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酒

[吟啸徐行]

桂花酒

中秋将近，有几样美食，从浓郁的桂花香里，从皎洁的月色里，脱颖而出，牵动着我的记忆。

厚实、慈软的粽子，蘸着古巴红糖，吃几只，充作早餐，能管一上午劳动。偶尔蘸上白糖，更加津甜可口。倘若谁家富裕，往糯米里掺进板栗、瘦肉，煮出板栗粽、肉粽，其香绕屋，其味馋人。我曾吃过几回，虽然过瘾，但却腻人。况且粽子，早在端午时已吃过，中秋再食，仅三月之隔，算不得新奇。

新奇的要推石榴，晶莹剔透的籽实，甜里含酸。对乡下孩子而言，一粒粒往嘴里丢，味虽美，却难以尽兴，远不如吃桃李杏梅，大口大口来得痛快。

从街上买回来的月饼，一直要放到晚上，祭月拜月之后，每个人才能分到一小块。何况那时月饼花样少，大多质地粗硬，馅为白糖冰糖，间或掺点丝形果脯，全然不像今天月饼种类繁多，风味不一，吃在嘴里，绵软醇厚。所以，并不招人怀念。

板栗烧肉，自然是一种佳肴。无奈，很多时候，只是一种奢望而已。因为周围十里八乡，并不盛产板栗。麻姑山脚下倒有一大片板栗林，属于林场。板栗收获后，我们在板栗林中放牛，偶尔能得到几枚遗漏，常禁不住嘴馋，生食殆尽。就算你能忍住馋，积满一碗菜的数量，可回到家里，又没有肉。那年月，肉不是你到市场上一走就能得来的。首先你口袋里要能掏得出钱来，仅此一条，就足以让十之八九的家庭，徒唤奈何了。倘若你家属于那十里挑一的人家，但还得有肉票。那时我辈居于乡下，祖祖辈辈都是农民，不非农不职工的，哪儿能有肉票？剩下来一途，就是逢节大队批准生产队杀猪，每家倒是能砍回一刀肉，可等到这样的日子，板栗又没了着落。鉴于此，这样一碗能调动人胃口，使人垂涎的佳肴，我却少有热情。

倒是板栗烧仔鸡，更让我青睐。因为鸡自家可养，待到剥足一碗板栗，捉一只仔鸡，杀剖洗煮，一碗色香味俱全的上好佳肴端上桌子，一大家人围而食之，可能到你碗里的也就那么一两块，胃口刚刚被吊起，又落下去，真是不胜遗憾。只是这样的菜肴常常被用来招待客人，你可望而不可食，更让人黯然。更有甚者，眼看仔鸡能烧板栗了，一场鸡瘟悄然而至，几天工夫，一笼子鸡，病死一空。那份心情就别提有多沮丧了。

数来算去，中秋之际，留给我不带阴影记忆的美味，也就是桂花酒了。那是一种农家土酿，色泽嫩白，绵软可口，醇厚醉人，还掺有桂花清香，简直就是上天恩赐，一切都那么遂人心愿。

做桂花酒，首先要有糯米，而这毫无问题。我村田地肥沃，精选的糯稻良种，无论团糯，无论尖糯，栽种一季，都能获得丰收。糯米碾谷后，须反复淘洗，拣尽稻壳，淘尽稗粒，上锅蒸煮。蒸煮糯米饭，水很讲究，但我村有小河，常年清水潺潺，碧如琉璃。取此水淘米煮饭，饭未开锅，已清香四溢，香透半截村子。
糯米饭煮好后，盛起来，一锅铲一锅铲摊开，略洒清清凉水，再碾碎酒曲。酒曲不地道是不行的，但那时我有一远房姑太太，是做酒曲的能手，她早早将酒曲做好，一颗一颗，有肉元子大小，用线穿成一串，挂在屋内土墙上晾干。时间稍长，酒曲长出虫眼，钻出黑色小虫。不过没关系，据老人的经验，这是最好的酒曲。

母亲将酒曲捏碎，装在碗里。然后取一只大钵，一层糯米饭一层酒曲粉，再洒些许凉水，层层堆叠，再采来桂花米，均匀撒入，稍用力压实，用一块布罩住，最后一道工序完成，搬进里屋收藏。之后，就万事俱备，只欠酒熟了。

做桂花酒，是要看季节的。若在夏末，气温过高，酒熟得快，自然味淡；而在冬初，气温过低，酒熟得慢，味又太酽。唯有中秋，天高气爽，新酒三五天后，便清香扑鼻，汁液初溢。之后酒液一天天多，酒味一天浓。生食津甜，微微醉人。若放在锅里烧煮，兑水加糖，浓稠甜淡，可自行调制。而用桂花酒煮汤圆，酒量小的，吃上一碗两碗，便浑身躁热，满脸酡红，醺醺然，不胜酒力了。若用桂花酒煮荷包蛋招待你，那你一定是贵宾，是新婿或新媳妇上门，否则是没有此等福分的。
八月桂花飘香，浴着渐凉的秋风，坐在场院里，仰望皎皎秋月，俯听唧唧虫吟，临睡前喝一碗桂花酒，一夜梦甜，真是人生最无忧最幸福的时光。

母亲是做桂花酒的能手，这是我后来多次品尝桂花酒得出的结论。无论是农家土酿，还是祖传精酿，抑或大街上的叫买，不是质浓香浅，就是味短，或回味不足，总没有母亲做的桂花酒，那么纯正，那么地道，那么余味悠长。

二00六年十月四日于天光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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彰显自我爱好,弘扬民族文化,追求诗意生活.

[William Zhou周道模]

跟着酒香回到过去清贫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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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是灵魂的歌唱.
周道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