分了,就是,一旦被置身于这样一种“感动”的情绪之中,他就会毫不含糊地舍身而求义了。
庆解放在走进谷青松家前,心里并不是百分之百就是来答应那件事情的,至少有百分之五十的成分是准备来与他的好友们婉言谢绝的。庆解放怀着一半对一半的心态,一进门,听了功封田和谷青松这番对话后,这个一半对一半的天平就开始倾斜了。
说心里话,庆解放也认为老是开职代会老是更改他们离岗休养的生活费,这是不对的。职代会是企业的最高权力机构啊,职代会通过的档,怎么说更改就更改说不算就不算了呢。可是,如果答应了谷青松去干那件事情,那可是向领导提抗议啊。他怎么能向那个曾经多次给自己颁发劳模证的厂长递上一个不支持他革命工作的报告呢。不支持厂长同志的革命工作,那是什么性质,党性不要了,民主集中制不要了,组织原则不要了,所以对天平二头的任何一方的抉择,庆解放都觉得很艰难。
这二晚,庆解放总是做恶梦,梦里头不是被厂子开除了就是被党开除了。一个恶梦就是一身冷汗一身冷汗后心里就觉得非常不好受。那天晚上在海边,冰凉带着咸腥味的海风吹得庆解放眼睛直流泪,庆解放闭上眼低下头用羽绒服的袖口擦眼泪,在擦眼泪时,他想想自己这一辈子做人做得真是很失败的,是不是。不承认是不行的,没法让自己骄傲起来。庆解放对自己说:你现在是个什么东西?你是一个拿药当饭吃的病鬼,你是一个一住院就要让家里赔上数千元钱的病鬼。你还是什么东西?你已经什么东西都不是了。工人?你不是了。男人?你还是吗?只是一个空皮囊了,也就不能算了。不是男人了还能做丈夫吗?也做不成丈夫了。当然,你还是个爸爸,可你是个好爸爸吗?你要是个好爸爸,还会让那么优秀的儿子每天吃大白菜穿通底袜穿通底鞋,400元钱的实验费也不能为他交吗?你不是一个好爸爸,可你还是个爸爸。世上爸爸是永远的儿子是永远的。庆解放想了想,自己也就剩下这么一个没法丢也永远不愿丢的名称了。从这样一个角度去考虑,庆解放又非常希望去做那件事情,希望那份“报告厂长”能让厂领导重视一下他们的生存状况,给于一点同情与纠正。这对一厂之长来说应该是不太难的事吧。生活费能够多一点,这个爸爸也就好当一些了,二子在大学里就不要天天吃大白菜了,400元钱的实验费也就不成问题了是不是。
庆解放最后决定在那个“报告厂长”的信笺上签名并答应把这个“报告”亲手交到厂长的手里,不光是为了自己要当一个好爸爸,他也是希望能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巩封田谷青松都能当个好爸爸。这源于庆解放最本质的善良与真诚。正是这种善良与真诚,使得庆解放在生命的尽头依然还顽固地坚持要见到厂长,最后在厂长面前说出了让千万人都记住了的那句话。
庆解放和谷青松巩封田一番对话后,就拿了起笔,严肃而又认真地在“报告厂长”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名字是写在最后一排,可庆解放三个字写得很大很壮很有生气,就像很久以前的庆解放一副虎背熊腰的样子。写完自己的名字,庆解放心情很好,还多少有点兴奋,笑着对谷青松和巩封田说:“你们的任务完成了,下面的任务就是我的了。”功封田抢过话头说:“说好的,我和青松陪你去。”庆解放说:“不用不用。这两张纸我还拿不动?你们放心,下午我就把它送去。”谷青松说:“你一个人小心点啊。”庆解放说:“不会有问题的。你们就安心在家等我的好消息吧。”照理说,多去两个人,有个伴还可壮壮胆对吧,可庆解放为什么坚持不要呢?人的思维有时是完全不可思议的,你就是把这个问题直接去问庆解放,他也不一定就能精确地答出来,他甚至自己也控制不了自己的那个潜在的我。实际上,庆解放在骨头里还是想为自己保留着一点最后抉择的可能与时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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