谒 开 元 寺 塔

[吟啸徐行]

谒 开 元 寺 塔

“深秋帘幔千家雨，落日楼台一笛风。”
这是小杜的哦吟。唐大和四年九月，杜牧带着对宣州山水的心仪，也带着满腹诗华，游览了开元寺，复又登临了开元寺水阁。那时，开元寺依山傍水，黑瓦粉墙，香火袅袅，信客不断。寺外鸟语啁啾，溪声入梦；寺内钟鼓余罄，不绝于耳。举目秋雨斜飞，欲湿重帘，向晚落日依山，野风弄笛。好一派山川风光，江城胜景，拂动小杜诗思，溪泻泉涌。
“中涌江城塔，波痕回不迷。倒悬如水立，尖刺与天齐。”这是清代刘芳霭的《句溪塔影》。吟此诗者，乃翼王石达开也。这位曾叱咤风云的天国将领，此时正身遭排挤，为避祸难，屯兵宛陵，以待时变。想到当年起兵广西，转战江宁，纵横千里，败敌百阵，满兵闻风丧胆，清廷岌岌可危，天国大业如日中天。不虞天王诺诺，兄弟反目，手足相残。翼王长吁短叹，扶梯而上，真是心乱如水，气如塔耸。
援诗索文，几番神谒，仍不快意。记得二十多年前，在江城就读期间，曾初识过开元寺塔的风采。后来也曾多次路过此城，但都公务在身，行色匆匆，塔影掠目。如今移居城内，又值周末，正得闲暇，自当亲往一谒了。
开元寺塔，始建于西晋永宁年间（公元302年），时名永宁塔。唐称开元寺塔，宋为景德寺塔，迄今一千七百余年。现寺庙早毁，只剩下六面楼阁式砖塔，安然如初。塔底长八米，塔高九级三十四米，在全皖众多古塔中，摘得亚冠。塔造型奇巧，刻画玲珑，砖木结构，塔体坚实。塔顶有铁柱冲天，盘柱挂链，犹如皇冠在首，赫然凌云。塔内每层都有券门，腰檐平台，合二为一。周边叠涩菱牙砖跳。塔壁平座为弧身切法。塔内有螺旋木梯，直通顶层。高耸塔影倒映于不远处的句溪水底，绰绰约约，令人心醉神迷。因此，句溪塔影是历来为人称道的宣州胜景，也是诗人吟咏最多的题材。“凌空古塔焕江城”，清人汪柏崖的诗句，是古塔雄姿的最精彩的写真。
景德寺塔，千余年来，饱经风雨战火，塔体虽有创痍，但仍保持着历史的风貌，现经过筹资修缮，又重展风采，一如久沐风霜而又青春焕发的老者，端坐于绵亘的陵阳山第三峰上。南与谢眺楼隔街相望，北与敬亭广教寺双塔遥相辉映。四面山坡上，已广植香樟，遍铺绿草，且栽上几茎翠竹。树荫下、石级旁设置的木椅，正聊供游人休憩。塔南梯级池沼，夜喷玉泉，兼已霓虹灯光，煞是美丽。塔东一方半环形大理石雕，刻着宣城山川名胜，历代名人肖像，栩栩如生，熠熠生辉。三根大理石云柱，雕人镂物，与之相映成趣。四周新起的小区新楼，青墙红瓦，组成一道新的人文景观。
我曾到过许多类似的景点，大多寺毁塔存。不知是众多变幻莫测的人为因素所致，还是造物主有意使然。嗟叹之余，心里又颇感欣慰。在我看来，寺可毁，塔应存。因为塔是寺的精神见证。塔在，寺的雄风余韵，便能尽孕其中，如光似影，如云似雾，绕塔身氤氲不已。
我选择快日落时，前来拜谒。因为我喜欢看夕阳辉耀下的古塔，犹如看一个人历经沧桑的面孔和遗世独立的晚风。虽然朝阳里的灿烂，固然很美，但那新生的稚嫩经不住时光洗礼和风雨剥蚀。许多古迹，新筑时都流光溢彩，绚烂一时，后来不都过眼烟云了吗？在这一点上，开元寺塔是尤令我敬谒的。
而今开元寺塔内，又能扶旋梯登临了。但我无须效古人登塔一啸，吟诗赋怀。那时那地，登高送目，所见也无非是敬亭烟雨，江城如画，风雪双羊，梅溪苑村，田园风光而已。心头所生不过是些人去塔空的仰古长叹罢了。
我今无须登塔，便可春风得意，尽览江城：大街攘攘，人流熙熙。店铺若云，高楼林立。车水马龙，音歌不歇。旧貌新颜，莺歌燕舞。一座千年古城，置身于省辖市的行列，迈步可持续发展的快车道，融入苏浙沪经济发展圈，乘势而起，其兴勃焉。而318、204高速公路的全线建成，皖赣复线、宣杭复线的相继架通，无疑又给谢眺古城插上了腾飞的新翅。
拜谒古老寺塔，拂眼起楼拓路之景，聆听挖土机的轰鸣，我也情同古人，不胜感慨。可这感慨里，没有古贤的悲叹，没有骚客的酸楚，浓浓的喜意中偶尔掺进点生涩。那就是我们在文明发展的路途上，经济繁荣和生活富庶的进程中，常牺牲了环境这千金难买的代价。建生态城市，将越来越成为更多人的共识。
如今，开元塔下，新楼四起，了无旷地。倘若有朝一日，岁月有情，遣景德寺身归，开元阁心回，怕是没有立身之地、伫足之所了。
千年光阴，百代过客。有一塔供吾侪抚今追昔，感怀尘世沧桑，俗缘变迁，民生盛昌，岂不足矣！


2004年4月26日于晴川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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彰显自我爱好,弘扬民族文化,追求诗意生活.

[荷梦]

读你的文章，既有对历史文化的收获，又有对现实的有益思考。怕就怕，当建生态城市成为所有人的共识的时候一切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