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永良 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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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永良北美枫文集 |
发表于: 2008-05-24 03:09:54 发表主题: 山 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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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 根
戴永良
(一)
在郕阳县西北,有座海拔800多米、山势陡峭的山叫荆篓山;荆篓山下有个600多人的村子叫山凹村,山凹村里的男性都姓曹。
山凹村在近代出了三位有名的人物。
第一位叫曹云祥。二十岁前给本村的汉奸地主曹长富当长工,因救护讨饭而被咬得遍体鳞伤的母女俩,砸死了曹长富的德国纯种狼狗而被打得气息奄奄,又被扔入材房,幸被放羊娃曹成山半夜锯断铁锁逃离家乡,先是投奔抗+日游击队,后又参加了八路军,官至团长。解放后,由于大字认不了几个,转业做了县交通局的副局长,于89年病逝,享年72岁,骨灰安葬在山凹村曹家的陵地。任职期间没有为自己的家乡做过什么特殊贡献,倒是他的三儿子曹成军在当上交通局长不到两年,为家乡修了一条八米宽、直通山根的柏油马路。
第二位名人是现任村支书曹大川的父亲曹成山。十岁就给曹长富家放羊,因偷放曹云祥,被曹长富打得半死后踢出家门,幸而不死,便以讨饭为生,四八年参加解放军,五一年参加抗美援朝,受伤复员后任山凹村支部书记。七二年大旱,在缺衣少食的情况下,拖着一条残腿,带领全村的老少爷们,硬是打出了两眼深50多米、至今汲水泱泱的大口井,不但保住了本村干涸的庄稼,也解决了杨庄、山前、王卞几个村村民的吃水问题,为此当选省劳模,八四年卸任。仗着几十年当支书树立的威望,不顾耄耄之年、伤病缠身,时常为化解东邻西舍的矛盾和家庭纠纷而奔波。
能够称得上山凹村名人的还有曹长富,凭着他爹坑蒙拐骗积攒下的几个臭钱,先是在济南上大学,日本鬼子侵略中国后当了一年汉奸,不久又参加了国民党,两年后带着一个擦胭脂抹粉、妖里妖气的小老婆回到家乡,做起了抢田霸地、鱼肉百姓的勾当,成为远近闻名的恶霸地主。四七年,当他听说曹云祥带领队伍攻打离山凹村只有三十里路程的盘据在玉皇山的国民党时,慌忙收拾金银细软,带着家小连夜逃到兖州,后辗转到了台湾,成为山凹村曹姓中孤悬海岛的第一人。
(二)
一觉醒来,曹成山见曹大川还坐在灯下划拉着,便有几分的不快:“深更半夜胡折腾得费多少电!知道过日子吗,一度电顶咱二斤盐钱。”
曹大川答应着,连忙收拾起纸笔,关灯进了自己的屋里。
曹成山早早起来,围着山转了一圈,回到家的时候,见儿媳正在做饭,儿子蹲在门口刷牙,便问:“今儿村里有啥事?”
曹大川抹了一把嘴上的牙膏泡沫:“昨天忘了告诉你,曹延明回来了。”
“哪个曹延明?”
“就是那个比你小四岁,逃到台湾去的曹长富的小儿子。”
“他来做啥?”
“说是回家乡看看,别的没讲,县统战部告诉的。”
曹成山没再言语,一提起曹长富他就心里不痛快。
吃罢早饭,曹成山没象往常一样在村里四处逛游,而是坐在电视机旁打起盹来。
“爹,延明来看你啦!”朦胧中他听到儿子在叫他,便抬起头来,只见一个西装革履、一头银发、手提皮包的陌生人站在他面前,身后跟着两个半拉小子和村里的一些人。
陌生人抢前一步,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礼:“二爷,延明专程来看你啦。”
曹成山揉揉眼,仔细打量着眼前站着的这个老人,他就是曹延明?那个小时候偷偷给他塞过糖,放过羊的少爷?嗯、是曹延明,看脸盘和他爹曹长富有七分像,如今算来他该是七十四五的人了,活得恁年青,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不到六十岁的人哩。他用拐棍指了指椅子,示意曹延明坐下,便向儿子喝道“沏茶”随后问曹延明:“你爹长富还活着吗?”
曹延明起身:“他老人家八六年就过世了”
“死了?死的好!省得在世上祸害人。”
曹大川吓了一跳,连忙用手扯扯他的衣襟,老头并不理会,继续问道:“活了多大?”
曹延明规规矩矩回答:“九十七岁”
曹成山用拐棍戳着地:“一辈子子作恶多端,怎活这么大年纪,这狗东西,早就该死,头顶三尺有神灵,老天爷真是不开眼哪。”
曹延明尴尬地坐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好。
老头喝了口茶水:“想着来咱家乡看看,还不赖,那就吃了饭再走吧,大川,杀鸡去。”
曹大川答应一声,就要出门。
老头提醒儿子,“别忘了告诉你媳妇,撵鸡蛋面条,多放两个鸡蛋。”
曹延明起身:“二爷,让您老破费了”
老头眼一瞪:“啥叫破费,如今这日子好的没边,吃上三顿两顿,我还管的起,不象你爹在的时候,十天半月也吃不上一顿饱饭。”
曹延明向站在身旁的两个半拉小子招招手“思乡思亲,过来,认认你祖爷”
老头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眼:“嗯,人模狗样的,长的不赖。”
曹延明打开皮箱,拿出一件东西:“二爷,这是我带来的笔记本电脑,专门孝敬您的啦。”
老头又一瞪眼:“什么恼?甭恼!嫌我说话不好听,看见你就想起你爹那东西,心里有气。”
曹延明陪着十二分的小心,“这次来,是想在咱家乡投点资,为家乡建设服务,顺便把爹的骨灰埋在咱家的陵地里,这些我都给大川叔讲过了。”
曹成山忽地站起来:“什么,把你爹埋到陵地里,不行,他一个孬种,不能和曹庆祥埋到一块,一个汉奸,一个老革命,两个尿不到一个壶里,咱不能让他们在阴曹地府也打架。”
等曹延明一行人走后,曹大川抱怨曹成山“人家大老远从台湾来,本想在咱这家乡投资发展经济,可您倒好,阴阳怪气,不给好脸,你让我给县里咋么交待。
“咋交待?我给你说,想在咱这里显摆,投什么资,咱不稀罕。”
“人家是为家乡做贡献,连县长都欢迎”
“县长欢迎算个屁,他知道曹长富是什么人吗,做贡献,什么贡献,我听着都别扭。”
“人家自己出钱在咱家乡办厂,招收咱家乡的人,东西出来人家管销售,赚钱给咱”
“放屁!天底下没有这样的好事,我算看明白了,又是他爹那一套,还想来剥削人,告诉你说,现在是咱共产党的天下,想翻天,没门。”
“这跟剥削没关系”
“我说剥削就是剥削,你听明白了,只要有我曹成山在,你小子甭想,曹长富的儿子什么东西,和他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肚子花花肠子。”
(三)
一辆红色的桑塔纳轿车飞快地驶向山凹村,车上坐着曹成军和王卞乡的郭乡长。曹成军每次来山凹村都要知会曹成山,只是最近没这么做, 尽管父亲生前一再叮咛要将曹成山当长辈对待,但他就是怯唬这个棺材瓤子:看谁都象贼似的,什么事都想插一杠子。所以他每次来看望这位老哥,工作上的事很少说,曹成山除了对本村的事情感兴趣外,似乎对他那里的情况不热心,多数时间是向他讲他爹年青时侯的情况,问他家庭的一些事情,但对于他偶尔谈及家乡的什么发展问题却表现出异乎寻常的敏感。这次他与郭乡长来山凹,是和曹大川具体商议荆篓山开发的有关事宜,临行前他打电话反复叮咛曹会川,这事一定不要让曹成山知道。
在村委会曹成军告诉曹大川和村主任曹大新:目前县政府已作出决定,对104国道重新修整,而县里四条外环路马上也要施工,工程建设需要大量石籽和角石,因此荆篓山石头的开采必须马上进行。考虑到村里经济状况较差,交通局决定向他们提供四台剋石机和10万元流动资金,至于开山所用的炸药则有乡政府和村里想办法。如果确有困难,他可以从中协调。安排完毕,曹成军让随行的办公室主任从车里取出一个小包递给大川:“大川,最近觉得大哥听力有点问题,这是一个随身听,戴上它,效果很好。”
曹大川很感谢这个小他十几岁的小叔,对老爷子如何关心不说,工作认真缜密,对村里的扶持帮助从未间断过,这次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把开采荆篓山石的工作做好。既可以报答曹成军的厚爱,又可以增加乡亲们的收入。
在送走曹成军和郭乡长之后,他和曹大新就具体工作进行了商议。
(四)
其实荆篓山原名叫麒麟山,但现在却很少有人提及,因此山有两个山头,酷似妇女的两只乳房,鲁西北一带,习惯将妇女的乳房称为“妈妈”,故人们又将此山称为“妈妈山”,只是东山头比西山头稍高耸些。破四旧时,人们嫌名字不雅,觉得山又与荆蒌相似,遂改称荆篓山。
荆篓山东西走向,连绵六七里,山势陡峭,青石突兀,翠柏覆顶,榆槐缠腰,果树成林,野兔在草丛觅食,百鸟在树头歌唱,好似一处清新幽雅的森林公园。
荆篓山确实有几处独特的地方:
在东山头的翠柏丛中,赫然窜出九棵躯干发亮,叶子如杉,无论在阳光照射下,还是在月光中都闪闪发光、熠人眼目、被人称为神树的高大松树。
西山头也冒出五棵树皮斑驳粗粝、树枝如蟠虬腾空的古槐,远远望去,就像五位历尽磨难、饱经沧桑、正在振臂呼号的老人,不尽让人产生几份敬畏和沉重。据说古槐树下八十年前曾有“麒麟山”石碑一块,立于唐天授三年,相传古时有人曾见此山有麒麟出没,以为吉兆,遂将此山命名为“麒麟山”,并立碑于山顶。现石碑已不知流落何处。
在两座山头的结合部面南曾有过一道能喷高两尺、如筷子粗细的泉眼,泉水清彻透明,甘甜极似乳汁的味道,人称奶子泉。在泉水的旁边,竖立着两块石碑,一块立于天启五年,一块立于乾隆二十八年,都是有关奶子泉的传闻叙记,后来遭人破坏,泉眼逐渐干涸,石碑也被损坏,成为一大缺憾。
在两座山头的结合部面北,有一仅容一人爬行的山洞,蜿蜒狭长,绵绵不知数里,说是山洞,应该叫裂缝,据七八十岁以上的老人讲,过去这里是蝙蝠栖息的地方,当夜幕降临,只见千万只蝙蝠从裂缝中飞出,如云如盖,甚是惊人,因当地习惯称蝙蝠为“绵绵虎子”,故人们将此裂缝叫“棉趴洞”
东山头的山腰,面南有一山洞,名朝阳洞,进得洞来,直觉洞口宽绰,地势平整,洞内安放着石桌、石椅、石条几,雕凿十分精细,洞壁多处刻有文字,但因缺少保护,已是字迹模糊,难以辩认。东壁雕有小像五人,中间突显者象菩萨,两侧的是侍神之女,据说是古人修仙的地方。山洞南北偏东向下走向,越向下走路就越崎岖,洞就越狭窄,石壁越潮湿。洞有多长?通往何处?至今竟无人知晓。九十年代曾有数人举烛接伴而行,欲探究竟,行四五里,直觉路径阴森,寒气逼人,烛灭,人惊恐不敢再前,便掷石块试山洞还有多深,石块蹦跳近十分钟,怦然而止,只听水声哗哗,随后复归寂然。
西山头的山腰,面东也有一洞,人称老虎洞。传说百余年前,曾有人见到两只斑斓猛虎在此居住,可惜如今已是望断山崖无踪迹,空留清风拂人面。老虎洞内四壁怪石突兀,但气温适宜,使人不尽想起当年猛虎居于此处该是多么惬意悠然………
荆萎山的东山坡地势开阔、土质松软,这里松柏密植,青草覆地,是曹家的坟茔。陵地里不但安葬着象曹云祥这样的老革命,也安葬着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是曹姓一族凭吊祖先、追思先贤的陵地。
(五)
一家人还在沉睡,曹成山就拄着拐杖来到东山坡曹家陵地,这里是他经常光顾的地方,人老了,想的净是过去的事和死者生前的事,回忆起与他们相处的日子,他心中有许多的感慨,这里安葬着的,有几个人享过安宁富余的日子?他们比他活的更艰辛更委曲,因为他们死在了他的前头,相比之下,他感到自己是幸运的、幸福的,因为他如今过上了衣食无忧、安家乐业的生活。
他静静地坐在曹云祥的墓碑旁,喃喃自语。四月的黎明,清风轻轻吹拂着他雪白的头发,抚摸着他苍老黝黑的脸颊。他全神贯注,似乎沉醉在清脆的鸟鸣和柏树轻轻的摇曳中……
“轰”“轰轰”
几声震耳的巨响,把他从似睡非睡中惊醒,他抬头望了望天,天空湛蓝,没有一丝云彩。这是怎么回事?他站起身,只见山北坡一股混沌的烟雾腾空而起。
“有人炸山”他心口一紧立刻飞快地向那里奔去。
北山坡下一片混乱,在横七竖八的乱石堆里,一群开山的壮年汉子围拢在一起。
曹成山拨开众人,只见五十多岁的曹大法浑身是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曹成山厉声喝问。
村长曹大新神色惶恐,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今早上,俺来采石头,不知道大法哥在山坡放羊,钻到石头旯旮里睡觉,结果崩起的石头落在他身上,就成了这样。”
曹成山怒视曹大法一眼:这好酒的东西!准是一早喝了酒出来放羊的。“你们眼又不瞎,二十多头羊在山上跑,还看不见吗?”
“羊都跑南坡去了,俺真没看见。”
“放你娘的狗屁!”曹成山愤愤地用拐杖指着大新的头皮:“你和大川都是混蛋。人命关天是这么马虎的吗?炸山采石!炸山采石,谁给你的权力,都给我停了。”
望着这个说一不二,最受群众信赖的长辈,大新还真有点怯场:“这是大川安排的,不关我的事,你说怎办?”
“人都快死了,还不送医院。”老头冲着大新吼道。
大新连忙招呼几个人,七手八脚抬起大法奔下山去,其他的人也纷纷收拾工具向山下走去。
曹成山越想越气,他要跟儿子算帐。
(六)
好歹安顿好跑到村委会连哭带闹的大法的家人,刚刚座下喘口气。曹成山两眼冒火,一头汗水地闯进来,一屁股蹲到沙发上。大川倒杯水放到茶几上,曹成山抬起拐杖拨拉到地上,茶杯摔得粉碎。站在一边的大新见苗头不对,趁机溜了出去。
大川知道他爹心里想什么:“开山采石是县里批准的,也是为老百姓造福的好事,忘了把这事告诉你。”
曹成山轻蔑地一撇嘴:“少给我来这一套。造福百姓?把老祖宗留下的山炸了还是造福百姓?”。
“咱这里除了石头还有啥?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老祖宗给咱留下这山,就是让咱开采赚钱的。”
曹成山忽地站起来:“你知道这山待在这里多少年了,几千年几万年。老祖宗没动也没见饿死,咱曹家也没绝种。”
“怎么我动动就不行,农业学大寨那会你没动过?打井那会你没动过?”
曹成山气的嘴唇哆嗦:“你出去打听打听,学大寨我动的啥?我是把山坡上的乱石头一块一块垒起来砌成崖,从来没有在山上撬过一块石头。打井那会你也知道,那些石头哪来的,那都是老少爷们从山坡下一块一块捡来的。我在村里干了三十年,还没打过山的主意。山是啥?山是咱的根,山是咱的魂,山是咱的老祖宗。”
“不管怎么说,采山是县里同意的,我成军三叔也给了钱,不干我没法给人家交待。”
“甭拿县里吓唬人。谁也得先听听咱老百姓的意见,县里同意,县里让你炸死人了吗?”
“不是没死嘛。人这一辈子哪有不磕着碰着的。”
“真是我瞎了眼。从小我怎就没看出你小人这么狠来。今天我把话撂这儿,荆篓山不能动,石头不能采。祖宗留给咱的东西咱要辈辈传下去。挣钱的路子多的是,有我在,这开山采石的事你休想,我不能让后人戳咱爷们的脊梁骨。”
曹大川气得脸煞白:“我也不能让人把我当成啥都干不了的窝囊费。这山我开定了。”
曹成山长出了口气,拄着拐急步走到门口,然后慢慢转过身来,撂下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今个我就和老哥几个上山,你不是想炸山吗,那就先把俺几个炸死。你要能办成炸山采石的事,你就是我爹!”
(七)
一连三天,曹成山带上助听器和七八个老头都耗在山上,白天在树荫下唠嗑,晚上在山坡上睡觉。儿媳瑞云只得把饭送到山上。
眼看小麦泛黄,十天半月就要收割,家里地里的活都由她张罗,已是忙的团团转,现在公公又与丈夫闹别扭,还要为此一天三次把饭送上山,瑞云劳累不说,心里已是十分的不痛快。公公也是,七老八十的,也不嫌事多,人说一辈子不问两辈子的事,你也管事忒多了吧,从村里退休好多年了,凡是村里的事,还要横插一杠子,也忒拿自己的儿子不当回事了,啥事都不干,这叫大川怎在群众面前有威信。再说你爷俩治气,折腾过来折腾过去,还不是折腾媳妇吗,也忒拿媳妇不当人了吧。大川也不对,明明知道自己的爹是什么脾气还要给他拧着干,真万一将爹气出病来怎么办?一天到晚耗在村里,一月就二三百块钱,家里的事全撂给媳妇,当媳妇是铁人啊。可反过来又有啥法子,爷俩要是真掐起来,最遭罪的还不是自己。所以抱怨归抱怨,该怎么干还得怎么干,怨就怨自己命苦啊。心里有话,脸上藏不住,于是瑞云说话比往日多了几分怨气和不耐烦,脸色也难看了些。
曹大川也是有气难平,好好的一件事,让父亲一搅和难办了,一时还没办法解决,除了父亲,媳妇又不是鼻子不是脸的。大川心里明白,不想再找一回不痛快,气也只能埋在心里,所以终日里少不了唉声叹气。
“你让三叔劝劝爹不行吗?”看着丈夫难受,瑞云又有些不忍心,便耷拉着脸,气呼呼地对大川说。
电话打到交通局,曹成军不由大发雷霆:“快五十岁的人了,犹柔寡断跟个老娘们似的,这点事搞不好还能干什么?今天我把话说清楚,对你爹丝毫不能让步。个别人有想法很正常,但定准了的事、对大伙有益的事,干就要干到底,不能退缩,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东西给了你,我可以再收回来,你就掂量着办。”
“可俺爹死活赖在山上不下来,怎办?”
“架也把他架下来,这老家伙也忒霸道了,还让不让人干点事。”
“您还是来一趟吧,您的话他听。”
曹成军气得“啪”地挂了电话。
气归气,恼归恼,曹成军还是开着车来了,可是任他磨破嘴皮子,曹成山就是不肯挪窝,弄得他毫无办法,一气之下,扯过曹成山戴着的助听器扔下山,转身冲曹大川喝道:“把剋石机和十万块钱立马给我送回去,别给脸不要脸。”
曹成山和曹大川的脸变得煞白。
(八)
曹延明是在山北坡找到曹成山的,他带给曹成山的是一个令人心中宽慰的想法。
曹延明说:“我看这开山取石的事是不能做的啦。我看搞旅游开发很有价值的啦。刚来时,我就在山上转过,咱东山顶上那九棵树不是谁都不知叫什么名字吗?前几天我请山东省里的一位姓王的植物学家来看过了,王教授看了很激动的啦,他说这九棵树叫“银杉”,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树种,被称为 “植物中的大熊猫”,现在只在四川省的金佛山发现过。在咱这里出现,简直有点骇人听闻,是不可思议的大奇迹。他要咱们要像保护婴儿一样保护好这九棵树。所以我想,这妈妈山上不是有修仙的朝阳洞和老虎洞的啦,还有奶子泉和明清时期立的石碑什么的啦。所以我想,如果把这些整理整理,再在山顶上建两个避暑游玩的亭子,修一修爬山的山路,再添上一些可看的东西,是很有看像的啦。所以我想,在这山北坡建个养鹿场,在西坡建个驼鸟场,既可以搞养殖,又可供观赏,一功两得的啦。你不知道,现在大家保健意识都很高的啦,鹿茸、鹿肉和驼鸟皮都很值钱很抢手的啦。”
“乖乖,那得花多少钱?”
“钱的问题你老不用担心,都由我出好了,我也是想为咱家乡做些贡献的啦。”
曹成山沉思了一会:“那你就不想把咱曹家的陵地也鼓捣鼓捣。”
“这要你老同意的啦,我是有想法的啦,如果你同意,我想把咱曹家这陵地扩建成一个花园似的供人观赏的去处”
“嗯!这主意好!既保住了山不被破坏,又能赚钱,还能给子孙后代造福,这主意确实是好,那县里同意炸山采石怎办。”
“我去做工作好的啦,县长很给我面子的啦,不过请教二爷你啦,我爹的骨灰怎么办?”
曹成山假装糊涂:“大川这小子真不会办事,来了这长时间,怎还没办,埋、埋,埋在咱曹家林最显眼的地方,我看就埋在你庆祥爷靠西一点,中间的地方给我留着,免得他们在阴曹地府打起架来,这埋了后立个碑就行,别烧包,也免得让人看了不舒坦,好钱花在刀刃上,我问你,这开发荆篓山建厂什么的事啥时办?”
“这就准备的啦,不过话要说明的啦,我出钱办厂开发旅游也是要赚钱的啦,还要派人监管的啦,赚的钱要分给我六成的啦。”
看看,反动本质露了不是,说的多好听,为家乡做贡献,贡献个球蛋,还是和他爹曹长富一样剥削咱曹家人,不过毕竟比他爹把霸占的地租给穷人,却要八成的收成强多了,反正东西你投上了也带不走,还怕你跑了不成。曹成山心里琢磨着,口里却说:“我寻思着,先把山建完,再谈安葬你爹的事,省得两头折腾忙不过来。”
“你老不用担心的啦,等我搞好规划,建设完毕,请你剪彩的啦”
“捡菜?时下过得挺舒坦捡什么菜,这不是穷烧包吗,咱没那兴志。”
“不是的啦,就是请你开业的时候,拿把剪刀将一条红绸布剪断的啦”
“那多可惜,还不如在门前种棵松树什么的好哩。”
“那就按你说的办啦,我马上就去县里找县长请示的啦。”
曹成山笑了,笑声在山顶回荡,山上的柏树也引起了共鸣。 _________________ 真诚 友爱 善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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