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笑风的诗

[王笑风]

《做云》
水是苦的
嗓子里有断枝
我要咽下：泥和沙，血和泪
屋顶炫目，已熄灭
一片昏暗
山峦震颤，这身子四分五裂
十分钟内要碎为齑粉
泥水翻滚，我看见的天使羽毛凌乱
血淋淋撕下翅膀
它掏空了我的腹腔
把五脏抓碎，揉在一起
说：“这是汶川，映秀，这是广元，北川
这是彭州，小鱼洞，磁丰
都江堰，聚源镇……”
以虚无为梦的人啊
活着有什么用！
把这轻飘飘的灵魂
像旧棉花一样撕开
絮成一朵云
让死去的孩子
躺进云里
别再
碰疼
他们

《天下如此私密》
黑云压城，人变矮
蚂蚁窝漩涡最小
甬道潮湿，昏暗，拥挤
俯瞰者神色悲悯
首尾呼应，一秒快似一秒
28日，九至十七节脱轨
那雪化后全进了心里
风也穿心过
一些事凉了、散了
想要在草上飞，甩开影子
在奔跑中，一个人一点点消失
先是手和足不见了
良药苦口，难以下咽
后是头和颈、腹腔中经年的积蓄
乌云渐渐散开，像一人脱衣，忧悒、缓慢……
天下如此私密
百花宴，一朵红花不胜酒力
厌倦了春日应酬
与几个姐妹相约，跃下枝头
用淡淡余香，轻轻说：
“大恩不言谢”
5月，大地震动
掉下石头和雨水

《纸人儿》
一个小纸人儿 会带来3个纸人儿
一共4个纸人儿
他说：这是我父母 我妹
谁叠的纸人儿
手指叉在一起 不能动
谁的手 通灵
最小的纸人儿
满地乱跑
她的父母和哥哥
忧伤地看她
我们不是鬼 是纸人儿
有字的一面 我们冲里

《祈 祷》

他去了一个远地方
骑着乌鸦
小甲虫，引路灯

孩子像羽毛一样
掉下来
这么轻的孩子，摔不坏

多少颗露水
一颗一颗
破了破了

叶子颤动
把颤动传远
我看见一朵云散去
暗自祈祷

《手离开了我》
手离开了我
翩翩的鸟 自由的鸟
它扇动翅膀
我的手
就再也无法握拢
鸟一弹身
从树枝上飞走
手臂兀自颤动不已
疼痛倏地传遍全身
落叶瞬间纷扬
鸟影渐渐模糊
啼声从云雾里传来
久久萦回
绕树三匝
像水在纸上
一点点洇开
没有手我捉不住
最后一尾余音
树叶全部落下
发出巨大响声
露水溅起 一片月

《幼儿园》

忽然觉得
空气有些波动
不在水中
如在水中

一生由此弯曲
像水杯里的筷子

我多想回到幼儿园
为了欢迎
用力把手拍红

墙的另一面
一个新孩子回来了
带着惊喜和陌生

《马》

我手里攥着马
一日千里

两匹马
不知道哪一匹
跑得更快

十指飞奔
众草凄清

我踏碎的玻璃时光
复照青苔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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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字为命，一字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