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未死的鬼

[一身灰]

人是未死的鬼

一、纪昀心里有鬼

清代大学者纪昀著有《阅微草堂笔记》一书，这部笔记体小说，虽无《聊斋志异》有名，亦无蒲氏的才情，但体裁一致，皆为鬼言狐语。一部近40万言的大书，有的三五行就讲一个鬼狐故事，全书故事不下两千，则比《聊斋志异》的容量大得多。
纪昀所处的时代，科技尚不发达，中国尚没接受西方启蒙哲学与先进科技，更与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搭不上边。纪昀的思想体系与观念应该是对传统文化的继承与变形。
在中国历史文化中，神鬼精怪这些超自然神秘现象，一直渗透于民族生活之中，思想大师也不能摆脱，即使孔子对神秘现象吃不透，也不敢妄加评说，采取心存敬畏，避而不谈的态度，有人问生死之类的问题，孔子便搭起哈哈来：不知生焉知死，来个答非所问。纪昀写神鬼精怪所取素材，皆来自当时生活，虽无亲眼见鬼，多为道听途说，但如无这位大学者对鬼神的痴迷与热心加工，就不会有这部巨著问世。纪昀写神说鬼虽为借神喻今，设鬼言志，但如果心里无鬼，何以鬼话连篇。

二、人人心里有鬼

纪昀心里有鬼，并非全然迷信。人的进化史就是一部鬼、神、人并存的历史，人类的历史就是造神造鬼的历史。大自然的神秘与人类命运的神秘遥相呼应，人的存在似乎就是个无头苍蝇乱飞乱撞，生老病死、天灾人祸，苦难深重。“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面对无知的过去与未来，人如果不弄出个神鬼来，即使不发疯，也会终身困惑，灵魂无处安放。
于是人从智慧比较清明那天起的氏族社会，自从人摆脱纯自然性，人类就开始了造神运动，为精神开辟生存空间。然而神龙见首不见尾，天堂虚幻缥缈，谁也没有去过，神虽好，但远水不解近渴。于是便造 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神，那就是鬼。鬼是不上档次的神，鬼就是自己，鬼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具有普通人的情感与仇恨，人便冲破了生死的限制，找到了心灵的永恒。
神在天上，鬼在地下，一个神圣，一个实用，但这似乎没给大自然留出位置，无法解释自然的神秘性，人便又造出代表自然的精与怪。树有树怪，石有石怪，狼有狼精，狐有狐精。怪多为无生命之物与低等生物，力量超凡但鲁钝诡异，精多为高等动物，得人性情与智慧，颇具人的特征。在《聊斋志异》与《阅微草堂笔记》中狐多疑、诡诈、聪明，成为精中的代表。
至此，造神运动完成，神鬼精怪各成系列，完全能够满足精神的多层次需要，现实与精神、思想与灵魂得以和谐统一。
然而中国的神类与基督神、希腊神、伊斯兰神明显不同，洋神以救世为已任，普度灵魂，神永远坐在信仰的殿堂之上。中国的神则行走于民众之中，相当于一位无所不能又心存私欲的大法师，谁香火丰盛，谁施小恩小惠，甚至是打白条性质的口愿，就会给谁办事，神鬼精怪完全披上了大众化世俗的外衣，而失去神圣性。由于神鬼精怪无时不在地参与人的私生活，神鬼精怪就成了人们欲望的延伸，成了人们无奈中的安慰，这时神就不成为神，而是鬼与人的化身。


三、人是未死的鬼

世上本无神，神是信仰的需要；世上本无鬼，鬼是灵魂的需要。纪昀说“人是未死之鬼”这话何其深刻。纪昀好似在告诉我们，人与鬼就是人的自身的两个方面，或说人就是鬼，鬼就是人。
从进化的角度看，从微生物到高等动物到人，进化过程全然混沌而神秘，人的基因中难免留有虫子的习性与猴子的尾巴，人类虽拥有今天清晰的感受与认识，但站在岁月的长河中看人，过去象鬼火一样飘忽幽暗，未来死一样寂静，人就是大海中浮出海平面的孤岛，水下的岛身谁也说不清楚。
从人的思维能力看，人的意识只占大脑功能的10%，90%的潜意识，在人类的集体无意识与现实的印象中旋转涌动。到处是阴暗的险滩暗流，到处是本能的蠕动，到处是神、鬼、精、怪的扭扯。人的神经系统不停地产生着奇奇怪怪的梦境，控制着人的情绪，感受、性格与态度，一不小心就会歇斯底里乃至疯狂，不自觉中会鬼眼百出，乖张反常，乃至攻击、迫害、犯罪。做出无法解释的事情。
人就是鬼，清醒时是人，胡涂时是鬼；光明时是人，阴暗时是鬼；醒时是人，睡时是鬼；平静时是人，狂躁时是鬼……人类的历史就是创造鬼的历史，也是与鬼斗争的历史。鬼怕恶人，鬼怕正气，鬼怕阳光。在一个充满阳刚、正义、与光明的时代，社会就人气多而鬼气少，朗朗乾坤，容不得鬼的存在。在一个阴暗、潮湿、邪气上升的时代，就会鬼气多而人气少，就会人人自危，心存奸诈，鬼态百出。
因此，社会根本功能就是祛邪扶正，积累正气，引导光明，让人以人的面目存活于世，让鬼成为阳光下的影子，让鬼成为孤魂野鬼，逃匿于山野之中。

[William Zhou周道模]

留拙诗两句，与君之“鬼”唱和：

野生的枪

弹发嗜血的野性
_________________
诗歌是灵魂的歌唱.
周道模

[一身灰]

这诗我想半天。

[白水]

让人以人的面目存活于世，让鬼成为阳光下的影子，让鬼成为孤魂野鬼，逃匿于山野之中。

I WISH

[一身灰]

谢谢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