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南城 秀才
注册时间: 2009-08-02 帖子: 145 来自: 中国安庆 张南城北美枫文集 |
发表于: 2009-08-02 17:51:35 发表主题: 请不要欺骗我们 (之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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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谷青松的家是两间平房,是在厂职工宿舍楼一楼的院子里盖的两间小平房。这套一楼的二式单元房原先是谷青松的,现在不是了,现在房子是属于一个姓宋的人了。这套房子是厂里分给谷青松的,后来房改就改给他了,分二期交完了8000元钱后就领到了房产证。从此,这位无产阶级的工人也算有了房产了。不久,老伴得了子宫癌,开刀、化疗,一拖就是5年。谷青松元想自己退下来好好照顾老伴,让老伴多活几年,没想到退下来不到半年,一场感冒把老伴送走了。老伴走了家也空了。去年,谷青松女儿考上了医专。女儿接到了医专录取通知书老子当然高兴,高兴完了又愁得不得了。开学就得5000元,当老子的到哪去弄这5000元给女儿上学。于是,谷青松就想到了卖房子。找到买家后,父女俩把家里的东西搬到了院子里的两小间平房后,第二天谷青松就揣着卖房子的钱带着女儿去学校报到了。
谷青松的这个名字很响亮,听到这样的名字说不定会以为这人有点高、大、全的样子,其实不然,谷青松又矮又瘦还有点驼。整个模样比演“刘罗锅”的那个李某还要小上一个号。谷青松的小平房不高,门头做得也不高。这样不高的门头对谷青松来说,出入都不成问题,可是,有1米80个头的庆解放不低下头弯下腰那是走不进去的。
谷青松的家很暗也很乱。女儿在外读书,家里就他光杆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谷青松对家的整理已经完全没了兴趣,日子来了就过一天算一天,没得日子过了也无所谓。谷青松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能把女儿供完大学,这辈子也就没有什么牵挂了。”进了屋,谷青松随手拉开了电灯。才下午2点,可这种屋子里已经看不到东西了。谷青松一个人在家,他可以不开灯,来了人就不行了。从阳光下走到灯光下,感觉就像是突然换了一个世界换了一个面孔换了一个心情似的。三个人走进屋子都是站着,谁也没让谁坐下,也没说话。谷青松和巩封田的面孔显得非常严肃并且只用眼神进行交流。庆解放路上就在琢磨:这两个家伙不知道搞什么鬼?路上他俩都不吱声,庆解放也就不好问。到了谷青松家一看这个架势,庆解放更是莫名其妙了。不过,庆解放觉得这可能是一件既重大又机密的事情,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呢?怎么就跟要密谋刺杀总统似的。三个人心里都憋着劲像是被上了力的发条,小屋子里的空气也像是紧绷绷的,仿佛能感觉到空气的硬度。庆解放这边在心里打鼓,那边谷轻松在闷声闷气地寻找钥匙。翻枕头,翻床垫,翻抽屉,又跑到另一间屋子烧饭的地方翻菜橱。15分钟快过去了钥匙还是没有找到。“我把钥匙放到什么地方去了?”这是谷轻松进屋之后说的第一句话。这句话像是自语,声音非常轻,就是这句声音很轻的话语把棒棒硬的空气一下子捅软了许多,庆解放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心里也宽松了不少。“你好好想想平时喜欢把贵重的东西放在哪,衣袋里?铁盒子里?”在巩封田的启发下,谷青松这才想起来,他是把那钥匙放在了一个旧翻毛皮鞋里了。
谷青松从皮鞋窝里找到钥匙,然后站在椅子上打开了一个放在柜头上的木头箱子,在箱子里取出了一个人造革的公文包,拉开拉链,从包中拿出一本16开的旧杂志,在杂志的35页与36页之间取出一个信封。谷青松把这个信封交给巩封田,巩封田从信封里抽出了两张信笺,放在桌子上用手抚平后让庆解放过去看。这是两张极普通的东方红化肥厂专用信笺。内容是这样的:
报告总厂领导:
我们都是50岁左右的老职工。在围海造田的时候我们就来到了这里,为建设这个东方红化肥厂奉献了我们的青春。在建厂25周年的时候,为了支持企业改革,减员增效,为了让我们的厂有加更美好的前景,听党的话,听厂领导的话,我们又奉献了自己的岗位,办了离岗休养。
我们这一代人,在长身体的时候要我们挨饿,在长知识的时候要我们造反,在上大学的时候要我们下放,在需要上养老下养小的时候要我们离岗休养。这些对我们已经是很不公平了,更让我们感到不平的是:厂领导不能执行,在我们离岗休养时厂职代会专门为我们制定并通过的有关决议精神,连续两次紧急召开所谓职代会特别会议,削减我们离岗休养的生活费。
对这种做法我们提出抗议。
我们要生活。我们要看病。我们要养父母。我们要让孩子去上学。我们强烈要求立即恢复我们原定的离岗休养生活费标准。
整篇行文不长,不到一张纸。紧挨着行文就是签名,第二张纸满满的全是签名。157个人,大部分都是庆解放非常熟悉的老同志。
不看不知道一看真是把庆解放吓了一大跳,庆解放万万也没有想到谷青松会让他来看这个东西。这倒真是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呢。这是抗议,这是民告官。这可合法?这可影响安定团结?这可会与政治有些联系?如果是与政治联系上了,那不是很麻烦?中国人一想到政治问题心里就会有余悸。庆解放思想着就有了一些恐惧,本来健康就不好的庆解放突然觉得一阵刺骨的凉气从脚跟急速升起,一溜烟到了头顶,弄得庆解放不由自主地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上下牙齿给撞得“嗑哧”一声,让一旁的谷青松和巩封田觉得自己的牙齿都有了些发酸。庆解放打了一个冷颤后,又仔细地看了一遍这个“报告厂领导”,庆解放觉得这里面没有一字一句不是与他有关系的,而且字字句句又都是揭痛了他的伤疤踢痛了他的病腿扎痛了他的心。庆解放长长叹了一口气,心情如锡块一样沉重起来。怪不得谷青松和巩封田这么神神秘秘呢,这倒确实是一件让人又爱又怕的大事情啊,办成了是喜,砸了,是要遭殃的。此时,庆解放已经不是局外人了,他与谷青松巩封田他们一样,都一同被笼罩在这个神秘、严肃如履薄冰的心境之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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