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丹枫 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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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丹枫北美枫文集 |
发表于: 2008-04-05 03:50:35 发表主题: 他们的“纪念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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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纪念碑”
王丹枫
工作日,每天都会从居住的郊区坐车去城里上班,一路上不变的是堵塞的交通和嘈杂的人群,变化最明显的是那些从地上生长出来的高楼大厦,没隔多日就诞生出一座硕大的框架,整座城市被钢筋森林包裹得严严实实。或许,物质文明的苏醒和繁荣,首当其冲的就是一支特殊群体的无数次往返穿越,培育起了这座座冷冰冰的庞然大物。
坐在高档写字楼里办公,跟同事贵哥抱怨起周围雨后春笋般拔起的高楼,剥夺了享受日光浴的权利时,他投来不屑的目光,说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想想也是,那些在烈日下挥汗如雨的民工兄弟,哪有遮阴享受吹冷气的条件。要是他们听到我的这番抱怨,肯定气得不行。不过,他们一般比较沉默,一如他们建筑的这些冷峻的房子。起先,他们是住在工棚里的,后来就住进半成品的高楼,因为原先搭工棚的地方,又要建一座几十层的高楼。虽然一段时间内,他们会与钢筋和水泥构建起的楼层朝夕相处,一旦高楼长起来了,高出他们无数倍时,而且被装扮得富丽堂皇、气派非凡的时候,他们就得匆匆卷起铺盖离开,这里只是他们无数个驿站中的一站,高楼不会记起他们,进入高楼办公的人更不会记起他们,他们只是这里的一个过客。
虽然他们整日累得一塌糊涂,但他们的薪水不及坐在由他们建起来的高楼里的白领们的几十分之一。他们从来未曾真正住过他们用汗水垒起来的房子。他们为城市的繁荣做出了莫大的贡献,可是他们不懂“贡献”两个词,他们只知道干活是给钱的,多做是凭良心的。他们是最容易被忽视的一群。长期以来,他们遭受到许多城里人的漠视。当然,也有人关心他们,但大都是一种形式或某种程度的需要。几乎没有人真正关心过他们的公民权利,更没有人关心他们的生活,他们只是一群卖苦力的农民而已。
在我的家乡湖北广水就有许多这样的民工兄弟。为了挣钱养家糊口,他们纷纷告别妻儿,背上蛇皮袋子和一卷被褥,挤上充斥着混浊气味的硬座车厢,跟工友们来到一座座陌生的城市。每天天刚蒙蒙亮,揉揉惺忪的睡眼,便摸索着穿戴起来。他们大多数喜欢穿绿色翻领的中山装,这衣服夏天的时候可以驱蚊,冬天的时候可以避寒,而且也很耐脏。绿色解放鞋也是他们的至爱,这鞋子耐磨,扛水泥、搬砖头的时候一点都不打滑。虽然,他们干的是脏活、累活,但是他们也要一个干净的颜面。起床后,他们会凑到工地的水龙头前冲冲脸。早上,他们习惯喝大碗的稀饭,就着几口咸菜啃几个热馒头,这样不至于没到中午就饿得心慌。除了力气,他们一贫如洗。累了,没有人来问他是不是需要有片刻休息;病了,没有人来问他是不是需要就医;饿了或渴了,没有人来问他是不是需要一箪食、一瓢饮……进城的民工,廉价的民工,睡眠不足、营养不良的民工,在呼啸的风声里长吁短叹的民工,在外省的屋檐下落寞的民工。
贵哥的老家也有许多村民进城去工地上帮工,有的甚至还把命丢在了城市。一次跟他聊起我的一个高中同学,因没学历只好去工地上当民工时,他跟我讲起一件事情。多年前,他在一座颇具现代气息的写字楼里上班。位于二楼的一个大厅,需要做水泥地面,公司找人拉了几十袋水泥,一大堆碎石,两大堆沙子堆放在院子里,最后派他去找施工队。他遵循一贯为公司负责的态度,认真地比价、竞价,最后选择了一家报价最低的施工队,又狠狠地把尾数砍去,才与一个小民工头签了协议。施工当天,当他看到一个上了年纪的老民工,一脸污秽,汗水顺着脸颊不停地流淌,一遍遍一袋袋地向楼上扛水泥的时候,他的心竟莫名地抽搐起来。当贵哥下楼询问工头有无别的办法运送沙子和水泥时,工头说只能一袋袋地往楼上扛。贵哥看到那个老民工的头和身子在水泥袋的重压下,向一边倾斜时,他的心好痛。他不明白施工队为什么找了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来扛袋子,又为什么仅仅找了一个人来完成那么大的工作量?难道是因为他把价格压得太低,他们没有更多的回旋余地,抑或因为他们层层盘剥,给卖苦力的人没有留下多少油水?这些不得而知,但他总有点郁闷,似有梗在喉,让他难吐为快,总觉得老民工那天的遭遇,和他脱不了干系。
讲起这个故事的时候,贵哥的眼里湿湿的。他说,当时我真想对那个小工头说,别让老民工扛袋子了。但对于老民工而言,这份工作也许对他很重要,他需要这点血汗钱,或许他的儿子正在上大学,或许他的妻子正有病在床,或许他还有饥肠辘辘的孙子正等着他买米下锅……我不能剥夺他赚这份血汗钱的机会。
如今,座座城市都在竞相大兴土木,一批又一批的民工赶趟似地来到座座城市。其实,谁也没有明文规定民工就必须离开故土和亲人,到完全陌生的城市里去挣低廉得不能再低廉的薪水。事实上,民工如今的生存环境,大大改善了,农民现在的生存条件,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任何一个持辨证观点的人,对此肯定不会否认。除了那些十分偏远、自然条件恶劣的村庄,应该说都是一块乐土,是《诗经》赞美的境界,是陶渊明向往的境界。但是,民工仍然会在每年料峭的春风里,成群结队地向村外走去。不但老一批民工走了,新一批民工也摩肩接踵跟着离开。往往是,一家里面,男的去了女的去,留守在家里的,不是老人,就是一帮没人管的孩子。这样以来,公路、铁路承载了空前的运输压力,城市在超负荷中运转,安全和治安严阵以待。农村,则鸡犬之声少闻,老人孩子长期得不到囫囵亲情,妻子在长久守望中几乎像寡妇那样度日。不过,他们的男人,又哪里有做人上人的份儿?
民工是城市的建设者,民工又总是与“脏、乱、差”联系在一起。当把这些地方治理得高楼林立,花坛簇拥时,时尚的人就进来了,门禁就严了,他们就再也进不来。他们只能站在远远的地方,对新来的伙伴说,那块大理石是他们贴的,那簇鲜花是他们栽的,那扇防盗门是他们装的,但哪一种美丽的风景也不属于他们。在一个特别注重外表的时代,他们自然会遇到各种十分不友好的眼睛。
造得广厦千万间,依然没有立锥之地。我们真的能抗拒泥土的气息吗?不能。我们每天都依附泥土而生。没有那些孕育万物的泥,没有那些随处挥洒的汗,没有他们与泥土的亲密接触,衣、食从何而来?没有他们与尘沙的你搅我拌,住、行从何而起?没有“灰领”操起锤子和砖块,恐怕我们这些所谓的“白领”也就白不起来了。是谁让平地起了高楼?是谁让荒地成花园?又是谁在生活的最底层点燃了城市的激情?我们总是习惯于关注着、赞叹着那些昂然于巅峰的人,只是,没有底,何为峰?
看着那座座高耸入云的大厦,我在想,其实它们的基础不是钢筋水泥,而是民工们的躯体。高楼大厦长出来了,可民工们不见了,他们全被压在大厦的最底层。有谁曾为他们铭记过?没有。很可悲的是,许多“学富五车”的人们至今还不明白,不是城市养活了民工,而是民工养活了城市。他们应该是被善待和景仰的。他们活着,仍在日子浸泡着汗水的城市里劳作,可我想为他们立一座 “纪念碑”,一座活着的“纪念碑”,因为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亟需切实关注和善待的一群。
王丹枫的新浪博客:http://blog.sina.com.cn/wangdanfeng0169
通联:北京市朝阳区霄云路26号鹏润大厦B座30层集团报
邮编:1000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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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梦 进士出身
注册时间: 2006-12-19 帖子: 2826 来自: 湖北,黄梅 荷梦北美枫文集 |
发表于: 2008-04-06 02:31:41 发表主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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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在高档写字楼里,却能关注底层的“民工”,可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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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清 同进士出身
注册时间: 2007-03-29 帖子: 1921
冰清北美枫文集 |
发表于: 2008-04-06 12:37:21 发表主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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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心底发出的赞叹总是非常感人的。尤其是文章的后部分,作者按捺不住自己的激情,直抒胸臆,更让人领略到文章淋漓尽致之美。
农民工对中国的贡献有多大?我们还可以看看中国社科院人口经济研究所专家调查研究的结果:
没有城市户口的农民工占第二产业的57.6%、商业和餐饮业的52.6%、加工制造业的68.2%、建筑业的79.8%。铁的事实告诉我们,如果没有农民工,超过一半的饭店要停业,近七成的生产厂家要关门,近八成的大楼建不起来!
改革开放近30年,劳动力流动对GDP贡献率达21%。
基于这些切切实实的数据,谁还能小看农民工对中国经济发展的巨大贡献?(有关数据来自《人民网》)
所以,丹枫对处于中国底层的“民工”进行热烈的赞颂,非常使人感佩。
若中国的传媒人士都能这样,那该多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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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lliam Zhou周道模 探花
注册时间: 2007-06-10 帖子: 3950 来自: 中国四川广汉 William Zhou周道模北美枫文集 |
发表于: 2008-04-08 16:56:24 发表主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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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论性散文。 _________________ 诗歌是灵魂的歌唱.
周道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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