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写意

[茹石]

　　踏上公交车之前，没察觉到暴风雨的丝毫迹象。
　　过了三站地，我在司机身后的第二个座位上坐下。在第一个座位上倒坐的是一对父女，小女孩坐在父亲怀里，双手捉摸父亲的脸，嘴里唱着什么，稚气的小脸在父亲的肥头大耳前来回晃动，留着光头的父亲对女儿的不安静表现得极有耐心。细加留意，女孩像极了光脑袋的父亲，细眼睛、小鼻头，连稍稍下折的眉梢都极其一致。
　　女儿长得像父亲有福，这话谁说的？
　　蓦地，一股风从窗口闯进来，抓起女孩的额发胡乱地贴在女孩的眉脸上。女孩伸手去关窗户，没能推动。父亲帮了把忙，玻璃乖乖地回归原位。
　　风已经超出了凉爽的劲度，并且操纵起沙尘。不约而同的关窗声，关到车窗外的风愤愤不平，嘶哑的叫嚣淹没了车流声。暴风骤起，也就在举手之间，原本还算整洁的街面上，沙土、纸片、塑料袋、饮料瓶……奔走、飞扬、旋舞、飘荡；一霎时乌云压顶，黄尘弥漫。塑料袋克制不住膨胀的欲望，争相腾空，红的、黄的、蓝的、黑的、白的，或高或低，捷足者已飘过楼角，笨拙者仍跃跃欲试，污浊、滑稽，浮躁不安，或也扬扬得意。在空中飞荡的还有纸片等垃圾，有些飞行物让人误以为是燕子。燕子喜欢在雨前飞翔，时高、时下，冲刺、盘旋，小的时候在村子里常见。风是从那儿把这么多不堪入目的东西搜寻出来的，纠集到起来，并且给它们安上了腿脚，甚至扎上翅膀。也够煞费一番苦心的。
　　路边的柳树狂烈地为风欢呼着，以至受伤折损了绿发，似乎没感觉到痛；以至当雨点砸下来，沙尘渐渐哑口，在风雨中失衡的飞行欲望突然间失去了支撑，仿佛中箭的鸟，挣扎、飘忽，而后一头扎下。街面上遍布遭受“空难”和来不及逃避的垃圾尸身。空间只剩下楼窗、雨、云层和闪电，风雨和闷雷伴奏，街柳甩动秀发尽情狂舞。
　　小女孩拍着小手，嘴里唱着：“哗啦啦，哗啦啦下雨了！哗啦啦……”。
　　孩子拍手欢呼的时候，光脑袋的父亲笑了，捧过女孩的脸蛋往他的脸上贴了贴。风沙弥漫、天昏地暗的瞬间，我看到了小女孩眼瞳里滑动的不安与惊恐。女孩的小脸紧贴父亲宽阔的胸膛，那段时间那么安静。
　　女孩顺势转过身，小手撸住父亲的一双大耳朵。
　　“爸爸，你说风是不是很坏？”
　　光脑袋愣怔了片刻，偷着看了一眼我，语气有些含糊。
　　“风吗？风……不坏。”
　　“风都把天空弄得那么脏，你还说不坏！那就是爸爸你坏，你老乱丢垃圾。”
女孩咯咯地笑起来。
　　父亲双手托举女儿的小脸，洋作嗔怒，逼视女儿眼睛，然后父女俩一起笑了。
　　“我们到站了喽！”父亲瞅瞅窗外。
　　“没带雨伞，爸爸，下了车我们怎么回家？”女孩也从窗外瞅了瞅。
　　“我们先到商店里呆一会儿，雨很快就停下了的。”
　　“会吗？”
　　“会的。”
　　小女孩从父亲的身上跳下来，向车尾跑去。
　　雨点由大而疏，疏而猛，猛而急，到急而密。水流在车窗上打旋，车窗之外彻底迷失了。
　　对面的座位空着。空座椅上恍动着小女孩的身影，嘈杂的风雨声中隐约回荡着小女孩咯咯的笑声。蓦然间，小女孩眼里掠过的那一丝惊恐定格在我的眼底。今晚这孩子会不会惊梦？突如其来的暴风是否会沿着女孩眼中的那一丝惊恐刮进她的梦中。孩子的心灵是纯洁的，风本身也是纯洁的，再大再再猛狂的风也搅不混孩子心头纯洁的天空。
　　而我们呢？假如一场风暴横扫心灵的大地，心空将会呈现怎样一幅景象。那些隐匿和沉寂在角落里的杂念和欲望，那些曾有过的嫉妒、仇视、刻薄、冷漠、猜忌、怀疑、虚伪、自私、沮丧、浮躁……如同狂风骤起之时的城市垃圾一样惊惶失措。此时，内视我们的灵魂，无疑会感到惊愕，惊愕之余急切地期待一场暴雨。
　　到站下车，还有零星的落雨，避雨的人纷纷从铺面前走出。絮状的青云仿佛赶赴另一场盛宴急速地流走，太阳从云层间半露笑脸，街柳仿佛刚刚出浴的新娘，宁馨、妩媚、叶叶灵动，脉脉含情地承接雨后的阳光。车流过去，街面上有些零乱，但并不是太扎眼。积雨贴近路牙流淌，水面上的小雨圈、泡泡和泡泡表面的太阳越来越少。
　　风过雨过，大地湿润，空气清新，天空朗阔、明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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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占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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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lliam Zhou周道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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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道模

[米运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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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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