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很平凡的白求恩

[吟啸徐行]

也很平凡的白求恩

写下“很平凡”三个字，我心里就犯嘀咕，担心自己会成为众矢之的。白求恩形象，早在毛泽东《纪念白求恩》一文里，已有定论。他是伟大的国际主义战士、共产主义战士，是一个“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人，是一个对工作“极端热忱，极端负责任”的人，或者说是一个“纯粹、高尚和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这些不刊之论，植根于国人心中，现在我来异端，来邪说，岂不欠射！但我还是愿意恳请诸位，容我说完，再放箭不迟。

在白求恩来中国之前，他曾有过一次类似的经历，但那是一次滑铁卢式的经历，给他留下了极不愉快的回忆。1936年11月3日，他到达马德里，投身于西班牙反法西斯事业，没想到半年后，也就是1937年4月19日，他被迫递交了辞职报告。原因是他的秘书瑞典女郎，被怀疑是法西斯间谍，他也被视为业务差劲，道德败坏，形迹可疑，遭到排挤。他被召回，苦闷极了。好在八个月后，即1938年1月，他又在温哥华登上“亚洲女王号”，开始中国之行，他极为高兴，认为把握了一次新的转机。

可年近半百的白求恩，俨然很率真，他没有从第一次派遣失败中汲取教训。除医疗外，他有太多的领域，也用很大的热情在涉猎。他喜欢摄影，喜欢美术，尤爱写作，诗歌、小说、剧本、随笔，一个也不落下。此外他还有一个特别的兴趣，酷爱写信。初到中国，他每月都要给毛泽东写信，给加拿大共产党写信，汇报工作情况，顺便谈自己的感受，乃至对时局的看法。我生也晚，手头资料又短缺，不知道加拿大那边，对他书信是怎样的反应。但毛泽东这边，是很知道一二的，用毛泽东自己话说“他因为忙，仅回过他一封信，还不知道他收到没有”。今天，我们无法得到原稿，自然不知道信的内容，但可以推测是一封礼节性的回信。于是白求恩很失望，也渐渐疏于写信。从白求恩遭冷遇看，他没有城府，不成熟，甚至有年轻人的天真幼稚。他以为他是援华医疗机构负责人，爱文学，又很有文学功底，应该能得到毛泽东的赏识，或惺惺相惜。他完全没有考虑，无论从政治秘密，还是军事秘密，就毛泽东的地位身份，即使不忙，也不可能给他回过多的信。这是一个常识，而他犯傻，说出来是能让一向惯于城府的中国人笑掉牙的。

白求恩还是一个很理想化、个性化的人。他收到的邮件都是从延安转寄过来的，无论包裹，无论信函，都被打开过。为此他很有腹诽，但他将此归咎于中国人的好奇，没想到这是例行检查的结果，更不会上升到政治高度，压根也没想到在当时已很政治化的延安，是不会考虑个人通信自由和侵权不侵权的。在那特定的年代，政治大于一切，当然是拆信没商量。至于当时环境艰苦，物质条件差，他倒也能忍受，只是总读不到报纸，听不到广播，整个与外界隔绝，他很是牢骚。加之医疗条件差，得不到美国方面援助，他写给延安的报告，也泥牛入海。于是他犯倔，拟定了一个“回家”计划。他想于1939年11月离开延安，继而重庆，继而云南，再香港，再夏威夷，再旧金山，然后加拿大，理由是筹措资金和医疗器械，完成任务后，第二年夏天再回来。他没有想他这一举动，在别人眼里是怎样看法，会怎样考虑，属于开小差，还是属于临阵脱逃，抑或有更政治更军事的 目的。他只剃头挑子一头热，给延安递了假条，语气决绝，态度坚定，似乎为了增加这张假条尽快被批准的筹码，他又添加了自己视力模糊、牙齿损坏、一耳失聪等因素。不巧的是他在手术中割破了手指，伤口感染，高烧不退，于1939年11月11日夜病逝，否则，不知会闹出怎样的尴尬。

这就是白求恩，真实的白求恩，很理想化、情绪化、个性化的白求恩。而这与我们心目中的国际主义战士、共产主义战士，不说相差甚远，肯定有一段距离。白求恩病逝后，毛泽东发表了《纪念白求恩》的讲话，给了他极其崇高的评价，但并没有就此奠定他在当时人们心中极其崇高的地位，是当时形势不允许，还是当时毛泽东的地位和影响还不足以至此，就只能留给政治学家、历史学家去探究了。

30年后，当《纪念白求恩》一文以“老三篇”重新包装，并成为7亿中国人的“圣经”，在这场造神运动中，白求恩被重新认识，他伟大国际主义战士、共产主义战士的形象，才高山仰止，家喻户晓。但白求恩从此变成了“单面人”，或曰“政治人”，他已成为一个标签，一个符号，则毋庸置疑。

今天，我们回看白求恩，揭掉“伟大国际主义战士、共产主义战士”两枚标签，拂落“高尚、纯粹，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等发亮金粉，真真实实打量白求恩，他照样可敬，照样值得我们深深怀念。因为他毕竟为中国抗日事业做出过贡献，他救治过很多八路军战士。单从医生的角度，他救死扶伤的行为，也足以让我们称赞。

让别人去仰目伟大、高尚、纯粹的白求恩吧，我惟愿怀念真实、个性、平凡的白求恩。

二00七年十二月二十三日于霞蔚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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彰显自我爱好,弘扬民族文化,追求诗意生活.

[荷梦]

原来，历史，还有人物，都是可以肆意篡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