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之杂想

[吟啸徐行]

火之杂想

从燧人氏钻木取火后，火，便正式的恒久的走进了人类社会生活，给茹毛饮血的人类带来不尽的福音。火种伴着刀耕，书写着轩辕部落的文明；火光挟着剑影，刻画出华夏历史的血腥。火，煌煌乎，像一条闪亮的河流，奔流在每一部典籍的河床。

火之诞生，起初仿佛只是为了升斗小民。烧烤食物，恐吓猛兽，点火照明，继尔烧制陶器，锻打农具，无一不利。火与小民相安无事、相得益彰，一步步走过野蛮，走向昌明。

火缓缓蔓延，火熊熊燃烧。伴着丁丁当当的敲打声，农具变成了刀、剑、戟、戈、矛、钺、槊、枪、锏、锤，变成十八般兵器。火从小民手里传到君王掌中，火的性质，火的功用就发生了嬗变。周幽王烽火戏诸侯，这一把火招来冷美人一笑，却失掉了诸侯的信任。晋文公亲信臣僚一把火，烧焦了绵山，也烧出了绵绵无期的悔恨。从此寒食，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火开始变成统治阶级的特权，他们持火走上政治舞台。

火在秦始皇手里，是绝对的专制。他凭借武力，使诸侯叩首，天下臣服，却没有想到几个儒生，一犬吠影，百犬吠声。于是一把火焚尽无数文化典籍，一把火销尽天下兵器。专制者总是相信专制的强大，相信强大能征服一切。始皇之梦，未递三世，“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百代之泽，毁于一旦。玩火者必自焚，短命秦王朝是最初的注本。

火在楚霸王手里，是针鼻不穿牛绳的嫉妒。当项王从刘邦手里接过函谷关，也顺便接过骊山的阿房宫，面对这座“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的雄伟建筑，便两眼绿光，怒气攻心，一把烈焰，灼空沸水，三月不熄。也许从这把火里，有识之士看到了项王狭隘的心胸，也注定了他败亡的命运。而刘邦见阿房，则欣然入居，睡龙床，坐龙椅，搂皇妃，虽然淫荡了点，但好物之态，容人之心，由此能见一斑；可怜项王物都难容，岂言容人！陈平背叛了项王，韩信背叛了项王，连亚父范曾也离项王而去。一个良将鲠臣弃之如敝履的项王，兵败垓下，乌江自刎，那是迟早的事。

火到了朱元璋手里，则变成了丧心病狂的阴谋。史书载，朱元璋平定天下，金陵登基，因惧怕功臣谋取朱氏江山，心生毒计，设宴庆功。正当功臣们云集一楼，欢天喜地，感恩戴德，只欠太祖一到，便开怀痛饮。不料庆功楼火起，楼梯被抽，欲逃无路，呼天不应，满楼功臣被活活烧死。事后朱元璋贼喊捉贼，掩人耳目，歹毒至此，缺德至此，他的子孙能不效尤？若从“德”上考察明朝皇帝，几乎个个小人。明成祖朱棣诛杀方孝儒，夷灭十族，男丁尽绝，女眷没官，龟子淫孙，代受凌辱。其后不久为一点宫闱丑闻，无辜凌迟2800名宫女。而明英宗朱祁镇在“土木堡之变”中遭擒，正是国不可一日无主之时，兵部尚书于谦拥朱祁玉为景帝，调集大军，决战决胜，驱敌于千里之外，迎回英宗为太上皇。可英宗复辟后，却以“谋逆”之罪诛杀了于谦，千古奇冤，寒心彻骨。而同样是君王“玩火”，赵匡胤“杯酒释兵权”，则玩得温文尔雅，光明磊落。若朱元璋是有人性之君，庆功楼上，只要就此典故，一个蜻蜓点水，满楼功臣，谁不愿意弃官归隐，逍遥山水，颐养天年？只怕想再留几位，也难找其人；那会有那么多冤魂屈鬼？

中国政坛上，历朝历代统治者，都喜爱玩火。不过玩得有雅俗之分，巧拙之别罢了。倘能玩得“高”，玩的“雅”，是很能赚一把眼球，博取一番笔墨的。当年唐明皇为倡节俭，长安街头烧珠玉锦绣，就做了一回舆论鼎沸、风光无限的玩火秀。
洪迈《容斋随笔》载：“明皇即位初，以风俗奢靡，制乘舆服御金银器玩，令有司销毁，以供军用。其珠玉锦绣焚于殿前，天下勿得复采织，罢两京织锦房。”你看，明皇玩得第一把火，不能不让人叹服他倡节俭之雄心，戒奢侈之决心。

然怕书焚之，惧儒坑之；恨金银器玩毁之；怕珠玉锦绣烧之罢之。与怕伤风败俗，将所有男人尽皆去势，做法各异，心态一也。这个近乎与珠玉锦绣有深仇大恨，不共戴天的唐明皇，后来宠爱贵妃，重开织锦房，仅贵妃一人织锦之女就有七百人。贵妃爱啖荔枝，明皇下令重修驿道，快马传递，不知累死了多少良马名驹。而与贵妃赴华清池，为装饰车舆，不惜金银翡翠，明珠宝玉，把牛犊都累趴蛋了。这使我想到今天那些贪官宣誓就职时的讲话，廉政大会上大报告，不由慨叹，此秀非彼秀，秀秀有妙招啊。

游目夷外，中世纪罗马广场上熊熊大火，虽能烧死布鲁诺，却动摇不了他对“天动学说”的信仰和决心。相反这场大火，恰恰映亮了罗马教皇的懦弱嘴脸。而1933年2月27日国会大厦纵火案，则从另一个时空，剥开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卢贝在不知不觉中沦为牺牲品，季米特诺夫等成了他们借刀杀人的对象。而这场肮脏歹毒阴谋的总导演就是希特勒，他曾断言“伟大的政治家必须会撒大谎”。这或许就是他的自供状，也是这位政治拳脚施展得圆滑透顶、幕后交得心应手的煽动家与善于制造阴谋的戈培尔想出的绝招。希特勒及其喽罗们为夺取权力，推行独裁，不惜炮制耸人听闻的国会纵火案，演出一幕令人叹为观止的玩火把戏。然后以此为借口，党同伐异，大权独揽，一步步走向专制之途，并迅速拧紧战争发条。希特勒玩火玩得如此独具匠心、惊心动魄，怎不给他人带来巨大灾难！虽然玩火者最终的下场是自焚，但如何识破、阻止玩火者的阴谋，从这一惨痛的历史教训中，人类是应该深思鉴取的。

再随火回到民间，回到现实，我的心在被火反复照亮、温暖、喂饱中，不禁微微战栗。因为有几场火与我，是刻骨铭心的。1987年春，我国大兴安岭那场森林大火，风助火威，火借风势，整整烧了56天，近千人葬身火海，数万立方木材化为焦炭，而祸端仅只是伐木工人一个不慎的烟头。而后新疆克拉玛依油田子弟小学集会时的那场大火，洛阳某舞厅那场大火，都一样触目惊心。烟消火灭，痛定思痛，除为无数生命毁于一旦痛惜，其中的教训，恐怕绝不是“安全”二字所能了得的。这之中某些部门的官僚作风，某些领导的丑恶嘴脸，足以让人深恶之痛绝之。

跳出现实，我又想到佛教中的三昧真火，想到孙悟空在老君炼丹炉中炼就的火眼金睛。倘若我们能拥有之，自己不去玩火，且能识破他人玩火，于己于人，不都是大有裨益吗？

东方燧人氏以他的智慧，钻木取火，一个不经意的发现，给古老的中国带来了多少光明和希望。西方普罗米修斯用茴香杆引来火种，送给人类，让人类增添了征服自然、战胜疾病和猛兽的信心和力量。他的行为激怒了天神宙斯，被绑在高加索山上，风吹雨打，雷劈电击，还有一只鹫鹰啄食他的肝脏。这位倔强的英雄，忍受着极端的痛苦，直到三万年后被赫剌克勒斯解救。而在东西方之间，还有一团圣火，在不断传递，它是人类精神、希望、友谊的链结，名叫奥林匹亚。

倘若给我三炷心香，一炷烧给燧人氏，一炷烧给普罗米修斯，一炷烧给奥林匹亚。而那些玩火秀，不管他们生前曾经多么煊赫，多么英明，属百代帝王，还是堪称千古一帝，我都一律奉上鄙夷。

二00五年五月二十九日于野鹤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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彰显自我爱好,弘扬民族文化,追求诗意生活.

[William Zhou周道模]

文中有史，史中有人，因人燃事，因事辨人。一文穿史，一火明影，文心烛火，字魂歌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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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是灵魂的歌唱.
周道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