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此地

[南_方]

◆美 好

对坐时，她总说。
那些年轻的早上，穿着平底鞋的她
挥手告别婆婆，一步一颠
三步并作两步穿过乱坟堆。
贴着屁股一颠一颠的书包里
牛皮纸包好的馍，又白又香

傍晚的老天爷耍着孩子气，
大雨噼里啪啦的就把一双双布鞋
给淋湿了。没带伞的孩子们
是特别的喜欢下雨天儿的
脱下鞋子尽情的跑吧。
不管眼前是不是路，就是跑
向着有猪圈羊圈鸭圈的村子跑。
村口，婆婆们一定在等
她们的孙子们，孙女们。
田间的劳作都终止了。
只剩斜斜的炊烟，和斜斜的细雨
演绎着成长期的轻重凉暖

◆收 获

夜开始了。
披着娘亲棉衣的孩子
跟在娘的身后。大人们还在劳作。
秋天的母亲蜷曲在地里捡着粮食，
黑黑的土地上天蓝的让人心疼。
赶羊孩子的叫喊进村了，
小西河的浅水还散发着
羊群走过的腥臊。
这是天地间的一块耕地，
土壤里没有史书也没有故事。
蛐蛐，地虎，所有喜欢歌唱的动物
已经准备开始夜的舞会。
每一个收获的季节，乡下的孩子总被遗忘
就像忙着收获的孩子，忘记父母一样

◆体 面

疲倦的火车钻进小站
泥鳅一样。一些人挤出来
一些人塞进去。前扑后涌的
开闸的人流，如沙滩上惊起的鸟
这种画面让人心慌。
每次在拥挤中被挤出故乡
开始挤公交，挤地铁
挤在饭堂。挤出时间遇见A
挤出时间送别B。挤出时间去——挤。
挤得久了。挤出时间给母亲打电话，
告诉她我自己的体面工作。
活在都市，入乡随俗的学会挤。
乡下人说：这孩子，出息了。

◆阶 梯 教 室

教授来过，走了
听讲者来了，散了
清洁工进来，忙活着
打扫完教授们的高谈阔论
打扫完学子们的哭笑不得
再去，打扫下一个。

◆西 山

西山是京城的屏风
这些年，城和山之间的推搡愈演愈烈
西山把西三环西四环西五环挤的局促
城的楼建喊着口号打着旗帜
已经冲到山下了
西山依然那么美，秋天的枫叶细瘦的如唇
每次欣赏到我都觉得心痛
这些一枯一荣生生不息的红叶
多像家园沦陷前的闺阁弱女
最后一次在妆点朱唇

◆晚 春

春天很快就发育起来了。
哗哗的春天脱掉了最后一丝矜持
短裙，短衫，短租房
谁都不做迟到的约会者。
一切都温暖起来
腊月冻死乞讨夫妇的地铁口
草坪上冰雪融化，鲜花盛开
黑黑的汉子在兜售散发春天气息的
情趣内衣
秩序井然的十字路口，红绿灯矜持的
交换着眼神
春天是不能拒绝的，就像牛不能
拒绝耕耘一样。
你无法拒绝去爱上
情意融融恩爱无比的春天。

◆土 布 店

喜欢串巷，或者干脆躲进
土布店。它的老板
对着电脑，接着电话，收着订单
我和那些汽车里钻出的朴素的
贵客一样。抚摸一匹匹熟悉的粗糙
抚摸进城后的乡土，
炫耀着富贵后的仁慈。
在鳞次栉比的大厦的脚下，
几家合乎时宜的土布店，
多像老农腰间的翻盖手机，
接受着土著的排挤和讥诮。
它们在城里接受着祝福，
就像外出打工的哥哥，
西装笔挺的回到家乡
穿着土布衣服的老爹，
站在挂棚里对他微笑一样。
◆定 义

一群人。
一群从不对镜打扮的人
一群分享着低价香烟的人
一群拿着饭缸挤在王府井步行街下面
欣赏着墙体电视的人
一群一直睡自己盖的房子旁边的人
一群经常被镜头“和谐”掉的人
一群打扮城市又影响市容的人
更简练的说，他们叫作
民工。

◆囚 犯

倦了，倦了。大雨整天未歇，
我却像室内的盆栽
外面阴雨绵绵
我不曾享受到一滴。
老家的房子一定漏雨了，
旧伞下的母亲，一定弯着虔诚的弧度
给玉米搭棚，搭上雨披
风湿关节的痼疾，多了雨天的帮凶
等着母亲的妥协。——心急犹焚
于是，拨通家里的电话
母亲接的。她说，麦地太旱
乡亲们摆下香案，在祈雨。

◆大足的女孩

大足的女孩，脚却不大
大足是个小小县城。虔诚的祈佑上天
赐予大丰大足的市民们
掐算着阡陌纵横的生辰八字。
扎堆而踞的都市是可怕的，
紧密的灯火孤立又无助——沙漠中的金子塔一样的
辉煌与落寞。
幸好，在祖国拱起的背部
还有这么一些田螺似的小城
冬夜炉火般的围坐在重庆的膝边
身居青山绿水里的生命，天生就有
顺江而下的势能
这些年，川音川味在一江相连的海的边沿
火辣，释放，忧愁
辣椒田边长大的孩子，骨头里都带着
对平淡、矫情的反叛。
于是，率性、喜怒于色、激进的元素
让一切迷醉的试剂失去疗效
战争的烈火已经扑灭
中国捷克日本
南京重庆成都
改朝换代的故事太多了
多的让人只记住几个大城的名字
那些美丽的生长在瓦房泥巷里的小城
依旧那么质朴，包容，来者不拒
波澜不惊的承受着归来，离去，想念的
沉重

◆青 山 羊

羊里面最耐看的，要数青山羊了
丹青的肤色，是流动的水墨
在山里追逐着青草
这几年，皮毛昂贵的波尔山羊
挤占了一个又一个羊圈
每次看见识路的青山羊
催着慢吞吞的老爷爷
走进大山
我心里总感到释然
就像在城市的街边上
看到贴着春联的红木门一样

◆邻 居

一些从不串门的老树
常年的居住在一起
为伐木的爷爷提供着
木桌，木床，木椅，和女儿的嫁妆
爷爷老了，还要准备棺木
那是老树们最后的馈赠。
小树们也长大的那个夏天，爷爷死了。
爷爷的坟在树林的深处，在树根的脚下卧着。
他在那里，陪伴他的衣食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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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黑芝麻糊

[白水]

文笔自然，新意。欣赏

[南_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