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里发生了什么事情（11首）

[黎凛]

黎凛：天空里发生了什么事情（11首）

《天空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些鸟在天空里飞上蹿下
这些孤独的灵魂
小小的翅膀 向着苍穹
一次次射出黑色的火焰
又一点点地熄灭
在蔚蓝的大海上

这个夏天的黄昏
一些与飞鸟与虚无有关的事情
正在发生 或者
刚刚结束

天空依然很蓝
云很白，窗台很安静
树阴很小


《痣》

一些痣，狙击手一般
抢占脸上不同的位置
它们黑着脸，随时对你说出此生的命相

它们穿着蝙蝠的外衣
乌鸦的语言也常常令你心生疑窦
你必须赶在它们回巢之前
找到一种药水，来修改这些宿命
不像一般人，用时间来修改伤疤
像金顶大仙那样年年等待东土大唐的
取经人，都是可耻的

这些药水将向黑夜交出神的旨意
并在夜色的掩护下，将你的秘密
干掉，或者
重新安排


《乡村的天空》

惊心动魄的蓝蓄满了天空
一群鸟飞进去
就淹死了

还将有更多的鸟 更多的眼睛
心甘情愿地
飞进去


《打嗝》

一根鞭子
从体内不停地抽打我
每抽一下，我的身体就狠狠地
抖一下，我躺的床也跟着抖
甚至连五楼的墙壁也跟着抖

整个中午，我都在忍受这种抽打
直到打我的人累了
直到跳进我喉咙里的
那只青蛙 停止了
呱呱的叫声

世界变得多么安静啊


《时间》

一些头发在上游纷纷出走
更多的头发开始在下游观望
等候交出贞洁。而我们仿佛是
局外人


《照 相》

生活常常被突然打断
就像我们照毕业照
快门按下的瞬间
我们还来不及说茄子
一辆手扶拖拉机就突突突地
开过去，使我们准备了很久的心情
发生刹那的倾斜


《愿望》

妻子还是小女孩的时候
她的愿望是能躺在床上看电视

现在她
每天都可以躺在床上看电视了
她的愿望是一家人平平安安
此外还有比较多的钱

她还时不时地把这个愿望
说给菩萨听


《严冬》

花朵们懂得了谦虚。心事下垂
一场赴约的雨水脚步踉跄半路失踪
鱼群背井离乡，顺流裸奔
水的骨头开始喊——
痛


《老茶叶》

老茶叶是母亲采摘的，那时我并不关心
母亲是怎样踮着小脚，年年从很远的茶山
采回那些春光 , 那些芬芳

老茶叶与稻米一起，养育了我三十多年
每次我回故乡，都用老茶叶泡茶喝
这些老茶叶皱巴巴的
多像母亲黑黄的脸庞
摸一摸这些老茶叶
我的心就疼痛一下
就像触摸到母亲
浅浅的指痕
淡淡的汗香

母亲去世已经快三年了
家里的老茶叶还足够老父亲用上几年
今夜，一枚枚老茶叶在杯底慢慢舒展
像母亲布满皱纹的脸
缓缓盛开慈祥的花朵


《老街》

春雨的发梳
拢过老街那一溜鱼鳞似的的瓦檐
吊脚楼边的桃花就又开了

只是，那些风筝呢 那些山歌呢
那些蒹葭呢 那些明媚的女子
哒哒的脚步呢

丝竹悠悠 杏花声声
老街藏在半掩的苇帘内 谁的相思
在寂寞的油纸伞上开出一朵朵雨花

老街的尽头
一条小河亮着丰腴的腰身姗姗走过
桨声灯影里，多少远行人握紧一把苍凉


《二叔》

多少年过去了，二叔还是老样子
长了70多年的骨头还是那么瘦

二叔不太抽我们的高档香烟，他焦黄的肺叶
适合浓烈呛人的喇叭头旱烟熏烤 就像他
熏制腊肉，总是用湿柴捂出浓烟

二叔喜欢赌点小钱，抓牌时先要用手沾些口水
输了钱就不声不响地走开

大年初一清早，我们在村里拜年时看见他
腋下夹一把明晃晃的柴刀

（以上发表于《诗歌报月刊》2006年10月号，总第14期，另见《心潮诗词》、《中国青年诗刊》、《邵阳日报》、《浏阳日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