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城 进士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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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01-26 23:22:27 发表主题: 介绍罗念生的两首诗:天才、乞丐与诗人的论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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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罗念生的两首诗:天才、乞丐与诗人的论题
从前在学校,有一次在校门口碰到头发糟糟的三口乞人,很像一个“家”(一个中年人、一个妇人和妇人怀中的小孩),甚至把身上的钱都掏光了给他(她)们。毕业以后,住在出租屋里,有时在街上行走,常看到地上很多“爬行”的缺胳膊少腿的乞丐,仿佛不忍人间悲剧,总被化去几个硬币。瞧着,他们就像被世界遗弃的动物一样。
见得多了我就怀疑,才知道校门口的“可怜的”都是骗人的,就不再理这些人了(学校我再也不想去,也没有机会必要再去)。后来在街道上见到的,一个露着龅牙的守在繁华地道通口,我夹在人群中躲过,感受就好些,不那么“视而不见”。前者因为闭在学校里自己的“天真”、“善良”才“中计”;后者,因为自己也是一直没有个着落,越来越穷,渐生“同病相怜”之感的缘故。
有一天,我忽然从出租屋中走出,不得不去街上。在屋子里呆长了,突然出来,世界好像就变了个样似的。除了永远走来走去的人还有跑来跑去的车,看到一成不变的乞丐,一副悲惨相,心里十分难受,甚至痛苦。曾想,做乞丐是这个富足城市的耻辱,一个人只要去奋斗啊,不会没有饭吃,沦落到去“乞讨”,怎不受尽白眼。看到别人行乞,我绞尽脑汁也不能解释“乞丐”这个行当:一个人怎么能没有尊严地沦落到去“乞讨”? 我才明白“乞丐”是个精神问题。
于是作为打发日子,我常琢磨街上的“乞丐”和我们学院的“院长”、高校“校长”两类人样有何不同。结论:就是做我们国街上爬行的“乞丐”,也比我们国衣冠楚楚的学院院长、教育部长伟大高尚。
乞丐放弃了那令人骄傲的什么创新的“思想”,也宣讲不了什么“主义”,也不追求“大爱啊”、“四美啊”、“和谐啊”,每天守着一个破碗,不管你施舍也好不施舍也好,他就坐在哪儿,只要他没有被饿死。真是有史以来,乞丐:人类中最最洁白光明的人。我也由憎恶转为尊敬他们。
乞丐
——罗念生
别嫌我是乞丐,这肮脏的
百结衣遮不住灵魂的清白;谁说
我一生依靠,没有半点儿职业,
难道这行乞不是一门行道?
数次听报道,为了整顿城市形象,“城管”要把无家可归的流浪儿、乞丐等等种人扫出城市,在现代社会中,诗人脱去“国家”神圣的外衣,就是一个赤裸裸的乞丐,而诗人的职业与乞丐的职业神似。以前“半封建半殖民地”里为了面子,租界里允许有“华人与狗不能入内”。后来,没有了租界,为了提高“国际形象”,又把牌子上的“华人”改成“世纪病儿”、“流浪儿”、“乞丐”等,同样不准入城市,“入内”,其结局“华人”还是与“狗”一样,但没有狗的待遇。
Jack London 曾说:“给狗一根骨头不算仁慈,只有你同狗一样饥饿时,同狗分享一根骨头,才算仁慈。”我要说: 真正的乞丐不“行乞”。
一个国家、一个人也不会永远是乞丐。“同狗分享一根骨头”,我希望永远不要发生,因为我不希望都等人饿成这副模样再去理解“仁慈”。
中国人就一直活在“他国”中,“他人”中,无聊的“梦”中。我们什么时候醒来,才发现有一个“自己”?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正视人性中的丑恶现象?
有人告诉我街道上的乞丐都是骗人的,背后有人控制的,且不论说这话的怎样恶毒,只要力所能及,生活侥幸超出“乞丐”之上,我希望被骗,再被骗,心情好的时候还要多投几块硬币。因为乞丐并不说话,也没有要拉着谁的衣服强求谁呀,一个劲地“可怜可怜我吧”。既然没有“半点儿职业”,难道这行乞不是一门行道?为什么不肯定这种行为,即使我不能改善他们的境遇。
我也不认为自己是在做慈善,况且我也没有能力做“慈善”,去弄个“基金”,还要拯救一大部分人类。有人行乞,必有人逼迫他们行乞,不管藏在背后的是什么。逼迫人去行乞与对待行乞不是一回事。逼迫人去行乞,人们要声讨,予以谴责。而对待行乞,乞丐行业,考验的正是一个社会的良心。
这里首先得明白:世上没有人愿意去行乞!除非他是个什么净土里的现世菩萨。前不久报道,5.12大地震赈灾,还有“乞丐”毅然走到捐款箱前,大家愕然。据乞丐说:平时都是大家捐给我,大家有困难了,虽然不多,我也得回报点。这世上还真有会说话的菩萨!
可我不看地震里的诗歌,因为我就压根不相信有地震诗歌这个东西,你写它几笔,就能把一个死人唤活吗?除了长久的沉默,还能表达一点哀思外,我愿保持沉默。很“泣鬼神”,以为出了成打的天才,“杜甫”又再世了,误会总归误会。
近读《伊里亚特》里铿锵的诗句,为英雄的命运,为那“有翼飞翔的话语”落泪。又读译者罗念生诗集《龙涎》,记下《乞丐》、《戚黎宜(cellini)自传》两首,对我们今天的诗人也有借鉴意义。罗念生一生只干一件事:研究和译介希腊文学,并因此填补了很多空白。他的个人诗歌,形式整饬,带有很重的希腊色彩,令人喜欢,我觉得比大部分中国“爱国诗人”的言语不清、表态诗歌好,好几百倍,所谓的“价更高”,指的就在这:
20 戚黎宜(cellini)自传
天才的前身原是魔王,
他不怕死也不怕生,
上帝给了他一把利剑,
凭这剑到处去杀人。
算来他的命星也坏,
他一身净是刀痕,
决斗、坐监、中毒、遭劫
时常在虎口里逃生!
在暴力下他凶恶得像一匹雄狮,
在美丽前又柔顺得像羔羊,
不,羔羊原指美丽,
他倒像那噬羊的狼。
一切手上的艺术他都会,
(艺术从技巧里得来)
他破坏了人家再来创造,
这世界只容他是天才。
试看我们自己的天才,
(天才全靠自命)
天才的怪癖我们得到了,
说到本领可不行。
还没有触到痒时就叫痛
痛来时又不会呻吟;
我们的天才全是白痴,
卖劲儿也赛不过人。
当头脑麻木贫乏时,不如阅一首别样的现代小诗,既不费很多时间,也不需要一个多大的地方。“老调子已经唱完”,是不容怀疑的事实(把“意境”、“境界”等等都留给古人吧,你认为你还能写出什么新的来呢?如要谈,我们拿来一首古的,岂不更好?)。造钢铁大炮造不过西方人,连写诗这个很私人化的东西也比不过西方人,我也从小被教育成:中国人真他妈的没有用!人比人气死人!中国人太需要胜利来安慰自己啦,你如不信:就看看奥运会金牌榜。听说最近国家还有计划夺取第N年“诺贝尔”大奖。这些于我们有什么用呢?你要说我们怎么地爱“国”、爱“人”,那倒未必是实情。在中国不要什么“主人”、“公仆”(因为你说他们是“公仆”、“为人民服务”,那岂不是唯有“我们”才是国家的“主人”?那些“为人民服务”的,都甘愿成为我们的“服务生”、“仆人”,岂不只差不把自己当“人”啦?如此简单地推理一下,真令人毛骨悚然!),是个敢爱敢恨的“人”就行。与这样的人长久地在一起,这样,我们的诗人才能茁壮成长。即使是一个乞丐,他也有人健康的情感。可我们却一直不敢正视这一点!
前面说过:在现代社会中,诗人脱去“国家”神圣的外衣,就是一个赤裸裸的乞丐,而诗人的职业与乞丐的职业神似。
噫,异邦的奥斯卡•王尔德一次访问他国,遇到海关检查,居然诡异地宣称:我除了天才,没有什么可上报的。可惜话一到中国人身上就变了样:饿死事小,“赤裸裸”事大!
不信还看一则新闻:某国际化大都市(“某”,新闻报道中常用盲人手法),诗歌朗诵台上,一男性诗人情绪激动,慢慢脱下外衣,然后是内裤,当众朗诵起来(请观众特别注意:台下还有女士),引起骚动,被保安“架走”,丢下一句:这里不是某国!
这不就是说:谁饿死了不管,你一旦身上“赤裸裸”了,管定了。你不要说别人外行,以为人家看不懂。咱保安都比你诗人看的准:穿得厚实、穿得文化。
《戚黎宜自传》把新中国诗歌的所谓“天才”人物写得惟妙惟肖。可谓“鞭辟入里”,扒皮翻过来了看。“我们的天才全是白痴/卖劲儿也赛不过人”,说得也太尖刻了。读到诗的结尾:卖劲儿也赛不过人。是啊,有服药的,有上吊的,有砍人的,也有卧轨的,还有进疯人院的……不一而足,总之人家国有的,我们诗人一样不缺。可放眼天外,我们的天才在哪儿呢?罗先生说的是实情,没有冤枉。但我想说的,我们不乏天才,乏的是对天才的认识,供他们成长的舆论环境。“天才全靠自命”一句,只要看看电视上自命“大师”的人,网络上、田野间、大街上、讲台上,那些被人拍马或自我感觉良好自称或他称为“天才”的人们,不就很明白了么?
2009年1月18日 _________________ 每个诗人都很重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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