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inxiaoyuan 举人
注册时间: 2007-06-08 帖子: 1181 来自: 中国北京 yinxiaoyuan北美枫文集 |
发表于: 2008-03-09 18:26:27 发表主题: (原创投稿)三城演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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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城演义
殷晓媛
宁虔市,3月13日
这是一个暮云低垂,令人窒息的夏日黄昏。一座古堡悍然立在青史大道众多镶着白花花玻璃的现代建筑群中,像一个戴着老花镜的刻板严肃的女教师站在时髦的女孩子中间一般格格不入。灰泥色斑驳欲碎的外墙就像一只快要被撑破的松花蛋的外壳,而它从未暴露在外,却在整个体势中灌入了不屈反骨的,经年不颓的钢铁结构,在摧枯拉朽的风中傲然俯视这个城市以及那些在虚荣和浮夸中长起来的底气不足的楼。有一个穿灰色风衣的身影站在墙根下,俯视着绕着内墙通往城堡上部的狭窄石阶。它们像电钻钻头的锋刃,沿着城堡笔挺的线条上攀。这个人戴着一顶带檐的呢礼帽,双手插袋,但似乎有些焦躁不安,一会儿将劳力士手表在腕上转来转去的看,一会儿又在石板上用力跺脚,似乎铮亮的皮鞋上落了灰或者沾了积雪似的。
不一会儿,城堡侧墙上突然打开了一道圆形的门,他这才发现原来这些他以为是壁画的,从下弦月到满月再到上弦月的十多个图形,都是可以开启的石门。里面走出来一个浑身墨绿装束的青年男子,面容清秀,神情冰冷,手里拿着一个竹筒:“梅缇尔达给您的,市长大人。”
“她本人为什么不出来?”市长从帽沿底下飞快地环视四周一圈,压低嗓门忿忿的质问道。“很简单,因为她也不知道那二十箱金条的下落。她让我转告您,这是一个无聊的问题。”
“你们不久就会知道什么是无聊!”市长脸颊上青筋暴起,一只手攥住青年的领口。但他很快后悔抓错了地方,因为这件袍子只粗粗的系了个活结,他往左这么一使劲的当儿,青年往右一转身,挣脱了这个粗鲁的家伙的掌握,很快消失在内外墙间的回廊那像卷心菜叶一般的曲墙中间了。
市长往墙上踹了一脚,像一头喷着唾沫的斗牛犬,转身大踏步走开去,一边把竹筒藏到风衣宽大的袖子里面。他踌躇了几秒钟该不该带回家,因为市长夫人最近已经养成了对他进行搜身的习惯,嗅觉比警犬还要敏锐的她,一旦发现了这个竹筒,一定会归为可疑物证,对他软硬兼施严刑逼供。于是市长走到了离家不远的一片桉树林里,拔出木塞,用两只修长的指头夹出了一张白绢,上面用紫色的颜料写着:“盗钟贼,别演戏了。”市长皱着眉头端详了半天,摇摇头,然后掏出打火机把它烧掉后,扬长而去。
云渡城,3月8日
午夜,红木赌港里面一片喧嚣。随着一片鬼哭狼嚎般的骚动,穿着时髦的红男绿女们从大门口蜂拥而出,狼狈得像一群被驱散的食肉乌鸦。随着人群的尖叫声,玻璃碎裂声,桌椅翻倒声,门窗撞击声尖锐的划破夜空,全城的灯都陆续的亮了起来。
十几分钟后,脸色铁青的警察局长出现在赌港门口。他可真是七窍生烟,今天是他在云渡城上任第三天,昨晚在欢迎会上他还慷慨陈词一番说要彻底整治云渡城的治安,把藏垢纳污的角落荡涤得干干净净。可是今天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不一会儿,一个大胡子警察出来了,没好气地说:“花脸獐道格拉斯又杀人了。是一个外地来的家伙。”警察局长怒道:“谁是花脸獐道格拉斯?竟敢这么肆意妄为,闹出人命来?”
“花脸獐道格拉斯是这里最心狠手辣的地头蛇,您的前任也一直拿他没辙。我看还是……”“还是什么?”警察局长严厉地说,“现在是我做这里的局长,可由不得他在这胡作非为。我倒是要会会他,究竟是个什么棘手的角色!他平时都在什么地方鬼混?”
“这……”大胡子见警察局长怒不可遏,只好很不情愿的说,“也许在白桦水庭、萤石湖这里地方找找会有收获。”
漾景半岛,3月8日
霹思伏广场上,攒动的人头逐渐平息下来,形成一个巨大的图案——煎蛋饼一般,中间是脸上流露出百口莫辩的神情,正在互相交头接耳的官员,一边是群情激愤,高举着“打倒杀人不眨眼的走狗们!”“滚出漾景半岛!”“古老的漾景部落不欢迎你们!”“卑鄙!无耻!龌龊!”横幅和口号牌的漾景半岛本地居民。走在前面的还举着一幅巨型照片,上面盖着黑纱。照片中的老叟双目炯炯,精神抖擞,微微上翘的嘴角洋溢着睿智而自信的微笑。漾景半岛人全都披麻戴孝,满城缟素。他们似乎悲恸和愤懑得难以控制,不停地挥舞他们手里的长矛,盾和其它奇形怪状的武器,官员们不得不鸣枪示警。这种混乱的局面持续了几十分钟,然后官员中走出一个穿缀有黑色流苏和穗的深红袍子的,举手示意大家静下来,说:“这种僵局持续下去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你们应当派出一个代表,来跟我方代表进行心平气和,推心置腹的沟通。”
“好!”一个古铜色皮肤的青年,拨开人群走了出来,“我是酋长的儿子,我来跟你们谈!” 他裸露的胳膊上用涂料画满各种图腾,昭示着他在部落中的地位,而他穿着的考究的短袖衬衫则无声的显示着他并不是一颗蛮荒的种子长出来的苗,而是见识不凡,早就跟所谓文明交过手的。
“很好。”穿红袍的说,“现在请你过来坐在这张圆桌旁边,德尔塔先生的对面。他是我们的代言人。”
“少来这套!等我走到你们中间,你们就会抓了我当人质,或者用别的什么伎俩暗算我们。从你们加害肖恩老先生就可以看出你们怎样心狠手辣!要谈,就让你们的代表出来!”
“肖恩先生不是我们杀的,我再强调一遍。我很负责地告诉你,我们跟你们漾景居民谈判,是为了找到双赢的商业合作模式,充分开发你们肥沃的土地,来获得最大的经济收益。肖恩先生是你们的代表,我们理所应当尊敬和礼遇,有什么理由谋害他呢?”鹰钩鼻的德尔塔先生站起来,走到红袍旁边,一边说,一边用发抖的手指顶了顶眼睛框,显然觉得这个年轻人不可理喻。
“很简单,因为肖恩先生坚决反对你们开发漾景半岛的原始林。所以你们认为,除掉他,你们就扫清了最顽固的障碍。可是我要告诉你们,漾景半岛人是从不屈从于暴虐和武力的!”
“那你有什么证据认为肖恩先生是我们杀害的呢?”
“我们有证人!”青年将手一挥,人群中有走出来两个矮个子壮汉,全都哭得满脸涕泪横流。“你们说说肖恩先生遇害的经过。”
“我们跟他们没谈成。他们提出了很无礼的条件,肖恩先生就拍了桌子,不愿再谈了。从他们那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我们穿过一座山的时候,我们走前面,肖恩先生走后面。突然我们听见一声惨叫,转身看时,只见肖恩先生抱着头滚下了山路下的深渊,跟他一起滚下去的还有一个很大的家伙,好像是一个箱子。我们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呀’的一声,一个黑影顺着我们斜上方的山路飞也似的跑了。”
“说完了吗?”德尔塔先生冷冷的说,“照这么说,肖恩先生是被一只大箱子砸下悬崖的,可是这能证明什么呢?我们有手枪,有各种现代化的武器,退一万步说,即使我们要暗害肖恩先生,又为什么要用这种笨拙和匪夷所思的方式呢?”
“那我们怎么知道?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呢!可你们这些披着人皮的伪君子能想出来的,也就是掠夺,剥削和阴谋,除了你们,还会有谁会干这种令人发指的罪行?我们跟你们拼了!”青年人喊着,抓起长矛就要冲过去。
“你们敢!你们这些野蛮人,谁敢过来就跟他一样!”红袍举起手枪,青年应声倒地。
“终于露出他们的豺狼嘴脸了!兄弟们,他们都是吸血鬼,迟早会喝光我们的血!跟他们拼了!”“拼了!”人群一拥而上,枪声,兵器撞击声,呐喊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宁虔市,3月13日
市长把梅缇尔达那里拿来的竹筒塞进了一个废墟倒塌的墙下面,然后急急忙忙赶回了家。一进门,他就发现气氛很反常,他的小狗“翡翠眼”没有像往常一样欢叫着叼来拖鞋欢迎他,钟点工女仆也一看见他就赶紧抓起包走了,连招呼都没打。市长不由得心里发毛,正在揣测,突然听见惊雷似的一声“你吃了豹子胆,还敢回来!”,几乎一屁股坐在了楼梯上。
原来是横眉怒目的市长夫人站在楼梯上端,手里捏着那个竹筒。“我终于搞到你的证据了,这次你休想抵赖!”这位身材壮实,浑身杀气的女人怒视着市长,“说!你跟那个叫梅缇尔达的女人多久了?”
“你跟踪我?”市长有些恼怒。
“少废话!不跟踪你怎么能知道你背着老娘干什么勾当?还交换情书,真不知廉耻!”
“什么情书?你少无理取闹!我可没功夫陪你发疯!”市长壮着胆子,若无其事的往楼上走去。这位强悍的夫人并不吃这一套,冲过来把竹筒往他一挥,他全身就湿了,原来竹筒已经事先被她灌满了酒精。“你竟敢背叛我,今天我就跟你同归于尽!”市长夫人另一只手举起一只打火机。说时迟那时快,市长将她手腕往后一扳,打火机被扔出了几米远:“你再这么歇斯底里,我马上就把你送进精神病院!”
“你试试!你翅膀长硬了?不是我家族的帮忙,当年你能发了横财?能当了市长?你要是太平日子过腻了,就动我一根毫毛试试!”市长夫人咬牙切齿,一边破口大骂,一边用高跟鞋跺市长的脚。
“好吧。你想听真话吗,夫人?”市长把她按在墙上,克制着情绪,声音低沉的说。
“我倒要看你还怎么自圆其说!你要是敢骗我,我就…”
“怎么会呢?这件事很机密,我先去把门窗都关了。”市长将门闩,窗的插销都仔细别好之后,便将夫人拉进卧室,开始讲述一段令人难以置信的故事:
梅缇尔达的祖父是最后的贵族之一,也是当时古堡的主人,年轻时由于家境阔绰显赫,曾经是个挥金如土的花花公子。他的风流浪荡、处处留情,是远近闻名的。当时外公跟他是莫逆之交,两人一起狩猎、参加各种社交宴会。但唯一不同的外公从来不寻花问柳,因为他已经有了妻室,是一个出身寒微的女子,叫西丽娜。梅缇尔达的祖父见朋友对妻子死心塌地,从不在外猎艳,起先是老是笑话他,后来就对这个西丽娜越来越好奇,后来当他亲眼见到西丽娜时,他在外公面前那种优越感顿时就变成了强烈的嫉妒。西丽娜的美丽,是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名门望族的小姐所望尘莫及的。于是他处心积虑要赢得美人芳心,就老是找机会接近西丽娜,两人背着外公眉来眼去,最后竟然珠胎暗结。后来那个孩子出生了,就是我母亲。我名义上的外公是个老实人,没有发现端倪。可是这位阴毒的朋友却得寸进尺,骗了我外公一把,搞得我们家破人亡。这些仇怨,我母亲一直让我要铭记在心。所以,虽然我不愿意承认,可梅缇尔达确实是我的表姐……
“你说的都是真的?可是如果你跟她没有那种事情,那你以前公文包里出现的口红,你身上沾的香粉是怎么回事?”市长夫人将信将疑。
“千真万确。我堂堂一个市长,能诬蔑自己的祖辈吗?现在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可千万别再闹了,你在家审问我不要紧,要是你的耳目们惹恼了梅缇尔达的人,她要是把这件事声张出去就是致命的了。”
云渡城,3月12日
伊凡赛斯大监狱门前,一辆豪华轿车停了下来。车门温柔打开,一个浑身被珍珠色的真丝霓裳裹起来的女人走了出来。她手里提着一个时尚的鳄鱼皮坤包,戴着玫瑰色的太阳镜,美得像一朵四月的野蔷薇。她迈着优雅的步子向监狱大门走去,惹得监狱旁边站岗的警卫们都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连刚才正在向几个新手训话的警长也戛然而止,关注的转过身来,留下没说完的半句话让这些小警察慢慢琢磨。
“夫人,您找谁?”警察局长微鞠一躬,很绅士的问。
“我是道格拉斯的姐姐,叫珀尔,是来探望他的。可以进去吗?”女人笑微微的说,但语气里充满了不可抗拒的高傲和矜持。
“道格拉斯是很危险的犯人,而且现在情绪上很不稳定,本来原则上是不允许探望的。当然……呃……既然您是他的至亲,就另当别论了。”警察局长盯着她婀娜的身段,心不在焉的说。
珀尔说了一声谢谢,便莲步轻移,跟着带路的警官走进了大门。
一间囚室的床上坐着一个面容凶狠的男人,他的大半个面部都被触目惊心的紫红色牛皮癣覆盖着,加上有好几条刀疤,表情又非常狰狞,看起来犹如鬼怪。他一会儿高声咆哮,说只要有机会活着出去就要把警察局夷为平地,一会儿又跳起来踢门,嘴里唱着荤段子,还不住地哈哈大笑,一会儿又朝外面送饭的警察做鬼脸,叫他们“该死的小甜心”,“浪荡修女”。珀尔被带进来的时候,警察已经快要被折磨疯,决定给他强制注射镇定剂了。但他一见到珀尔,就立刻正常了起来,满脸委屈,好像不是他在闹事,而是受到了莫大的不公正待遇。珀尔对警长说她能说服他专心服刑,并要求跟他单独呆几分钟。警长答应了。
“到底怎么回事?这里不是你的地盘吗?他们怎么敢动你?”等沉重的大门一关上,珀尔就迫不及待的问。
“别提了。这个家伙上任还不到几天,就来了个下马威,把我们一锅端了。现在所有的弟兄也都关在这里,没人能帮得了忙。但我发誓,只要我出去,一定要叫那个混蛋付出代价!”
“姐一定救你出去,你放心。”珀尔说。
道格拉斯附到珀尔耳边低声说,“有一个人可以放我们出去。他是这里的一个狱警,跟警察局长积怨很深。他答应,如果我们给他一笔钱,他就设计一个圈套,让我们都逃出去,然后他带着钱去一个已经找好的地方,谁也抓不着他。”
“你怎么不早说?钱,奥斯丁有的是,你怎么不早说!”珀尔脸上露出喜悦的神情。
“这家伙胃口不小呢!开了一个天价。要不然早就答应了。”他说着,一边用手指在珀尔手心里画着。
“这么多!他想钱想疯了吧!”珀尔似乎见到了曙光的表情顿时又变成了愤慨和绝望。
“是太贪心了。不过比起我的命来,这又算什么呢?让奥斯丁想想办法吧!”
“好!我晚上就打电话给他,不过……你也别抱太大希望,毕竟这不是一个小数目。如果不行,我们再从长计议。”珀尔说着,神色沉重的一笑,打开门走了出去。
漾景半岛,3月10日
一个饥肠辘辘的孩子趴在湖岸边,咕噜咕噜大口喝着水,然后坐在柳树树荫里去,用力打着嗝,用肮脏的手背抹着嘴角。这几天他走过的地方,到处是叮着苍蝇,面目全非的尸体,溪水都是红的,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他又饿又渴,可是一想到那些看到的情景,他就几乎要把肠胃吐了出来。漾景半岛人在跟所谓的“开发者”们的斗争中死伤惨重,幸存下来的都成了四处躲藏的难民。这个孩子也是,他的妈妈两天前被流弹打中死去,爸爸又感染瘟疫倒毙,这一切,他都不知道究竟为什么。他只预感到他不久之后也要一命呜呼了,因为现在,虽然阳光并不刺眼,但他感到两眼冒着金星,就像要昏厥过去一样。他想,一定要快点走出这个半岛,找到一户人家,讨点东西。于是刚休息了一会儿,他就挣扎起来继续往前走。
快到中午的时候,他正绕着一座山的山脚漫不经心的走着。突然,前面树林中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引起的他的注意,他快步走上前,扒开上面的树枝和枯叶一看,原来是一口方形的大钟。钟身由纯金铸成,上面有精细的浮雕,白银的底座上镶着一圈猫眼石和祖母绿。里面的是古色古香的罗马数字以及造型奇特的指针,似乎非常有来历。特别是时针上,还用紫水晶嵌着几个字母:“戴维•亚当斯”。孩子心里暗想:“妈呀!这样的宝贝居然被我碰上了!这下不担心没有饭吃了。”他捋起袖子,想把钟抱起来。可是它实在太沉了,只是纹丝不动。孩子灵机一动,在树中间挖了个坑,把钟埋了下去。他打算先找好买主,再带他们来取钟。
当他干完这些,继续往前走不到三十米时,又看见一样令人惊愕的东西——一个拦腰挂在树枝上的人。他显然早已经断气,但还没有腐烂,倒垂着的头上已经凝固的鲜血粘满了飞虫。孩子觉得这个人非常眼熟,等他往前又走出五十米左右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他曾经看见过族人举着他的照片,人们叫他肖恩•亚当斯。“真是太奇怪了……”他自言自语地说,“他带着自家的钟到这里来干什么?”
云渡城,3月14日
珀尔第二次去探望道格拉斯时,脸上洋溢着抑制不住的狂喜。她告诉弟弟:“你有救了!”
“是吗?太棒了!奥斯丁搞到钱了?”
“不是搞到钱,而是本来属于他的钱又回到他手里了。真是太助我也!”珀尔万分激动地说。
“到底怎么回事?你讲给我听听。”
“是这样的。他祖辈的一个朋友遇到了祸事,倾家荡产,就找到奥斯丁家族的人,答应用他们城堡顶上的一口大钟换二十箱金条。可是,他们拿走金条之后,却没有如约把金钟给奥斯丁的祖上,却给了他一个假的。后来,他们还公然让建筑城堡那老头把那口真的金钟镶在了城堡顶上,似乎在示威。这么多年,奥斯丁一直试图向那个言而无信的朋友的后人要回金条,可是他们却矢口否认知道金条的下落,说金条是那个建筑师帮他们放在了城堡某处,但具体在哪里只有他们的祖辈知道。你说哪有这样的事?更令人气愤的是,他们自己把大金钟拆下来给了别人,却诬赖是奥斯丁没拿到金币怀恨在心,所以拿走了金钟。不过现在金钟转了一圈,到底落到他手里了,也不枉被冤枉一场……”
“你们有完没完?五分钟早过了,还在嘀咕什么?”警察局长推开囚室的门,严厉的皱着眉。
“马上就好,先生。”珀尔连忙赔笑,对警察局长抛了个媚眼。“快点快点,磨蹭得不像话……”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骂骂咧咧的带上门出去了。
“对了。你杀那个家伙不会是什么大人物吧?”珀尔突然又想起来。
“谁都不是。一个外地的小毛贼,听人说好像是偷了什么东西,又被他自己弄丢了。怕老贼罚他,不敢回去。一个不识相的家伙,胆敢在我的赌场里面耍赖,赢了就想走。他能是什么大人物?”
“不是就好。现在我们有了钱,只要他们不急于把你怎么样,就有很大把握逃出去。你等我的好消息。”
宁虔市,3月15日
这是一个雷雨交加的黄昏。站在城堡窗边的是一袭黑绸衣、头戴带有铂金珠帘大檐帽的女人,不时撕裂黑云的犀利而铮亮的闪电,把她的脸照成了冰冷的金属色。她神色肃穆,一言不发。身穿墨绿衣装的男子站在她背后火炉的阴影里。
“堡主,现在既然亚当斯家族唯一的后裔已经死于非命,不会再有人为我们解开二十箱金条之谜了。”男子声音有些嘶哑,似乎非常疲惫。
“我担心的倒并不是金条的下落。总之只要城堡里面,是不会长了腿自己跑掉的。只有奥斯丁这种无耻之徒才一直对它垂涎三尺。但是,肖恩•亚当斯其实是我父亲同母异父的弟弟,是我的伯伯。这个秘密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因为他还不会记事的时候,就被送到了漾景半岛。我这么多年一直在关注他,看着他凭着高超的技艺功成名就,看着他成为漾景部落所敬仰的人。可是,当我决定要认他时,他却不明不白的死了。一切都是那个该死的奥斯丁的祖宗造的孽……”女人声音悲切,表情苍凉。
“堡主,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奥斯丁•詹姆斯的外公叫理查•詹姆斯,外婆叫西丽娜。西丽娜小时候叫戴西,和我祖父那喀索斯住在同一条街,自小青梅竹马,后来就水到渠成的成了恋人。可是由于戴西出身贫寒,所以那喀索斯的父母坚决反对他们结婚。那喀索斯拗不过父母,一气之下去外国做了传教士,音讯全无。当戴西去探听他的消息,他父母便告诉戴西说儿子已经死去。戴西万分绝望,便顺从父母嫁给了一个叫理查•詹姆斯的医生,改名叫西丽娜•詹姆斯。后来在一场瘟疫中,那喀索斯和西丽娜的父母都相继死去,于是他们就彻底失去了联系。后来,这个理查•詹姆斯结识了从国外回来,已经出落得风度翩翩,但有些玩世不恭的那喀索斯,并且成了好朋友。后来那喀索斯惊愕的发现他的妻子就是自己昔日的恋人,而这时的西丽娜,已经有些神志恍惚的症状了。原来那时候,由于西丽娜一个暴发户叔叔病逝,留给了她二十箱金条,但规定在西丽娜生前,任何亲属都不能动用。理查•詹姆斯的家人对这些金条垂涎三尺,于是他就每天在西丽娜膳食中加进一些致人慢性丧失神志的药物,打算将金条占为己有。后来那喀索斯识破了这一切,就与西丽娜设计了一个计谋。他告诉理查•詹姆斯,他有一个价值连城的祖传金钟,是一个稀世古董,而他现在赌债高筑,所以愿意用这无价宝贝换二十箱金条,以后如果手头阔绰了,用三十箱金条换回来都可以。理查•詹姆斯当然愿意。后来他发现,他搞到的不过是一个赝品。”
“这个我知道。真的金钟以前不是在我们城堡顶上吗?”
“那个也是假的。实际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祖传金钟。理查•詹姆斯拿到那个和我们城堡上这个,都是建筑巨匠戴维•亚当斯的杰作。他是我祖父那喀索斯的挚友。理查•詹姆斯知道金钟是假,恼羞成怒,毒死了妻子,还和我祖父的私人医生勾结,害死了我祖父。祖父临终前把身怀六甲的约兰达——当时他城堡的女管家,托付给了戴维•亚当斯,他们双双远走高飞,后来就生了肖恩•亚当斯大伯。在这之前,约兰达已经为他生了一个孩子,就是我父亲,但他们仓促逃跑时没来得及带走他。理查•詹姆斯抓到了他。这个丧尽天良的坏蛋居然把我父亲软禁起来,想强迫他到了年龄就娶自己跟西丽娜生的女儿——就是奥斯丁的母亲,以此来夺回二十箱金条。我父亲为求自保,就撒谎说奥斯丁的母亲其实是西丽娜和那喀索斯的孩子,所以他们是兄妹。”
“这个谎言太危险了。像理查•詹姆斯这样人面兽心的人听到这样的事,会把他们俩都害死的。”
“是啊。幸亏理查•詹姆斯误诊的一个病人的亲属寻仇,及时把他杀死了。可是从此以后,奥斯丁的母亲就一直怀恨在心,认为是我们祖父使他们家破人亡。奥斯丁从小心里就种下了仇恨的种子,一心到搞到真的金钟。现在他偷了金钟却矢口否认,还问我们要那些金条,真是岂有此理!”
“小的听说,他之所以最近老上门索要金条,好像是有什么急用。”
“急用?堂堂一个市长,拿这么多金条做什么?又不是做黑道买卖。”
两人正谈得神色凝重,突然,一只虎皮鹦鹉从窗口的小秋千上荡了进来,大声叫着:“市长来啦!市长来啦!”
“他又来干什么?”梅缇尔达拨开窗口湿漉漉的爬山虎,望街道上望去。昏黄的灯光中人影幢幢,似乎还有几个庞大的影子在阴雨的街道中行进。
“推土机!”男人惊异得几乎叫了起来,“不会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吧?”
“未必。”梅缇尔达瓮声瓮气地冷笑道。她打开壁橱,一把扯下身上的黑裙,换上一身鲜红似火的长裙。
雨中传来刺耳的扩音器喊话的声音。氤氲的语气中带着偏执的亢奋,和噼里啪啦打在窗户上的雨声,形成了一种非常荒唐的交响。
“他们说什么?”女人抓起一把刀一边朝楼顶上走去一边说。
“叫我们赶快出去束手就擒。说他们已经查明这座城堡是我们进行巫术邪教活动的场所和仓库。我们还设了很多动用私刑的器具和牢笼。铁证如山,市里已经通过议案,把它强行拆除。”
奥斯丁市长此时正撑着雨伞,站在他的加长豪华车门前,左右站立着三四个骠悍的保镖。他的另一只手缠着绷带,绷带上还有淡淡的血痕。当旁边的警察喊话的时候,他一直恨恨的盯着城堡,紧咬着嘴唇。忽然,他似乎看见了什么。原来是城堡顶端原来金钟所在的地方,有一个鲜红的影子,像一团火落在灰色的沙漠之上。人群惊叫了起来。几十年来,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人——市长即将逮捕的“女巫”,走出这座单调而宏伟的建筑。传说中的梅缇尔达,显赫贵族的后裔,就是眼前这个凌空傲立,俯视宁虔市的红衣女子。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还是不要负隅顽抗,和警方合作吧!”下面喊话的人像一头鬣狗,拿着扩音器在城堡前面跑来跑去,气喘吁吁。
楼顶的女子纹丝不动,一身凛然。城堡外举着伞仰望得脖子都快断了的市民们开始窃窃私语。“真可惜了。这么标致的女人,居然是个女巫!”“听说已经五十多岁了呢!”“啧啧!在这样的地方关上五十年,要是我早就疯了!”
“梅缇尔达,你如果聪明的话就赶快下来投降!”市长见梅缇尔达毫无反应,便抓过扩音器喊道。
“城存与存,城亡与亡。你不用白费口舌了!”梅缇尔达黑色的长发在风中狂舞。
……
几分钟以后,推土机向城堡的外墙冲了过来。那道神秘的、一直以来流传着无数传说的月牙形的灰墙,在一声声巨响中一段一段崩塌下来,有的市民甚至流下了眼泪。市长的嘴角浮起了一丝阴冷的笑容。
当推土机一层层向内逼近,人们被眼前的景象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从第二层外墙往内,每一层墙都是双层的,而两层砖之间,竟然露出了闪闪发光的金条!
梅缇尔达站在被架空的支点之上,像一个悲壮的烈士,只觉得胸中有无限悲愤涌起。正当她以为自己即将被呼啸的砂石湮没之时,他听背后有一个声音说:“市长用一个汉堡和两杯饮料骗走了我捡到的金钟,还想杀我灭口。可他的五个手指却被金钟里的机关卡掉了……跟我来,我带你逃出去。”原来是一个又黑又瘦、像猴子一样的小孩,手里还抓着一根很粗的绳子。
这时,城堡下发生了骚乱。原来很多围观的人冲上前争抢金条,互相踩踏,警察都被人流冲散了。市长也陷在乱民中被冲出很远,晕头转向。等他终于站稳,才发现楼顶上的梅缇尔达早不见了。
……
一个星期之后,在离宁虔市千里之外的一条路上,走着一个穿着米黄格子长裤、碎花衬衫的女子和一个穿西装背带裤的小男孩。他们在甘醇的橘色曙光中,迈着轻快的步子往太阳升起的地方走去。前面是钴蓝色明净的湖面,一条宽阔的大路从湖心穿过,像一匹硕大的羊皮卷。他们沐着清晨的鸟声,相视一笑,似乎生活对他们来说,一直都是那样简单而惬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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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乡客 秀才
注册时间: 2007-01-03 帖子: 487 来自: 加拿大.渥汰华 (Ottawa, Canada) 他乡客北美枫文集 |
发表于: 2008-03-10 17:25:33 发表主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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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提后读。欢迎殷晓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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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水 大学士
注册时间: 2006-10-02 帖子: 14102 来自: TORONTO 白水北美枫文集 |
发表于: 2008-03-17 20:04:49 发表主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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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媛好文笔. 喜欢读. 问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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