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野的诗 投稿第六期

[高野]

《谒白居易墓》

在缭绕的香火里，在氤氲的水光中
枕着阵阵松涛。你不语，香山不语
只有对岸的石窟，曾窥见你的身世
和秘密。它也不语

只有人们千年以来的颂扬，喋喋不休
充盈在香山和伊水之间。金戈铁马
王朝更迭。只有伊水岸静默的石窟
是你一世一世的知己

那些怀揣敬仰的后人，试图从三千篇
诗章里，开启你前生今世的忧愤，和
不安。而你一定面相和蔼。无论世间
有再大的纷争和喧闹，你都缄默不语

你睡了。靠着香山的肩头，安稳平和
你在一朵莲花里醒来，伊水歌声正起
打坐，诵经，吟诗。把来来往往的人
拒在香山之外，伊水之外，龙门之外

《牡丹花赞》

你是四月的恋人。说不清是谁
给了谁无限的妩媚。你是百花
簇拥的仙子。整座王城盛大的
春事，都归于


你。是浓状淡抹的大唐女子
清水出芙蓉的脱俗。是众所
周知的传说。你有你坚守的
花期，和律令。从来不被天子
所迫


若开，就把生命开到极致
你是人们心中燃烧不熄的花火
古往今来，多少人从远方赶至
把你怒放的容颜，带到更遥远
的远方


那些文人墨客，曾试图用最华丽
的语言：形容，描述，或者赞美



都不能抵达。你真实的美
只为自然而生。你立在四月的
怀里，立在朴实的泥土中。人们
立在你姹紫嫣红的绒袍里

《多年以前》

多年以前。我的村庄坐落在一条河流的
上游。那时，村庄人丁兴旺，花木繁盛
那时，人们早出晚归，岁月静好

你曾经很幸福。自毗邻的小镇，溯河而上
青春像只色彩斑斓的火蝴蝶，扑向所有
盛开的花朵

那时，我打柴归来。河岸，柳枝低垂
我坐在你幽长的影子里，歇息，向天使喊话
醒来时，路无出口。你乌黑的长发，绕过
浅浅的河水，绕过虚妄的手指
绕过年年的花红

春天，就这样随河水一起远逝。接着
一个又一个春天，都无声无息。后来
想起这些，竟成了遥远的传说


《父亲五十四岁了》

父亲五十四岁了。他强有力的身体
终于输给时光。那些潜伏已久的
病疾，密谋了一场哗变。声势浩大
控不住局势。他佝偻的身躯，逐渐
低向尘埃

把一生摊开。一张喷薄的纸，承载的
重量，被人忽略，或者遗忘

父亲说，过完忙种，再去东北一遭
把剩下的债还清。用粗大的手，把
母亲积攒了一辈子的苦水，拧干

这些年，南来北往。不曾给父亲
寄过一封信，买一件可以遮体的
衣服。甚至，不曾想起他
慌乱的毛发，干燥，纠缠不清

这无疑是一种隐忍的伤。持久，无法
弥合。在他逐渐长大的儿子的内心深处
迅速聚拢，占据多个偶然的夜晚。揪得要命

《现状》

生活趋于平淡。如水的年月，一度让人
心生荒芜。或者说，我们的爱情已没有
波澜。夜深了，你不在这里。城市灯火通明
人人都是孤独的光影。或者，我们已没有爱情

一个人是自由的。有朋自远方来
喝酒，抽劣质烟。或到远方去
寻找温暖的词语
给残缺的诗找一个完整的家
这比什么都有意义。除非

你还是那样单纯，净面素衣
执著地给我美丽的幻想。庞大
浸泡整个青春

那些光阴，是怎样被你撑起
像一片葱郁的树林，雨水充沛
汁液饱满。这些经年不逝的气息
远远超过你给我的
譬如现在的，幸福

《多年以后》

多年以后，厉风摧毁了那座山村。芦苇瘦瘪
河水变得干枯，坍圮的农舍杂草丛生。秃鹫
立在光秃的枝头，雨后的大地，掠过浓重的
荒凉

我从远方回来，穿粗布衣，拄三尺竹杖
凉气袭人的时令，让人悲愁。他们走了
跟大地永远睡在一起。我还在为爱情歌唱
想写一首长诗祭奠自己，手老了，执不住
沉重的笔

黄昏之际，我渴望遇见你，爱了一生的人
满头白发。我们的身体即将在土里腐朽
岁月的风尘里，我们借生存的名义，为
给爱一个准确的回答，硬是不断把自己
推向刀刃。安静地走完一生

《姐姐》
麦子在大地之下，在幽暗潮湿的世界
蕴藏力量的时候。姐姐，我想起了你
把自己种在土里，渴望可以像麦子一样
破土而出。生长，开花。结沉甸甸的颗粒

有那么多事物正在衰亡。薄弱，不堪一击
比如年轻，我们，和我们老迈的父母的
身体。姐姐，我又一次看见你，在泥土里
越陷越深。在软绵的长夜，和更软绵的沉默里
有那么多被挤压的疼，从你生命的正面和背面
喊出

桐柏山有多沉重，姐姐，你的苦就有多
沉重。与生俱来的贫瘠，把你推向时间
的远方，站成一个鲜明的象征。让悲伤

的人，停止悲伤。写诗的人，停止写诗
姐姐，你要的一场大雨始终没有赶来。而
我们的青春早已干涸。即将赴向繁盛的腐朽
永存大地

《妈妈说，春天刚到》

行李已准备妥当，包括那些绷带，和救急用的
药水。妈妈说，春天刚到，容易患细软之疾
你自幼体弱多病，要与阳光贴近。每年春季
妈妈眼里总有湖水一般的忧虑，击中我的软肋
一些原则始终没有改变。比如，不在黑暗里
哭泣，坚持给妈妈写信，说远方的人谦逊和蔼
面相温柔。这座小城，其实有太多地方不被阳光
照耀。小雨，或者阴天，江水氤氲。妈妈指着
家乡的田野：孩子，你曾跟那些花一样开得肆无忌惮


《离开》

再过些时日，我就可以离开广元
亲爱，我是鱼，你是水。我离开你太久
这城，被山包裹得密不透风。嘉陵江水
一度入侵我的身体。发烧，感冒，说糊涂话
在迷天大雾的梦里喊叫，安静不下。你看
四月马上就要来临，属于我们的春天已经不远
我不得不，隐藏自己，以更庄重的表情，忍耐
甚至隐瞒。为这些，我的生活已演变成一把锋利的
斧头，日夜地敲打结实的墙壁。无声无息

《 抵达》


给我时间。等牵牛花汹涌地爬上墙头，越来越长的
白昼深入黑夜。我就可以跨过千里的路程。你说
我们一定要枕戈待旦，守住幸福。如果允许，我们
可以去王城公园。你站在百花丛中，被阳光幸福地
抱起。所有的花都开了，只有你含苞欲放。我想看看
你害羞的样子，像五月桃儿般，白里透红，饱满多汁
这些天，亲爱，我一想到不久后的时光，和你有说有笑
融为一体。全身的肌肤，都草长莺飞





高野，82年，河南桐柏人，著有诗集《最后一只纸船》。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现居洛阳。作品曾发表在《北美枫》《现代青年》《牡丹文学》《中国青年诗刊》《群岛文学》《原野文学》《九寨沟诗刊》《金三角诗刊》《当代诗风》《回归》《新城市》《中国新诗刊》《魏风》《禺城文学》《大别山诗刊》等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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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野，82年，河南桐柏人，著有诗集《最后一只纸船》。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洛阳文学研究会研究员。现居洛阳。

[赵福治]

拒在香山之外，伊水之外，龙门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