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祖文 童生
注册时间: 2006-05-28 帖子: 56 来自: 西藏拉萨 张祖文北美枫文集 |
发表于: 2006-05-30 23:55:51 发表主题: 衣水小说:《张狗蛋他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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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狗蛋他们
衣水
一
我大学二年级的时候,我的堂弟小勇在上初中二年级。暑假我一回家,小勇就拎着蒲扇踢拉着凉鞋叫我给他补课。我二叔也说了,你好好给你弟弟小勇补补课,尤其是语文,最好是补补作文,你弟弟的作文总是一踏糊涂。我说好。二叔便忙着干别的了。
我和小勇便在小河边的板栗树下的浓荫里开始补课了。我第一天给小勇讲了考试的重点和难点,第二天我就把课本通讲了一遍。第三天讲什么呢?我有点犯嘀咕了,其实初中二年级的内容也就那么多,凭你多高的本领,你能把能力讲给学生吗?看来老师教给学生的也大多是知识,至于怎么学习才达到能力的提高,那都是学生自己琢磨的事情,老师是不可能灌输到学生的脑子里的。我教我弟弟小勇也没别的什么高招,也只好按老师教给我的方法去教他了。
看来小勇对这种学习的方法也有点不太敢冒。小勇说大哥你教我怎么写作文吧!我说写作文也不是说写就写出来的,你首先得会讲故事。要不你先给我讲个故事,我听听你讲故事讲的怎么样?你如果能把故事讲好了,你的作文很快就上去了。不过你得根据一个真实的事件编造出一个故事。我当时没有说你要虚构一个故事,我知道弟弟小勇还不懂得什么是虚构这样的专有名词。
弟弟说,瞎编一个故事还不简单。弟弟说,你知道咱村张狗蛋的爸爸和朱尿壶的爸爸吧。我说我怎么不知道张狗蛋和朱尿壶的爸爸呢?他俩都是咱们村里的老实人家。我想,张狗蛋的爸爸除种了几亩地外,农闲时还出去打工,小日子过得还是不错的。朱尿壶的爸爸呢,除了种地还做了点小生意,可以说张狗蛋和朱尿壶这两个家伙一出生就预示了他们俩不会挨饿受冻了。我知道我还没他们俩的福分,不过我不羡慕他们。
弟弟说,张狗蛋的爸爸和朱尿壶的爸爸今年春天商量着喝药死了。一块死的,相差不到半天时间。他们一块出殡一块埋葬。弟弟说,这算不算一个故事。我问小勇,这是真的还是你咒人家的。弟弟小勇说,这是真的,你怎么还不知道?我说我哪里知道,我一直都在上学,半年才回家一趟,你要不说我还真的不知道呢。
关于张狗蛋和朱尿壶的爸爸都喝药死了的事情我怎么都搞不明白。我知道他们二人都不过50岁,又没病没灾的,怎么会一下子都死了呢?况且张狗蛋和朱尿壶都还没娶媳妇呢,他们怎么会一撒手不管他们的儿子呢?想到这里,我对弟弟小勇说,你说的这事情顶多算是一个新闻,并且只有对我来说才算是一个新闻,而不是一个故事。所以说你讲故事水平还处于原始状态,难怪你的作文老得不高分。
我对弟弟说,你要想作文得高分,你必须学会讲故事。讲故事得有时间、地点、人物、事件、故事情节、高潮、结局,而你刚才说的那个故事,只是一个故事的结局。讲故事还必须学会虚构,也就是我们土话说的瞎编乱造,不过这个瞎编乱造得让人听了掉眼泪。
弟弟小勇点点头,好像明白了似的。弟弟小勇说:“其实我想说的具体点,不过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我说你应该先收集材料,然后整理整理。弟弟小勇说明白了明白了,我回家问问爸爸就知道了,我爸爸都给他们抬棺材了,应该知道得最详细的。
我对弟弟小勇说,你就说你写作文要用这些材料,你爸爸会详详细细告诉你的。
二
第二天,小勇又拎着蒲扇踢拉着凉鞋来找我了。我们拿着凉席坐在老板栗树下面,望着潺潺的流水。我昨天都听了天气预报,说今天比昨天还要热两度,今天温度36度。果然没错,今天大半晌午的时候,走在路上就烤人,坐在浓荫里扇着扇子还直冒汗。周围那些不知道死活的蝉热啊热啊地叫着,叫得让心里发毛。
弟弟小勇说,我回家问了,张狗蛋的爸爸和朱尿壶的爸爸是商量好的。他们说好的一起儿死的。大概是今年春天,张狗蛋的爸爸和朱尿壶的爸爸一块上街上赶集买点化肥、农药,准备给小麦追肥、撒药。他们两个走在路上闲聊,聊到伤心处的时候,他们就一起约定喝农药死了个求的,也不在人间没意思地活了。等他们买完农药和化肥回来,给小麦追完肥、撒完药,张狗蛋的爸爸就喝农药死了。张狗蛋的爸爸一死,家里就闹开锅了。谁也不知道张狗蛋的爸爸为什么死的,只好通知全村的年轻劳动力帮忙处理后事。朱尿壶的爸爸一听说张狗蛋的爸爸喝农药已经死了,干脆也喝农药死了算求。就这样朱尿壶的爸爸也喝农药死了,前后不过半天时间,这两个都死了。弟弟说这就是经过。这是我爸爸告诉我的,我爸爸说,今年春天上街赶集的时候他和张狗蛋的爸爸、朱尿壶的爸爸一块三个人。我爸爸亲耳听张狗蛋的爸爸和朱尿壶的爸爸商量要一块死的事情。我爸爸说他当时还以为张狗蛋的爸爸和朱尿壶的爸爸是在开玩笑呢,因为张狗蛋的爸爸和朱尿壶的爸爸平日里关系不错,他们经常开玩笑,闹着玩。没想到这回这俩老哥竟然来真的了。
我听弟弟小勇这么描述,觉得张狗蛋的爸爸和朱尿壶的爸爸这两个人很有意思,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有意思。我感到很纳闷,张狗蛋的爸爸和朱尿壶的爸爸为什么会想死呢?为什么又约定一块死呢?在我的记忆里张狗蛋的爸爸和朱尿壶的爸爸都是很豁达又与世无争的人,他们有什么想不开呢?他们又不是没有儿子,没儿子在乡下会让人瞧不起。何况他们二人的儿子还都初中毕业——还算是半个秀才呢。
我和张狗蛋、朱尿壶是大小差不多的一代人。我记得我在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张狗蛋和朱尿壶在上小学三年级。那时候我个头矮小,又瘦弱不堪,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了。事实上我曾经让一阵风给吹跑过,所以经常受大孩子的欺负。而张狗蛋和朱尿壶那时候身高马大的,当别村的孩子欺负我的时候他们就把那些我认为的坏孩子揍一顿。所以我一直叫狗蛋哥哥和尿壶哥哥,不过我并不从心里感激这两个家伙,因为在我们村里我又成为他们的欺负对象。他们对外帮助我,对内又欺负我。我那时候想,一边帮我一边欺负我,算是扯平。不过张狗蛋和朱尿壶的学习一直不好,当我考进乡初中的时候,张狗蛋和朱尿壶还在小学五年级。那时候我星期天回家,见了张狗蛋和朱尿壶窝也不叫狗蛋哥哥和尿壶哥哥了。这时候我已经长高了,差不多和张狗蛋和朱尿壶一样高了。这时候我见了张狗蛋和朱尿壶我就直呼张狗蛋朱尿壶。这时候张狗蛋和朱尿壶看见我老远就躲起来了,有时候正好走碰了头,张狗蛋和朱尿壶都把头低着匆匆就走过了。为此我很纳闷,这时候我的身体虽然长高了但我依然瘦弱,我知道我依然不是张狗蛋和朱尿壶其中任何一人的对手。不过他们为什么见了我都不敢凶神恶煞了呢?
后来我考上县高中,两个月回家一次,就渐渐忘记了张狗蛋和朱尿壶。后来我考进了省重点大学,半年才回家一次,回家就躲在家里看书学习,也就很少记起张狗蛋朱尿壶。现在我们都20多岁了,偶然见到一次,说两句客套话就匆匆离别。我们很少在一起聊过。这一次我听弟弟说张狗蛋的爸爸和朱尿壶的爸爸喝农药死了,我才想起张狗蛋和朱尿壶的。这也是弟弟小勇被我二叔逼着学写作文的时候说的,弟弟小勇把这个事件看作一个故事,立刻也勾起了我的兴趣。为此我很同情我的小时候的玩伴,我不明白为什么张狗蛋的爸爸和朱尿壶的爸爸这是唱得哪一出戏?
尽管我的堂弟小勇把他认为已经是一个精彩的故事给我讲了一遍,并夹杂着小勇对我二叔话语的引用和他认为我二叔亲历的事实。我感觉还是不能给小勇这篇即兴作文及格的分数。我对小勇说,你的这个故事讲的只是个梗概,对于一个精彩的故事,你必须讲清楚来龙去脉。
三
在我暑假的第三天,也是我辅导我堂弟小勇学习写作文的第三天,我的堂弟小勇没来。这一天正好是头伏第一天。农村有谚语说:“冬炼三九,夏炼三伏。”这头伏第一天,酷暑的征象就已经很明显了。这一天我依然拎着凉席来到这个最凉爽的老板栗树下,在一个风口处安营扎寨。由于堂弟小勇没来,我不必准备,顺手拿了本武侠小说,我想让武侠风云带走烈日骄阳和无聊蝉鸣的扰攘,我想沉浸刺激的武侠故事里忘却所有酷暑,我想有一点心灵的凉意。
我躺在凉席上看书,看着看着就睡者了。我在睡梦中见到张狗蛋和朱尿壶又合伙欺负我了。他们每人手里拎着很长很长的木棒,狠命地追我。他们很快就追上了我。
张狗蛋就说:“谁让你小子学习那么好呢。打!”
朱尿壶附和说:“打,看他还学习那么好。”
我慌忙争辩说:“狗蛋哥哥,尿壶哥哥,我学习好关你什么事了。难道我学习好就犯着你们了?”
张狗蛋说:“你学习好就衬出我们学习不好,你上了高中衬出我们更笨了。”
朱尿壶说:“你学习好考上大学,我们考不上。我们就找不到媳妇。”
我慌忙说:“谁让你们不好好学习呢?不好好学习长大了就得刨坷垃,就得修地球。”
这时候张狗蛋举着木棒就向我砸来,我害怕屁股受疼,急忙改口说:“狗蛋哥哥,你爸爸来了!”等张狗蛋一回头的瞬间,我又向前跑开了。
张狗蛋和朱尿壶一看上了当。就又撒腿追来了。
张狗蛋大声喊:“我爸爸早就喝药死了!”
朱尿壶也喊:“我爸爸也是因为我们学习不好喝药死了!我要为我爸爸报仇!”
张狗蛋说:“对,我爸爸也是这小子气得才喝农药的。一定要为他老人家报仇。”
朱尿壶说:“一定逮着这小子,剥皮挖心。”
我吓得慌不择路。我一口气跑出几十里地,心想张狗蛋和朱尿壶总该甩在后面了吧。没想到我一回头,张狗蛋和朱尿壶就站在我的身后,手里拎着木棒,满脸是血站在我的面前,几乎和我脸挨这脸。张狗蛋和朱尿壶见我回转身子,劈头就是两棒子向我砸来。他们这两个家伙不容我再说一句话,就把我打死了。我感觉一阵疼痛之后,我知道我死了。
我醒来发现我出了一身的臭汗。我揉揉眼睛,急忙翻翻身,却突然看见张狗蛋和朱尿壶就坐在我的旁边,他们两个也在上风口处各铺了一条凉席睡觉呢。好家伙,果然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过这是白日梦,不管是富贵梦还是凶杀梦,都是经不住太阳光的。想想刚才在梦中张狗蛋和朱尿壶追我并把我打死,我感觉心中一阵阵寒冷。虽然太阳依然高悬,酷暑令人难耐,我看看睡得正香的张狗蛋和朱尿壶,不禁戚戚然。
我看见张狗蛋和朱尿壶衣裳边上的白色条纹,我终于确信,张狗蛋的爸爸和朱尿壶的爸爸确实死了。我堂弟说的那个结果和叙述的那个经过,也都是真的。我知道这不是我教给堂弟的故事理论:虚构是这个故事的本质。
张狗蛋什么时候醒了,他冲这我笑笑说:“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说:“狗蛋哥哥,回来两天了。”
张狗蛋看看我,再也没有说什么。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张狗蛋说:“有空到我家玩!”
我说:“好!”
张狗蛋卷了卷他的凉席说:“我得看看场子里晒的小麦了!”
我说:“你忙去吧!”
我知道这些活儿以前都张狗蛋他爸爸干的活计,现在张狗蛋要接班了。
张狗蛋要走的时候,朱尿壶醒了。
朱尿壶说:“狗蛋,你顺便把我家的麦子也翻一遍。我再睡一会儿。”
我望着张狗蛋光着的膀子在阳光下油亮亮的,我感觉到张狗蛋的魁梧、高大。
四
张狗蛋去翻麦子去了。朱尿壶也醒来。我们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些不知道边际的话。朱尿壶问我:“大学里都学啥子呀?”
我说:“跟初中差不多,不过学得深一点。”
朱尿壶嗯了一声,说:“上学好啊,不用在太阳里晒了。你看我现在都黑的像非洲人了。”朱尿壶说着自顾自地嘿嘿笑了两下。我仔细一看朱尿壶,他确实黑了点。不过感觉是那一种健康的黑,黑黝黝的脸膛和油光光的膀子,也像张狗蛋一样魁梧、高大。好像全身都是力量似的,说不出的野性。
我对朱尿壶说:“尿壶哥哥,你没听人家说,黑是黑,是本色,黑的滋腻,黑的好看。”
朱尿壶说:“白好看啊。黑了连媳妇都找不到。”
我想乐,但又忍住了。我说:“尿壶哥哥,按你的样子,要是在大学里,女孩们都抢着追你。”
朱尿壶说:“你小子上大学了,还拿你老哥开涮?恐怕大姑娘都喜欢小白脸的多。”
我对朱尿壶说:“不信你去大学里看看,越是黑的小伙子姑娘们越喜欢,像你老弟我就没人要了。”我突然感觉到我说话有点不合适,就改口说:“尿壶哥哥不要见怪,我闹着玩的。”
朱尿壶说:“上大学我是没戏了,咱不找大学生做媳妇,咱找小学生总可以吧。可是小学生也找不到了。小学生一毕业都外出打工去了。”
我说:“尿壶哥哥,你现在还没媳妇,那你也出去打工吧,出去打工说不定就碰上了呢。”
“打啥子工啊!”朱尿壶说,“啥子手艺都没有,出去还不干苦工啊!”
我说:“那就学一门手艺吧,比如说修理工、厨师之类的。”
朱尿壶说:“我以前怎么就不出去呢,怎么就没想到呢?我要是想到了,出去学门手艺也可以赚很多钱的,那媳妇就能娶到了,我爹就不会喝农药了。”
我突然触及到朱尿壶的敏感的神经末梢,我不想让他回忆起伤心的事情。我不想刺激谁,我不想让他的泪腺发达,因为男子汉的泪腺天生就是干涸的。男子汉不需要眼泪,我知道这是我自己给自己找的理由。
男人找不到媳妇就泪流满面,或者说男人失恋了就寻死觅活,实在是有辱“男子汉”三个铁骨铮铮的字眼。我知道我不能告诉朱尿壶我也没有找到媳妇,我知道这是我虚伪的一面,每当亲友们问及你在学校找到媳妇了没?我都会昂首挺胸地说,我还能找不到媳妇吗?我明白大学生谈恋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也知道在我的老家20多岁了还没有媳妇就会被人戳脊梁骨,但是我更明白一个事实,那就是我现在还没有女朋友。但这个事实我决不能告诉家乡的任何一个人,包括我的父母、我得兄弟。
朱尿壶见我不说话了,也假装着睡着了。我也用那本武侠小说盖着脸,沉沉地睡去。
五
在进入头伏的第二天,也就是我教我堂弟写作文的第四天。我的堂弟小勇拎着蒲扇踢拉着凉鞋又来了。今天他来的很早,这个时候天还不太热。我说我们今天就不出去了,就在家里教你吧。堂弟小勇说,我前天回家又问了爸爸,昨天还去问了几个一起给张狗蛋他爸和朱尿壶他爸抬棺材的人,他们都说张狗蛋的爸爸和朱尿壶的爸爸是命里注定要一块喝农药死的。堂弟小勇把他整理出来的作文交给我,让我批改一下。我接过小勇的作文,估计大概六七百字,就决定抄录下来。
这篇作文小勇是这样写的:
张狗蛋的爸爸和朱尿壶的爸爸从小一起长大,他们关系非常要好。
春天来了,小麦的长势喜人。一天,张狗蛋的爸爸邀请朱尿壶的爸爸一块上街赶集,购买一些化肥和农药,准备给小麦接肥、打药。朱尿壶的爸爸就和张狗蛋的爸爸一块去了。他们走着聊着,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一些伤心事。朱尿壶的爸爸说:“狗蛋他爸,活着倒不如死了。死了也没那么多的烦人事了。”张狗蛋他爸以为尿壶他爸给他开玩笑呢,就接着说:“活着确实不如死了干净。”张狗蛋他爸和朱尿壶他爸就往前走,走着走着就看见一老头儿,衣衫褴褛,头发胡子也全白了,脸上还一脸的泥巴。他们看见这老头儿挺可怜的,后来又想像自己老了不能干活了会不会也像这个老头一样呢?张狗蛋他爸和朱尿壶他爸就约定,回家后干脆死了算了。说完他们苦楚地笑了笑,他们不知道他们自己是开玩笑还是说的自己的心里话。
张狗蛋他爸回来之后给小麦追完了肥,越想心里越难过。张狗蛋他爸想,自己活了这么大年纪了,还没给儿子找到媳妇,真是丢老祖宗的人呢。张狗蛋他爸越想觉得越对不住老祖宗,就把剩下的农药一口气喝了。张狗蛋他爸还没抬到医院,就死了。
朱尿壶他爸一听说张狗蛋他爸喝农药死了,心里难过之极。心想干脆也喝农药死了个求的,啥也不管了。朱尿壶他爸也喝农药死了。
张狗蛋他爸和朱尿壶他爸死后,全村的人议论开了。有的说张狗蛋他爸和朱尿壶他爸是盟兄弟,虽然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不过他们俩得同年同月同日死。有的说,张狗蛋他爸爸是被恶鬼缠身了,张狗蛋他爸死后就变成恶鬼。由于朱尿壶他爸和张狗蛋他爸有过口头协议,都想死。结果张狗蛋他爸就把朱尿壶他爸也给缠死了。
张狗蛋他爸和朱尿壶他爸死了。
张狗蛋和朱尿壶就要当家了。
我看过堂弟小勇根据调查资料写的这篇故事,我对小勇说,只要你肯下功夫,作文是能够写好的。你看今天写的就比第一次讲的好多了,你的作文这次可以及格。我说,不过你没有注意事情的缘由,写作文尤其是故事类的你就得写清楚前因。比如说,张狗蛋的爸爸和朱尿壶的爸爸约定一块死了,这已经成为一个事实,对于这事实,你再怎么渲染和夸张也只不过是描眉而已,达不到引人入胜的目的,故事也不会达到高潮。所以你要想写的波折生动,你就必须搞清楚事情的起因。
小勇点点头说:“你明天和我一块到我家,我爸爸最清楚。因为那天赶集他们三人一块的,有什么话我爸爸最清楚。”
我说:“好!”
六
日子过得飞快,我的一个半月的假期很快就过完了。三伏早已经过去,天气在渐渐转凉。我不必要再去老板栗树下的浓荫里乘凉了。所以好多时候我没见到张狗蛋和朱尿壶了。
在我准备行囊离开的头一天,张狗蛋和朱尿壶来到我家。张狗蛋说:“二驴子,你要上大学了。我们哥俩来送送你。”我一听到张狗蛋叫我“二驴子”,我气就不打一处来,心说:“我都上大学了,你怎么还叫我的贱名呢?”不过我没表现在脸上,我赶紧让座,敬烟,尽管我自己不抽烟。
朱尿壶说:“按你说的,我们哥俩准备出去打工,想见识见识。”
我说:“好啊,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又说:“你们准备去哪啊?”
张狗蛋说:“我们打算闯一下,具体哪里我们还没定呢?我们也不知道哪里可去,就过来征求一下老弟你的意见。”
我说:“你先去个小地方吧,然后有机会了再去大的城市。我想去咱们地区某某市就成,去广东深圳恐怕你们俩就给人卖了。”
朱尿壶说:“我们也打算去某某市,先干点体力活儿——干建筑。我们哥俩说啥子都得好好干。”
我说:“是啊,我也得好好干。”
张狗蛋说:‘我们明天就跟着西村的包工头走了。你兄弟在大学可要找个媳妇带回来。”
过了一段日子,我已经返校了。天天忙着功课,我几乎忘记了所有与学习无关的东西。不过在我学习学的很累的时候,我偶尔停下来想想别的事情,我还会想到张狗蛋和朱尿壶的。有时候我很担心堂弟的语文成绩,不过想想,担心也有点多余。
七
那一天送走张狗蛋和朱尿壶,我继续收拾行李。等我把行李收拾好,坐下来休息的时候,我突然就想起,再进入头伏的第三天,我去二叔家给堂弟小勇补课,我和堂弟就再次问了二叔当时他和张狗蛋他爸爸、朱尿壶他爸爸一块赶集的情境。我二叔就一五一十地把他们三人上街赶集的情境告诉了我们。我对堂弟小勇说,你记住你爸爸说的话,把起因记住,到写作文的时候写上就可以了。
我二叔说,农历二月的一天,我和张狗蛋他爸、朱尿壶他爸一块赶集去买化肥和农药。春天了,小麦正是需要养料的时候。我们必须三个人相互帮忙才能用架子车把五六袋子化肥拉回来。
走在路上,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就把你给扯上了。说看人家二驴小时候就知道学习,考上了初中考上了高中,现在又考上了大学。考上大学就有金饭碗了,就不会找不到媳妇了。张狗蛋他爸说尿壶他爸,你说咱的孩子怎么就不行呢?考不上学业就算了,怎么连个媳妇就找不到呢?找不到媳妇你也得有个原因吧,可是怎么就没人给咱们得娃子说媒呢?
朱尿壶他爸说,你说这是怎么了,咱们的娃子又不是瞎了瘸了,咱们的家又不是缺衣少粮的?我说狗蛋他爸,你说是不是咱这辈子做了什么孽?
张狗蛋他爸说,我们做了什么孽?我们没做什么孽。尿壶他爸,你想想,咱们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朱尿壶他爸说,我想过了,我们也没做过什么孽。这方圆百里,我们也没得罪过什么人。你说我们怎么这么无用啊!
张狗蛋他爸说,活着无用,到不如死了算了。这方圆百里,人家都说,你看张狗蛋他家是怎么了,儿子三十老几了,还没人给说媳妇?我说尿壶他爸,你说这叫我怎么活啊,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朱尿壶他爸说,我看死了就算了。死了也就不知道害臊了。
我二叔说,我当时还以为他们俩在闹着玩呢。不知道他们真的走了那条路。要早知道如此,我非劝说劝说他们不可。两个还不到50岁的人,说死就一块死了。他们死了倒是享福了,他们的单传光棍儿子可难办了。你想啊,张狗蛋他爸和朱尿壶他爸活着的时候,狗蛋和尿壶还找不到媳妇呢,现在谁家的闺女还愿意嫁给他?
我这时候才明白,原来张狗蛋他爸和朱尿壶他爸是这样死的。
八
我写了这么多年的小说,当我再次回忆起这一段往事我才明白,真实生活发生的故事远比虚构的小说更感人肺腑。现在我已经不或之年,我的堂弟小勇也成了大勇,大学毕业后娶妻生子了。我仍记得那时候我一本正经地对堂弟小勇说,张狗蛋和朱尿壶这两个人可是你学习的好材料,你不应该只把它写成作文就万事大吉了。
尽管多年了,张狗蛋和朱尿壶已经象他们父亲那么大了,并且他们的儿子也像当初的他们了。
小勇说:“我明白了,我要好好学习。我好好学习了,我爸爸就不会喝农药了。”
我二叔听小勇这话,有点咒他要死的味道,就对小勇大骂一通,我二婶坐在猪槽边,抓起一把猪草,狠狠地剁碎了,扔给了猪,骂道:“这草可没有农药,不吃,饿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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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3-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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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泥 秀才
注册时间: 2006-05-26 帖子: 255 来自: 西欧 雪泥北美枫文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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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寒阳 童生
注册时间: 2006-05-28 帖子: 24
南方寒阳北美枫文集 |
发表于: 2006-05-31 18:01:47 发表主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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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过:))不错的,再提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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