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撼（组诗）

[阿卓务林]

震撼（组诗）

阿卓务林（彝族）

《天堂短信》

5月13日，震后第一天，四川北川
废墟下，一位母亲双膝下跪，双手扶地
身体向前匍匐。她的脊梁，落满尘世
抖搂的泥土，恰似一层覆盖种子的薄膜

5月13日，震后第一天，四川北川
废墟下，一位母亲用简易的四肢
搭起世上最安全的避难所。她的儿子
一个刚满三个月的婴儿，躺在里头
好奇地仰望母亲，对生死离别，毫无察觉

5月13日，震后第一天，四川北川
废墟下，一位母亲把最虔诚的祷告
全部献给了儿子。她的嘴唇
来不及吐出最后一个吉祥的感叹号

5月13日，震后第一天，四川北川
废墟下，一位母亲留给世界的遗产
仅仅是一部手机，仅仅是一封
发自天堂的短信：“亲爱的宝贝
如果你能活着，一定要记住我爱你”

5月13日，震后第一天，所有母亲的儿女
所有儿女的儿女，颤抖的心齐声回答：
“母亲，如果天堂有耳，请记住我也爱您
爱您的苍白脸色，甚至爱您的狠心离去！”
2008.5.27

《生命的乳汁》

“饿了是么，宝贝，请不要哭泣
妈妈就在你身边。妈妈的奶水
全是你的！”5月13日，震后第一天
都江堰河边，一位母亲掀开上衣
把乳头，轻轻放进女儿的嘴里
她的动作，和千千万万曾经年轻的母亲
一模一样。她的乳头，粘满灰尘
失去光泽，需要眼泪洗濯
她的女儿刚满四个月，还不懂什么是脏
“亲爱的宝贝，抓住妈妈的奶奶
再吸一口，使劲吸一口
等妈妈饿了，你，应该饱了……”

“房子塌了，宝贝，请不要害怕
妈妈就在你身边。就算天塌下来
由妈顶着！”5月13日，震后第一天
都江堰河边，一位母亲背负的重
太沉了，挺拔的脊梁快要弯成一把弓
她的驼背，和千千万万已经老去的母亲
一模一样。她的脸，写满疲惫
气喘吁吁，需要小憩片刻
她的女儿刚满四个月，还不懂什么叫累
“亲爱的宝贝，妈妈困了
妈妈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等妈妈醒来，天，应该亮了……”
2008.5.28

《生命的围墙》

亲爱的，看见了吗，群山在舞蹈
天空在摇晃。亲爱的，看见了
我看见欣宜美丽的大眼睛，在扑闪

亲爱的，听见了吗，麻雀在低鸣
布谷在催促。亲爱的，听见了
我听见欣宜柔嫩的小嗓音，在撒娇

亲爱的，看见了吗，大地在震荡
房屋在倒塌。亲爱的，看见了
我还看见倾斜的墙体，在撕裂

亲爱的，听见了吗，老狗在咆哮
年猪在怒吼。亲爱的，听见了
我还听见慌张的脚步，在逃难

亲爱的，那就把你的左手给我
把你的右手，给我，让我们胳膊
搭接胳膊；家庭，必须家长的支撑

亲爱的，那就把你的肩膀给我
把我的肩膀，给你，让我们肩膀
紧顶肩膀；欣宜，需要呼吸的空间

5月14日，震后第二天，四川北川
废墟下，一对父母用身体围出一个拱形的
“人”字，父亲是那一撇，母亲是那一捺
他们的女儿宋欣宜，躲在里头，避过了雨夜
2008.5.29

《亲爱的，我们回家吧》

亲爱的，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家吧
风水，就数我家屋后那片小山坡
最好。一年四季鸟语花香，还可以望远
住在那里，你准能睡个安稳觉

亲爱的，抓住我的肩膀，我们回家吧
折断的钢筋锋利，你柔嫩的小手
肯定握不紧；破碎的混凝土粗糙
你被棉絮娇宠的后背，肯定不习惯

亲爱的，誓言犹在耳，我们回家吧
就算真是远路在召唤，天意不可违
你也应该换上像样的衣装
别寒碜了自己，遭人家白眼

一位念念有词的男人，绑背妻子的遗体
从四川北川，被一辆黑色摩托车带向远方
他的背影，穿过一场8级大震，穿过
震后第七天午后的阴霾，让无数多愁的男子
不由低头；让无数善感的女子，潸然垂泪
2008.5.29.夜

《一生的誓言》

“你愿意娶她为妻吗，无论贫贱
或富贵？”“我愿意，愿意与她
一心一意，不离不弃。”
“你愿意嫁他为夫吗，无论富贵
或贫贱？”“我愿意，愿意与他
一生一世，无怨无悔。”

多年前，他们当着众人的面
作过庄严的宣誓。多年后，四川汶川
诺言尚在滚烫，一场突如其来的
8级大震，离誓词，还很近；而一块
失去理智的巨石，离他们，更近

“别怕，亲爱的”。她扑进他的怀抱
他护住她的身子，把脊背，丢给巨石
他们还年轻，爱情的火花依然熊熊
却真的偕老了，致死，无法掰开
2008.5.29.夜

《身份》

汶川大震是可恶的，它犯下的罪行
十恶不赦。汶川大震不仅夺去数万人的生命
也无情地埋葬了无数人的身份证和户口簿
埋葬了那些象征荣耀、财产和学位的证件
他们的出行或亮相，将会遭遇怎样的阻隔啊
但所有这些，失去了也就失去了，还可以补办
可那些曾经是子女现在失去了父母的人
那些曾经是父母现在失去了子女的人
那些曾经是兄弟姐妹现在失去了姐妹弟兄的人
那些曾经是爷爷奶奶现在失去了孙子孙女的人
那些曾经是孙子孙女现在失去了爷爷奶奶的人
那些夫妻，那些情侣，那些叔伯姨舅，那些侄子侄女
那些朋友，那些伙伴，那些外公外婆，那些乡里乡亲
那些哥们，那些同事，那些，那些……
那些曾经的身份啊，有的也许只是暂时的丢失
而有的，必将像滔滔江水，奔流到海不复回
2008.5.28.夜

《震撼》

云南贵州、重庆西藏、宁夏青海
陕西甘肃、湖南湖北、山东山西
河南江苏、北京上海……
一场突如其来的8级大震
选择了公元2008年5月12日14时28分
震中：世界东方；半个亚洲为之震动

德阳绵阳资阳、乐山眉山凉山
广元广安遂宁、阿坝甘孜泸州
成都雅安南充、巴中内江自贡……
一场突如其来的8级大震
选择了公元2008年5月12日14时28分
震中：天府之国；整个中国为之震颤

汶川北川青川、理县安县茂县
绵竹彭州什邡、江油都江堰……
一场突如其来的8级大震
选择了公元2008年5月12日14时28分
震中：四川汶川；整个西部为之震荡

房屋倒塌、山体滑坡、地层沉陷
通讯中断、道路阻绝、生命垂危……
一场突如其来的8级大震
选择了公元2008年5月12日14时28分
震中：熊猫家园；全世界为之震惊

国家主席、人民总理、解放军战士
武警官兵、人民警察、白衣天使
党员干部、普通百姓、热血青年……
快些，再快些。挺进，再挺进
铁路不通公路，公路不通山路
山路不通水路，水路不通天路……
一场突如其来的8级大震
选择了公元2008年5月12日14时28分
震中：华人心脏；全人类为之震撼

我们当中成千上万的同胞不幸被废墟埋葬
却也使数以亿计的华夏儿女同时震醒
看吧，在崩裂的山体前，我们正与时间赛跑
看吧，在滚落的飞石中，我们正让生命接力
2008.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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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福治]

滚落的飞石中，我们正让生命接力
........生活需要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