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 报

[戴永良]

订 报
乡党委2006年征订报刊的会议刚结束，杜洪才就死乞白咧地缠上了分管宣传计划生育的副书记侯永旺：“侯书记，您知道俺村人口不到一千人，村里又没收入，八千块钱的报刊征订任务怎承受的起，请您给讲讲情，就少分给俺一点。”
“好你个老杜，不来找我，我还想找你哩。哪次征订会都是你先咋呼，怎么着，全乡四十多个村，就你困难吗，比你难的村有的是，人家怎么没叫苦？这说明什么，说明人家比你有觉悟。告诉你，增订报刊是根据省、市、县文件精神安排的，是检验是否与上级保持一致，与党中央保持一致的原则问题，不订报，你能及时了解党的方针政策和路线吗？不订报，群众能掌握法律知识，提高法律觉悟吗？不订报，农民能学到科技知识促进农业发展吗？这些不是能用钱衡量的，它体现到一名干部认识、分析、判断问题的能力，体现一名干部的政治觉悟和工作水平。两眼光盯着钱，你还有点觉悟没有？我听宣传室的赵主任说，去年的报刊费你还没交齐呢！这次不但今年的要完成去年的也必须还上，否则，别怪我按原则办事，翻脸不认人。”
本想减免，却挨一阵批，杜洪才只好悻悻地离开，但他仍不死心，又跑到乡长靳远办公室央求。
靳远给他倒了杯水，沉吟片刻，然后说：“老杜啊，别怪侯书记发火，给你减免，别的村也跟着学，县里分给咱们的任务完不成，别的乡镇也这样，市里分给县的任务也完不成，依次类推，牵扯面就大了。别人完成，你完不成，拖了乡、县甚至市的后腿，影响领导的政绩，甚至提拔，那你的罪过就大了。”
“可是八千哪，全村平均每人八块多，总不能让群众摊吧。”
“群众摊的事坚决不能办，这是违反中央减免政策、加重农民负担的行为，弄不好上级会处理人。同时我还告诉你，中央文件明文规定，报刊征订大村每年不得超过800元，小村不得超过500元，你们村就是按大村算，也不能突破800元。”
杜洪才把端起的杯子重重往茶几上一放：“靳乡长，这叫啥事，一边说订报刊是衡量能不能与党中央保持一致的政治任务，必须完成，一边又说报刊订阅不能超过800元，否则就是违反中央减负政策，让我听谁的好呢！”
靳远轻轻一笑：“你老杜平时可是个有主见的人，今天怎么钻起牛角尖来了，你得学会任务分解：发动养殖户、门市部和一些退休干部、教师还有一些有经济实力，关心时事的人都订一点，村里的担子不就减轻了。好了好了，我也不跟你讲了，你自已琢磨琢磨，相信你老杜会办好的；另外你们村在北京做生意的多，年末岁首，千万要防止出现计划外生育。”

第二天刚上班，杜洪才带着会计、计生主任慌慌张张地跑进靳远的办公室。
靳远问：“老杜，出了什么事，这么紧张？”
杜洪才咽了口唾沫：“真让您说中了，村西头‘大宽裆’张绍武的二儿媳小芹，麦收过后不是撇下两岁闺女到北京找她做生意的男人去了吗？昨天我屋里的和几个老娘们扯篇，听说小芹又怀孕了，都三个月了，是‘大宽裆’的媳妇偷偷告诉别人的，我一听这还了得，这不赶紧跑来，请您拿个主意”。
靳远也有些紧张：“如果此事属实，可就麻烦了。我把侯书记叫来，咱们共同商量商量”。
等侯书记端着杯子进来听靳远简要一说，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杜洪才的鼻子大声喝斥：“你简直就是个混球，这几年你干过几件明白事，除了给我惹麻烦就是找别扭，我告诉你，这事要是整漏汤了，老子挨处分之前，先处理你。”
去年青石镇因计划生育超生，书记、镇长降职，分工副书记、副镇长撤职，计划生育关乎人的政治前途，难怪侯书记火气这么大。
靳远示意侯永顺冷静下来：“老侯，先别着急上火，事情还没有严重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看让老杜马上带人到北京找人。老杜，在北京期间，你要始终保持与侯书记的联系，及时听取侯书记的建议，无论如何要把这事处理好，千万不能重蹈青石镇的覆辙。”
侯永顺接过话茬儿：“你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下午去北京。你年龄也大了，带上个人，路上一定注意安全，不管作多大难也要找到小芹，把事办了。”
杜洪才们走了三天始终没有音讯，侯永顺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心里不住地骂杜洪才老混球。好在到了第四天中午，杜洪才总算打来电话，说是小芹的男人从朝阳区遵义市场刚走了，现在正打听搬到什么地方去了。侯永顺暗暗叫苦，气得在电话里大吼：“找！人手不够再派人，找遍北京城大街小巷也得把人找出来。”
又十几天过去了，侯永顺在家刚吃完晚饭等来杜洪才带给的好消息；小芹在北京找到了，事情也都办妥了。侯永顺总算一块石头落了地。
坐在一旁看电视的侯永顺的妻子忽然问：“小芹？是不是‘大宽裆’的儿媳妇小芹？”
侯永顺点点头：“就是她”
“去北京了？不对吧，七八天前我去杨家寨看大姑还看见她来着。”
侯永顺一愣：“你敢肯定？”
“千真万确，她是二姑的亲侄女，还能错得了？”
侯永顺沉吟片刻，自言自语道：“难道杜洪才在骗自己，他图啥呀，不行，等他回来我得亲自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两天后，杜洪才和村计生主任带来了小芹在县计划生育指导站做检查的证明：有环未孕。
原来人家早就采取了避孕措施，怀孕之说纯属胡说八道。
侯永顺气不打一处来：“杜洪才啊，杜洪才，你老小子还有这么一手，你他妈的玩笑开的忒大了吧。
“老娘们嚼舌，我也不知道真假。”
“你少给我打马虎眼，看来小芹根本没去北京。事情既然这样我也不再追究了，你就说说吧，这二十多天究竟到哪里去了吧！”
杜洪才嘻嘻一笑：“只要书记不熊咱，咱就说说。计生主任到泰安侍候闺女生娃去了，会计去了济南闺女家，我呢，在青岛儿子家待了几天。乡里订报结束了，不怕您笑话，说白了，咱就是为了躲订报任务。”
侯永顺恍然大悟：“为了订报的事，你可是煞费苦心。但是，别高兴的太早了，今年的任务你躲得了，明年我可饶不了你。”
杜洪才长叹一声：“侯书记，说句老实话，农村凡是有力气的都出去打工了，家里就剩下一些老人、孩子和妇女，有几个认识字的，订了报给谁看？再说上到下的日报、国内的国外的大事，全都是一样的内容，订一种就什么都知道了，要是不明白，看电视不就结了，电视上啥内容没有，侯书记您说，咱要真花好几千元订报，当这种冤大头，咱不是太憨了吗！”
侯永顺一时语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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