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看牵牛织女星

[吟啸徐行]

卧看牵牛织女星

牛郎织女的传说，早已是老掉牙的故事，我不想说，你也不愿意听，就两免吧。

而七夕的风俗，许多资料里闹得沸沸扬扬，许多地方也为之忙忙碌碌，我的家乡却无动于衷。我拽出“乞巧”，八成是私欲。“妇女结七彩，穿七孔针，或以金银瑜石为针，陈瓜果于中庭以乞巧”，每回读到《荆楚岁时记》中这段文字，我都魂不守舍，我的食欲和童心早投降于瓜果。只可惜我不是女性，否则，单为那美滋滋的瓜果，我也会心灵手巧，穿针飞快，虽然我的手生来笨拙。

唐柳宗元《乞巧文》中也说，蔬果交罗，插竹垂绥，剖瓜犬牙，且拜且祈。这使我想到那些瓜果，是祭祀用品，但在那种环境里，情急之下我也一定会借夜色掩护，乘他人不备，偷一片入口。

可叹在我家乡，那些瓜果乌有，乞巧穿针的风俗也子虚。但妇女们一律工于针线，所做各种花样的布鞋，让人极为羡慕。个中缘由，我想，一是为生活所迫，二是耳濡目染的传承。因为那时女子出嫁，必须自己缝一些嫁妆，最主要的是做鞋。自己的，郎君的，公婆的，小叔子的，小姑子的，再别以季节，杂以样式，合起来就有数十双之多，装满一大筐，出嫁时带到婆家。若不心灵手巧，做不出来，授人话柄，自己也跌了身价。

可那些女孩，并没有因手巧而尝到瓜果，倒是我们这些乡下野性的男孩，每到七月，都大有收获。桃没少偷，枣没少摘，瓜没少摸，大凡乡下能有的瓜果，一一品尝，有时简直称得上是果腹。
说七夕是少女节，觉得勉强；说七夕是夫妻节，也很局限。因为在我的家乡，那时那地，每对夫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长相厮守的。

说七夕是中国的情人节，则是很晚的事。至男子进城打工，妻子在家留守，夫妻久别；若七夕探家，温馨一夜，确实快乐如节。但著名性学专家李银河便持反对意见，他说中国农民工的情人节应该是春节，并调侃说要么饿个半死、要么撑个半死，虽露骨了些，倒也切合实情。如今，更多夫妻打工都双飞双栖，少数夫妻苦别，但在多少有些滥情的城市，性饥渴的问题很容易解决，只是亵渎了爱情。亵渎就亵渎了吧，在一个物欲横流的时代，爱情早已掉价，差不多能秤斤论两了。

撇开这些，还是有几样乡野趣闻，记忆犹新，譬如看牛郎织女天河会。

那时，每到七夕，我在场外纳凉，躺在凉床上，眼睛总盯着天河。老人们说，牛郎织女相会，由于怕羞，总有云彩遮着，也会洒几滴雨，那是他们欢喜的眼泪。但我总缺乏耐心，困倦至极，要么早早回屋睡了，要么打盹，错过了时辰。那情景一次也没见过，但认识了天鹰星、天琴星，那是我继启明星、北斗星后，唯一能认识的另两处星座。

老人们又说，此夜到豆棚架下，可以听到牛郎织女谈心。我曾信以为真，钻到豆棚下，什么也未听到，却被蚊子咬了一腿包。
再就是喜鹊搭桥，先是不信，后来又将信将疑。因为七夕前两天，确实看不到喜鹊。七夕之后，喜鹊又回来了，且都有落毛的痕迹，大人们说，是喜鹊衔尾搭桥所致。

就算是杜撰吧，但有三首诗，我忍不住要说。

其一是古诗十九首中《迢迢牵牛星》。一个很悲凄的故事，或许是同情，使我过目成诵，或许是情的力量，应了白居易所言。其二是秦观《鹊桥仙》词。“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这种体验，我曾有过，但出于友情。工作后，我处了对象，非常渴望有此相逢，但总成遗憾。在恋爱的几年里，爱人在外面跑生意，总错过这绝好的时机。

最喜爱的是杜牧的《七夕》。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街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不想吟的，竟脱口而出。那时银烛没有，画屏也没有，但秋光很满。扇子是有的，洁白的鹅毛扇，带画的纸扇，不知是否属于轻罗小扇。蒲草扇，大叶芭蕉扇最多，握在手中，坐在门前，看流萤从稻田里飞来，越过池塘，穿过柳阴，扑下来装在瓶中，一闪一闪。那时我没有听说过囊萤读书，否则我也风雅一回，诗意一回，今天也就多了一份回忆的温馨。

“卧看牵牛织女星”的情景，常窜到眼前，向往之至，却难以再演。前几年，我蜗居城中，逼仄的居室，虽有大大的窗户，但被林立的楼房遮住了视线，总不能到人来车往的大街上望天吧。现在居室宽敞了，且有了一个露天阳台，但没有了瓦蓝的天空，没有了参差的树影，没有了蝉歌，没有了虫吟，没有了水声盈耳，没有了纳凉笑谈，一切都大煞风景，卧看也没了兴致和韵味。
但心里仍渴慕，并改一词曰，阳台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一为酷热所苦，图一份清凉；一为现代生活重压，赚一份怡然。

二00八年七月二十七日夜于霞蔚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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彰显自我爱好,弘扬民族文化,追求诗意生活.

[冰清]

喜欢这几样乡野趣闻，和我对儿时的记忆一样。

也喜欢这蕴藉含蓄的收束语：有些难耐，却怡然清凉...

[米运刚]

“钻到豆棚下，什么也未听到，却被蚊子咬了一腿包。”也有相同情趣 ，也有相似经历。好文章，欣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