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咪
童生
注册时间: 2009-07-02
帖子: 3
来自: 上海
阿咪北美枫文集 |
 发表于: 2009-07-02 03:25:09 发表主题: 投稿诗歌 外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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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 滩
它是历史长河最神奇的一朵浪花
它记录并改变了一个屈辱民族的衰亡
它预见这个古老国家崭新的发展
它在我们探索跋涉的脚步下，不小心拐了一个弯
一、
种子总是在三月蠢蠢欲动
江面宽阔，水清澈，鸥鸟溶入天色
一朵朵巨大的荷花，漂浮在绿茵茵的土城上
白种人建造的楼房，上下两层的阳台
有鸟一样轻盈的褐发女子停靠
鲍威尔行走在1917年早春的霪雨中
黄浦江和苏州河相拥处，理查饭店
碎石和泥泞的路，全上海最直接的物质文明场所
迎接他，也迎接混迹这个城市的所有骗子
这个容纳500人一起吃饭跳舞的大厅
这个中国最早实现了煤气、自来水、和电梯的
鸟巢，总是对异乡张开人虚胖的胳膊
管弦，酒浆，灯光和阴影，漂染着各种肤色
高贵的白如高贵的洋行林立，蔑视低贱的黄
酒杯里冷酷的冰，晃荡着卑躬屈膝的蜜
宫殿止息于母土的热烈张望，异族的人随意下榻
1917年，鲍威尔坐在理查饭店
江南的雨不停地，落在金碧辉煌的落地长窗上
飘渺着一股股焚香燃烟的东方
二、
中山东一路33号，英国领事馆
这个经典的欧洲建筑，像1840年那个特殊的符咒
像掉进清水里的一滩墨，清白的月亮也沉了
一批批插入江海的利船，用另一种文明的手
扼住一个国家病弱的肚腹喉咙
基督徒远离故土就变成疯狂的海盗
若干年后这个国家的子民还是无法想象当初他们的祖先
为何如此温顺，如此懦弱，他们的土地
为何如此沉寂，木船与火药，为何如此不堪一击
主宰上海命运的外国领事馆，殖民者中国的根
羁绊住他们一生疲惫的腿脚
却无法拴住那一片过客心头的阴影和惆怅，
蘑菇云笼罩着昏黄的江面，没有车水马龙，尾气熏天
恬静的围墙内，垂柳都在喁喁私语
拿着枪炮的手里飘出美酒和甜饼的香
屋外天高无云，星星辽阔庄严
每次当我像一片云，一颗灰尘一样，飘过
布满枯黄老年斑的大理石墙面，日不落帝国
高高的门楼和走廊，吐着坟墓里最后的一丝尊严
大厅里，柜台雅致光滑如镜，照见高高的屏风
可以挡住一层人一生的视线和风景
旅游只是旅行者的梦，不是石头的梦
100多个年月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
流动的石头，飘出了巨涛骇浪的星光
缝隙渗出新月与左盟的细细的断章，顺雨而下
我又听到了石灰与水泥的切磨碎语了，行人寥寥
某一时刻的辽远，多像一道急急的闪电
在城市的颅腔，留下一线消失的蔚蓝
三、
历史有时迫使我们不得不浑身激动
迫使我们直面那些记录在文字之上的鲜血
而藐视当代，只有把自己藏进地窖，发酵
或者涌动。比如精武门的霍元甲与陈真
比如被中国功夫砸烂的“华人与狗不得入内”
比如外滩公园，与那块耻辱的牌子一样的故事，
为何还在21世纪的中国大地继续上演
歧视从来不是因为肤色深浅
被迷宗拳击中的花园，早已随风变迁
据说禁止华人入内，当局
不得不与工部局多次交涉“人权”
那时的人们居然可以和租界民主地交流成见！
（这传统已遗传给上海，在全国没有哪里
可以与上海的政府一样，采纳民言）
租界，法租界，英租界，羙租界，公共租界……
罕见的石狮子，化妆了的环绕奥林匹亚的诸神
在外滩，守卫着三扇青铜大门内的威严
“从苏伊士运河到白令海峡最考究的建筑”
——每一次植入内腑的痛楚都是内心的宣战
谁也无法拔去刀刻在骨头上的痛和疤癍
租界的记录，在城市的脸上更在它的年龄中
赶走这个城市的“客人”，就是家园的胜利
租界死亡，殖民死亡
这个城市的居民，踩在共和国的土地上
当衣着端正的中国人，终于可以走进外滩公园
当江边的长椅，几乎被渴望的中国人坐满
当观赏黄昏美景的人群，被当时的江水和清澈的
江风灌醉，那些努力追求时髦与西化的人
是否真地被幽雅的外国公园熏陶了，这公园
带给他们的，也许更多的只是薄暮的惆怅
四
那些被菲律宾总督驱逐出去的流氓
那些暗流一样漂过香港湾的投机商
那些踩上外滩百老汇路的冒险家
那些出售假珠宝，空头支票、毒品和枪药的人渣
那些把中国人叫做猪仔一样贩卖到世界的骗子
若干年后，我们坐在电视机前知道了
当年卖出的华工，像狗一样被链子栓着
卖来卖去，据说他们比黑奴更适合开挖矿产
更聪明，更易管理，更知道珍惜……
若干年前华人的泪，淌在今日我们的脸上——
智者说人从出生就是不公平的，这世道就像
这坑坑洼洼的陆地和海洋一样，高的总是要
流到低处，只有低处无可躲藏……
也许我们的历史从开始就是错的,
没有起源于希腊的民主与公平，我们善于服从
喜欢制造鲜美的蛋糕，等待强盗
巨大的广场展开翅膀，收拢了一身阳光
地大物博是与生俱来的满足与堕落
每一次，从公平路码头乘船去浦东(轮渡）
我总喜欢一个人倚在船尾看浑黄的江面
滚滚的浪头告别了船板，多像这个雪白的时代
吞吃掉一滴又一滴微不足道的水
卑微与屈辱也像雪花一样落着，落着，就融化了
五、
黄浦江流入长江，木质的船舶，黑暗中的星星一样
船民手里倾斜的桅杆和摇橹，依偎纠缠着
黝黑的船帮。彻夜咯咯作响
港口看不见远洋的货轮停泊，鲍威尔说
中国第一大海港城市，竟然不如美国的一个小渔村
（如今我们早已建成亚洲最大的深水港洋山港）
长江下游平原，河道沟网，一年四季水雾氤氲
蚊子和苍蝇在雨季疯子一样繁殖
传播痢疾、霍乱和伤寒
水的蒸汽与河水的交欢，人如鱼，虫比河水稠密
苏州河玲珑的桥墩，多像江南女子的十根指头
一生都浸在水里，打捞洗涮
淘米的姑娘，拨开飘着屎球的流水
堆在石库门前垃圾堆上的苍蝇，“哄”的一声
飞出了一层。人们在三月份，必须备下各种防蚊措施
“中国人竟然没有被各种传染病消灭！”
泥土浇注碎石子的马路，一到雨天
就只剩下石子和泥水——城建局有的是大批廉价劳力
建筑商从马路的修补中，大捞黑心钱
倚在外滩长长的走廊看流水与黄昏，像一只燕子
飞过了一次次时空界限，历史都是破旧的
是给我们借鉴和感激的——
摩天高楼一层层亮起，陆家嘴睁开了一片片兽类的明眸
纵横的街道，牙齿闪烁星球大战的质泽
汽车和桥翼，张开小飞虫的翅膀，繁衍
无数银河，金融的细菌呈伞状爆炸
把自己裹成一根风衣的树，把黑夜和灯光
裹在皮肤眼睛之外，把都市想象成原始森林
穿越林立的万国建筑群，地砖巨大
一朵朵蘑菇的灵魂从暗中升起，叹息
太潮湿了，一百多年前的水和雨
依旧那么缠绵，忽闪江水光泽的鳞片
六、
石头坚硬便开口说话，嗓音带金属的沙哑
桥墩消失了鸥鸟的粪迹
青苔快速长出一圈圈湿，褪下
即将瞑目的时间，隧道蜿蜒
从怀孕的江水子宫里急速钻出
海关的钟声，早已被东方明珠置换
明珠在金茂的金属裙边失去异彩
摩天大厦正渐渐失去所有眼球的青睐，世博会
即将滨水而欢，围绕石头展开的竞争
多么辉煌多么短暂多么残酷
最后一班地铁行驶在一团惨无人道的黑里
钢齿切碎城市胆囊的血管
阿玛尼服饰白得婉转，楼梯光滑着旋转
从一个时空上升到另一个时空
中国最大的国际贸易中心，游出一群鱼
丝绸的红唇漂着鳞的鲜艳
50多座石头城垒砌出15里，江的项链
而老洋行早已被摩登的银行置换
绿色长廊，从陈毅广场的脚边起步
斑驳的阳光滴落在不锈钢雕塑的额前
钟声漫长，移过保险公司的肩膀
跟随福州路的老书册，踱出一串颈间玉的清凉
车水马龙一如过眼即忘的云烟
在激流如瀑的时间上，稍事停滞
鸟一样呼吸，蹲在外滩的浮雕廊檐
渐渐沉淀成一块风中的石头
或者一段石质的光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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