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思考录

[吟啸徐行]

“万岁”思考录

我的童年就是在“万岁”声中度过的。那时，只要有大型集会，会前会后，必有这样一幕：有人领头振臂高呼，其余百人、千人，乃至万人随声应和，“万岁”之声响遏行云，震耳欲聋。而会场周围，所贴红纸标语，也一律爬满“万岁”字样。可我年幼，除顾名思义外，其内涵，其背景，其复杂的社会渊缘，则概莫能知。
后来，书越啃越多，社会阅历越积越深，遂对“万岁”有了新的认识。“万岁”之字眼，在漫长的封建社会里，是臣子口中使用频率最高的一个词汇，但变成帝王的专称，始于汉武帝巡幸嵩山和芝罘山之时。此后上朝退朝，“万岁”之呼，穿梁绕殿，代代承传。武则天登少室封中岳，山谷里风撼林涛。身边臣子却附会，这是山呼万岁，使万岁之礼仪，达到新的高潮。
辛亥革命，共和肇建，“万岁”倒地。但其阴魂不散，袁世凯公欲独揽大任，将倒地不久的“万岁”牌子再背起来，结果不堪重任，八十余日后仆地而亡。张勋则纠集几个跳梁小丑，扶着“万岁”牌子强撑了十余日，终以一曲闹剧告终。此后这公那公，则换汤不换药，变着戏法，以期拥有“万岁”九五之尊，而行专断之权势，要说佼佼者，非蒋公莫属。
就自然规律而言，神龟虽寿，终为土灰；神仙不老，未可万寿；彭祖长命，八百而殇。由此可知，人是断不能万岁的。古人喜作“百寿图”，以百寿期为圆满，是十分明智的。若说到社会，历史上有许多明君：尧帝、舜帝、文帝、景帝、唐太宗、唐玄宗、康熙、乾隆，都没有活过百岁；也有许多盛世，文景之治、贞观之治、开元盛世、康乾盛世，也不过百余年的历史，至今还没有创千年记录的朝代。放下古代不说，单言现代，前苏联不是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吗？何其雄盛！列宁万岁！斯大林万岁！俄语中的“乌拉”之声，在那片辽阔的土地上嘹亮过。从1917年到1991年，不过短短74年，第一座社会主义大厦一夜间坍塌，教训是够深刻的。同样在东方古老的神州大地上，“万岁”曾是七亿人民不绝于耳的称呼，大会喊，小会喊，甚至在家里对一纸画像，也早三遍晚四遍，崇拜之虔诚，鼎盛之情势，历朝历代难以比肩。正是在这森林般茂盛的狂呼中，中国社会跌入了劫难的深渊，国民经济陷入崩溃的边缘。无奈天不假年，，否则，再“万岁”十年二十年，民族之命运怕是积重难返了。
“万岁”是封建社会滋生的产物，随之衍生出来的必然是个人专制，政党崇拜。西方国家宪法规定，总统蝉联不得超过两届，不管你再英明，政绩再斐然。中国宪法也规定国家总理连任不得超过两届，实属明智之举。倘能扩而广之，将更利国利民。一个政党，只有不断把人民利益放在首位，不断更新思维，革除弊政，才能得到人民的拥护，存在下去。不是靠喊“万岁”喊出来的，更不是靠专制，乃至强大的国家机器就能维持“万岁”的。
封建社会，人们思想愚昧，总喜欢将人“神化、圣化”，造出所谓“真命天子”来山呼万岁，供顶礼膜拜。而现代社会，这“主义”，那“思想”，常被泛政治化，视为神圣的信仰，不容丝毫置疑。其实，这也是一种跪拜。行为上的跪拜，充其量多几个奴才，而精神上的跪拜，则会产生许多“思想植物人”，甚至沦为助纣为虐的帮凶。在这一点上，前苏联和中国当代史上，是不乏其例的。阿尔巴托夫在他的回忆录《苏联政治内幕：知情者的见证》里这样写道：“斯大林主义的最危险的表现之一恰恰在于经过长达几十年的顽强的、坚持不懈努力企图使人们丧失思想能力，依靠无情的镇压和无所不在的宣传把人们变成极权主义的国家机器上的没有思想的螺丝钉。”当然这种愚昧又愚昧的历史，是难以再演了。但那些唯领导之意图则必举，动辄强化认识，统一思想，上行下效，究其实质，很难说没有“万岁”病毒变异的分子。民主、科学、法制，这些现代文明意识，是随着现代社会文明进程，潜移默化，渗透到人们思想中的，并非依赖“无所不在”的宣传灌输的。
时下“三个代表思想”，确实是中国人民利益的集中体现，自觉贯彻到工作之去，也是十分必要的。可演化到凡事都用其作令牌，凡事都打其旗幡，凡事都贴其标签，开口之，闭口之，则让人怀疑有没有假冒伪劣了。让人想到凡是喊得最响的地方，叫得最亮的时候，可能恰恰是落实得最薄弱的地方，或落实得最差的时候。这样的事实和教训，明眼人是心照不宣的。
现代社会，人应以文明意识、社会公德为规范，以公正健全的法制为准则。任何理论，倘若不能与时俱进，和社会发展结合起来，而是被僵化运用，无论其多英明、多智慧、多富有天才的构想，也是有害无益的。
历史上确有许多名言，成为人们奉行的准则，但没有一句是靠强化的政治手段奏效的。封建帝王的圣旨，只能供臣子们执行，却不能风靡于世，彪炳千秋。当年不是有许多学习“毛选”的积极分子招摇过市吗？今天时髦的报告会、座谈会，又当何论？是进步，还是退步？抑或是我们心中的某种意识还一尘不变？学习有个人体会的，那也是一家之言，可以登在报刊上，供人学习、借鉴、争论，乃至质疑批判。若开成交流会、辩论会，其收效当比“一言堂”之灌输好得多。
说到底，嘴里不喊“万岁”了，心里不想“万岁”了，骨子里没有“万岁”的细胞了，情感里没有“万岁”的余结了，让领导崇拜、个人独尊、政党专权、政府专制，没有滋生的土壤、行事的空间，时代和社会才是真正的大文明、大进步。

2004年5月4日于晴川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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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水]

不错的思考

[William Zhou周道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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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道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