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羊流浪记》

[墨杏文]

此文献给所有所有生活在国外的同胞：

《小羊流浪记》
　　我想我已经是迷途的小羊，一只已经不再肥沃自由的小羊，因为我总是奔波在回家的路上，我已经没有出发前的壮志，西下的夕阳铺在我的身上，我落寞的眼神已经不再温暖，我的草原还在遥远的天边，但是我不能看到，我只能看到滑翔的云朵不知了去向。
　　当我再一次路过十字路口，我开始彷徨，我走过了无数个十字路口，我饿了，再也看不到张开双手漂亮的德德姑娘迎接我跑过去的身姿，也许我的身姿已经不再俊美，也许我的步伐已经不再矫健，不过我感觉我还是以前的小羊。但是我已经长大了，告别了落队的童年。
　　我不得不喝下刚刚被搅动的浑水，颜色浑浊而且味道充满苦涩，在浑浊的水面上我看到一个陌生的身影，一个脏兮兮的小羊，那是我吗，妈妈，那是儿时调皮落队的小羊吗，妈妈，您和羊群在哪呢。你们在找我吗，我想时间那么久你们已经放弃了寻找，但是我没有放弃，我正奔波在回家的路上。
　　我是一只经常掉队的小羊，现在穿着破烂的衣裳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小羊，但是我没有忘，妈妈每次寻找我时的张望，每一次看到妈妈的张望我总是舒张着心情，跑起来更快。
　　最后一次迁移时我跑了回去，妈妈焦急地呼唤着我……
　　对不起亲爱的妈妈，我是为了再见一次童年怀抱着我玩耍的德德姑娘，我在两位抽着大烟袋老人的谈话偷听到，德德姑娘要去很远的地方，永远的不回来了。
　　儿时经常欺负我的男孩子棒棒抓住了我，黎明时分我看到了我的德德姑娘在整理着自己简单的嫁妆，我善良的德德姑娘轻轻地抚摸着我，德德长大了，但是好像还带着儿时的芬芳，我嗅到一股滚烫的液体洒在我的身上，抬起头看见德德姑娘一脸的忧伤。
　　德德姑娘对我说，小羊你又掉队了，然后她轻轻地拍拍我的背。我见到了德德姑娘，我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模样，但是她一直充满着忧伤。
　　我慢慢地走着，棒棒懒散的鞭子落在我的身上，德德姑娘从来没有打过我，我喜欢德德姑娘亲昵我的模样。我开始叫了起来，那是我儿时的歌，声音奇怪的卡在喉咙里，也许那是无法像人类流出来的东西。
　　我亲爱的德德姑娘，如果不喜欢为什么还要整理自己的嫁妆，你走了，是不是舍不得自己多年的毡房。
　　棒棒的鞭子有气无力的挥舞着，他为什么让自己的姐姐离开呢。
　　我返回身去奔跑，棒棒没有像以往的追赶我，我又跑到德德姑娘的毡房，看见她梳理自己的嫁妆。看见我回来她又停下来，她抚摸着我的头说，童年落队的小羊，你为什么又跑回来了，是不是知道我要离开草原呢，是不是舍不得我离开草原呢，可是你又不能当作我的嫁妆。
　　我亲昵的将身子凑过去，我愿意做德德姑娘的嫁妆。
　　德德姑娘再一次抱住我，亲昵的叫着小羊……
　　回到我的部落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起来，妈妈在呼唤着我的名字。
　　妈妈问我为什么不听话，我告诉她我去看德德姑娘，妈妈对我说她也舍不得德德姑娘离开，妈妈告诉我她要嫁给一个强壮喜欢打我们的人。那个人住在草原那边，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问妈妈很远很远的地方在哪，妈妈告诉我就是看见夕阳落下去的地方。我想那里应该永远充满阳光，德德姑娘嫁给那个强壮的男人就永远不用担心寒冷了。但是他要欺负德德怎么办呢，那么远的地方怎么回来呢。
　　妈妈对我说，傻孩子，夕阳的那一边永远没有忧伤，夕阳的那一边有穿不过来的漂亮衣裳。
那样不是很好，德德可以每天有穿不过来的衣裳，可是她为什么还要忧伤呢。天空明朗的时候，我听见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最近在这里我们已经习以为常，不再像以往的惊慌。
　　妈妈，是不是德德姑娘要走了。
　　妈妈吃着嫩绿的草点点头。
　　妈妈，我想再看一眼德德姑娘。
　　妈妈对我说昨天不是已经看过了。
　　我说昨天我只是看到她充满了忧伤。
　　妈妈对我说每一个走出去的女孩子都不再忧伤，因为在夕阳的方向放着穿不完的花边衣裳。
　　我对我敬爱的母亲说，让德德姑娘再看一眼经常被她照顾掉队的小羊。
　　妈妈同意了，临走时看到妈妈吃草的样子很费力，她已经老了，不是德德姑娘，她也许早已经离开了部落，我向着德德毡房的方向跑去。
　　我在德德的毡房旁看着围观高大的陌生人，却没有看到德德姑娘，我想她还呆在自己的毡房，很快我看到德德姑娘在一群人的搀扶下出了毡房，在众人的簇拥下上了花车，那个凶恶的男人用力地摔上了车门，毡房旁只剩下一堆零散的嫁妆，大烟袋收拾着剩下来花花绿绿的东西，脸上慈祥的褶皱没有了阳光。
　　大烟袋看见我就走过来，“小羊，你是不是舍不得德德姑娘的离开，可能再也见不到德德，她永远的回不来了，我舍不得她走，德德我的女儿她是多么可怜，小时候就没有了娘。”
　　我的喉咙里不知道塞住了什么，咸咸的味道。
　　我奔跑起来，对着德德姑娘离开的方向，很快我就看到行驶的花车。我在后面歇斯底里般的呼唤着德德的名字，我看到车后边坐着德德，她的头上带着一朵娇艳的红花。德德终于察觉到我的叫声，她转过头冲着我摆手，比划着部落的方向，我看到德德姑娘的眼泪彷徨于眼眶。我没有放弃奔跑，面对着加速的花车，我使出了最大的力量。车子最终在我筋疲力尽的时候停了下来，德德姑娘抱起了我，在他们的反对下将我抱上了车。我终于可以和德德姑娘在一起了。
　　望着部落，望着母亲吃草的方向，心里又开始涌上咸咸的味道，母亲已经老了，她的牙齿已经开始脱落，大烟袋会不会将母亲赶出部落，或者卖给凶恶的人呢。
　　母亲，我本来不想离开你的身边，在德德姑娘出毡房到现在一直充满忧伤，母亲你还有别的孩子，我的离去你就不要放在心上，我和德德姑娘应该都会有穿不完的衣裳。
　　德德姑娘滴在我身上的眼泪又开始滚烫，那个粗狂的男人回过头来说，“德德，我会好好待你，只要你忘记以前的阿朗。”
德德姑娘眼泪流下来的更多了，车上已经没有任何人关心德德，他们闭着眼睛小睡，窗外已经漆黑，只有车前的一点亮光。
　　我不知道怎么劝说德德姑娘，因为她根本听不懂我的语言，我只有喊出来，我的声音很洪亮，吵醒了所有的人，他们冲我拳打脚踢，德德姑娘已经无法劝住他们暴力的举动，那个粗狂的男人甚至拿出自己的利器要杀死我，我害怕急了。德德姑娘求他们说我是她最心爱的小羊，求他们不要杀死我，最后粗狂的男人妥协说只能让我下车。
　　德德姑娘抱起受伤的我，“小羊，我和你一样，去尝试着寻找部落的方向，千万不要一个人流浪，我们的都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如果有一天阿朗回来找我，希望你能告诉他我离开的方向。”
　　德德姑娘舍不得放开了我，花车驶走了，最后已经看不到光亮。面对漆黑的草地我不知道怎么面对，我吼了一声，没有任何声音回应我。
　　家，那个部落的方向我已经辨别不清。
　　就这样我期盼到天亮，周遭已看不到任何熟悉的影子，陌生的，不过我感觉很新奇。
　　因为我是一只聪明而又坚强的小羊。
　　我慢慢地尝试着寻找回家的路，我悄悄地绕开别的羊群，那不属于我的部落，几日来我受到凶猛高大头羊的攻击，我身上几处受了伤。亲爱的妈妈，此刻我是如此的想你，望着远处那绿绿嫩嫩草，我想起你带着我冲过去幸福的脸庞，现在我是多么想见到你，然后冲着你撒娇，依偎着你美美的睡上一觉。
　　这几日的夜晚黑的很厉害，我只好躲藏在一处高草丛里歇息，浑身的疲倦和对夜晚的恐惧使我浑身战栗起来，不过我很快就镇定下来，因为我还有德德姑娘，我要等待阿朗回来。
　　清晨，我感觉浑身又充满了力量，我启程了，前面是一个很大的部落，它们占满了前面的路，我试图从旁边绕开，很快一只牧犬发现了我，他冲着我奔来，我只有逃跑，很快那只牧犬就追上了我，一口咬住了我的小腿，我拼命的挣扎，但还是被他拖了很远。最终我妥协了，被安排进了一间阴冷的房屋。我的身旁是一只同我一般受伤的小羊，她告诉我说她迷路了，后来被牧犬拖到这里，我们漫无边际的说了一些感伤的话，然后就开始咒骂牧犬。
　　傍晚，走进来一个凶恶的男人将我身旁的小羊拖走，我望着他高高的影子，突然想起来了，是他将德德姑娘带走。门没有关，我悄悄地溜出来，一出来牧犬就发现了我，虎视眈眈的望着我，我马上趴在一旁，装出一副恶心乖巧的模样。不久我的后腿开始隐隐作痛，牧犬的牙齿将我咬伤，很快我浑身开始高烧了起来，昏天暗地的我沉沉的睡去。夜里我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我抬起沉重的头，她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然后将我受伤的脚轻轻的包裹起来。德德，我亲爱的德德姑娘，我叫了一声，德德用手捂住我的嘴，顺便将瓶奶塞在我的嘴里，讥饿的我很快将奶喝完。
　　“小羊，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你是不是见到了阿朗？”德德挽着阿朗临走时送给她的发带自语。
　　“小羊，怎么可能呢，你是不是迷路了，看看你脏兮兮的脸庞，如果没有这些颜色的伪装，我想你已经被狼吃掉了。”德德姑娘停止了为我梳理的手。
　　在德德姑娘的照顾和包庇下我养好了小腿的伤，草原已经进入了秋季，德德姑娘将我送了出来，指着远处的小山对我说，“他要杀了你，我只能让你走了小羊，过了那座缓坡，一直往前走就是回家的方向，如果遇到狼不要慌张，拿出你和我玩耍时的样子。阿朗三年前曾答应过我，今年的秋天他会遵守自己的诺言回来找我，如果阿朗回来，就不要带他来找我了，我已经是别人的人了，我的青春已经被别人霸占了，他是一只狼，我害怕他来找我时会受伤，同你一样。”德德姑娘滚烫的眼泪又掉了下来，砸在我脏脏的身上，德德将阿朗留给她的发带套在我的脖子上，我看到她的胳膊旁已经受了伤，只有被那个男人的皮带抽打才会留下的痕。
　　临走时我用力地吻吻德德姑娘的手，我想告诉他如果阿朗回来我一定会带他来，我听到了急促跑来的马蹄声，德德将我躲藏起来，很快那个高大的男人跳下马来，“你放掉了那只该死的小羊，那混蛋也跑不了多远就会被我捉住。”那个男人骑着马走了。
　　德德姑娘贴近我的耳朵说，“亲爱的小羊，路上一定要小心，明年我会回去找你和大烟袋阿爸，还可能见到阿朗，那时已经是春暖花开的季节，野花儿也开满了整个夏季。”
我走了，没有回一次头，我不知道德德在我背后站了多久，流了多少眼泪，或许我坚强的背影才会给他带来更多的抚慰和期许。
在路上我小心地避开那个凶神恶煞男人的追捕，前面的前面就是希望，部落就在前面的前面。西下的夕阳笼罩着我，我已经看到部落的轮廓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一只饥饿的狼挡住了我的去路，它的皮毛已经随着季节的颜色枯黄，不过在枯黄的皮毛中还是能看到些许花白，也许这只狼已经老了。它眼里充满贪婪的望着我。此刻我想马上朝着部落的方向跑去，不过我知道我是跑不过这些贪婪的家伙的。我想起德德给我浑身涂满的伪装，我做出进攻的模样，不知道我们对峙了多久，那只花白的狼离开了。我浑身已经没有了力气，恐惧、饥饿、疲惫使我瘫痪在秋季枯黄的草原上，前面就是我的部落，我却没有力气站起来。我不能躺在这里，那知道找不到食物的狼还会回来的，我站起身朝着部落的方向进发。
　　部落已经越来越近，我已经可以清晰的看见德德以前洁白的毡房。
　　我冲着部落的方向跑去，我想马上见到我的妈妈，她见到我该是多么兴奋，在周遭的栅栏边，我看到了妈妈的衣衫，只有离开这个世界，离开她的部落和孩子时才会脱下的衣衫。
　　妈妈离开了我，我又一次歇斯底里叫了一声“妈妈”，整个部落被我惊动了，很快就引起了骚乱，我眼前多了几只御敌的头羊，很快德德的弟弟棒棒出现了，他用魁梧的身躯将我抱起来，朝着帐篷喊，“德德的小羊回来了，德德的小羊回来了。”很快大烟袋钻出了帐篷，“抱进来，快抱进来让阿朗看看。”大眼袋命令着自己的儿子棒棒。
　　棒棒抱着我钻进帐篷，我看见了一张陌生但是很英俊的面孔，也许他就是德德一直等着的阿朗，他看见我进来就挪动一下身子，很快他再次倒下去，他再次坐了起来原来他已经同我一样受了伤，他的腿已经不能走动了。
　　大烟袋叹息了一声，“一只小羊也不会说话，阿朗，这么些年我们以为你一直生活的很好，为什么你成了这样还不回到草原，这里是你的家。”
　　棒棒说，“阿朗是怕连累了德德，他也许不能再给德德幸福。”
　　我在帐篷里整整呆了一个晚上，我一直注视着英俊如今憔悴不堪的阿朗，他是我亲爱德德姑娘的希望，只有他才能让德德不再受伤，不过他因为受了伤就变得不再坚强。
　　临晨时分，那个高大的男人迈着沉重的脚步钻进帐篷，冲着大烟袋和棒棒低吼，我看到阿朗怒视着望着他。
　　“不过，现在阿朗回来找德德，我们也相信只有阿朗才会让德德幸福。”大烟袋低声的说。
　　“不，不，她是我的，我一个人的。”他奋力的狡辩。
　　我愤怒的冲着那个坏蛋撞过去，撞了他一个跟头，险些将他撞到，他愤怒的转过身来将随身携带的刀子掏出来，“我找了你很久，你最终还是跑回来了，让你跑，让你跑……”我心口一阵刺痛，很快血就流了出来，我用力的挣扎出来，跳到床上阿朗的身边，努力的将德德套在我脖子上的发带挣脱下来。我的血喷涌出来，那个男人又冲上来抓住我重重的摔在地上。
　　我的血流得越来越多，亲爱的妈妈，也许我即将停止流浪寻你而去，我不知道我死后，我的衣衫是否和你一起挂在栅栏旁，我已经慢慢地停止了呼吸，请你放慢脚步等等我，不要让我再次踏上寻找的旅途，以后我会做您听话的孩子，听您的教诲，我们只是受人宰割的牧羊。
　　德德姑娘，我亲爱的主人，如果有来生，我还是要做你的小羊，你的阿朗已经回到了草原，他正攥着曾经送给你的发带和誓言呐喊，那砸到地上的液体也许是你的阿朗悔恨的眼泪吧，此刻，是那样的滚烫……是那样的滚烫。

作者：墨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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