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年

[沧海云帆]

儿时的年
周礼/文
　　小时候，对过年常常怀有一种特殊的感情，时近冬月，我们就在掰着手指掐算时间，看还有多久过年。过年有许多的好处，首先是可以穿上一身新装，在农村常常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一件衣服老大穿了，老二又穿，老二穿了，老幺再穿。出生在我们那个年代的孩子，由于物质的严重缺乏，加上兄弟姐妹多，一年到头，唯有过年才能穿上一身新衣。农村有一个习俗，新年新气象，再穷的家庭，即便大人没有新衣穿，在过年时，自己家的孩子都会从头到脚添置一新。尽管新鞋是不值钱的布鞋，新衣是毫不起眼的粗布绵麻，但穿在身上，也觉得风风光光，洋洋气气。初一一大早，孩子们就在村口聚集，进行无人组织的“赛宝”大会。那时我们不懂什么叫名牌，也不懂什么样的款式流行，什么样的颜色鲜艳好看，只要是新衣，我们就会十分满足，从不会觉得比其他孩子低人一等。
　　其次是吃，平时农村人的生活是相当简单的。一日三餐，也只能说是仅仅填饱肚子，早上是红苕熬稀粥（里面仅有少许米粒，通常干的舀给孩子，大人喝清的。）中午红苕干饭（只有最上面薄薄的一层饭，下面全是红苕，当然饭都会让给小孩。）晚上吃面条，汤里没一点油星，菜疏多是青菜和咸菜。肚子里没有丁点油水，唯有过年时，家中才会杀猪，杀鸡，置办一桌丰盛的佳肴。在农村无红白喜事，平常是没有哪家会买肉来吃的，肉是一种稀罕而奢侈的东西。我们天天眼巴巴的望着圈里的猪儿，心中默默地说，猪儿啊，你快快长大，快快长肥，长大长肥我们就有肉吃了。无论我们怎么期盼，猪还是没见生长。唯有临近过年，家家户户才把圈里的肥猪拖出来，猪好像知道自己末日已到，声嘶力竭地嚎叫着，死活不肯从圈里出来，屠户就用铁钩钩住猪的嘴，几个彪形大汉生拉硬扯地把它拽了出来，按倒在门口的石阶上，殷红的鲜血便流到了早已备好的木盆里。杀了年猪通常还会请客，我们便跟着大人，吃了东家吃西家，吃了内亲吃外戚，直到吃遍所有的亲朋好友。我们敞开肚皮，饱食着极少享受到的肉食。吃完后满足地用手背抹抹油腻的小嘴，那幸福的滋味简直胜过食人间任何美味。过年不光可以吃到肉，还能吃到瓜子、花生、糖果之类的东西，并且大人从不限量，我们常常吃得牙齿发酸，两腮发痛，方才罢休。
　　其三便是玩，过年时可以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不受大人的束缚。一到正月初一，全家人都笼罩在一种严肃的氛围中，除夕之夜母亲在我的耳边轻轻地叮嘱了无数次，在初一天不能乱说话。这一天有很多的禁忌，比如早上起来不能扫地，习俗说，地上的垃圾也是家中的财，如果扫走了，这一年都会室内空空，无财可进。众多的禁忌中，我唯独喜欢一条，那就是不能打骂人。这一天，我们可以像天上的鸟儿一样，在自己的天空自由翱翔，可以任意地放纵自己，天南地北，海阔天空，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大地任我驰骋。在这一天无论自己做多么出格的事情，在父母亲的眼里都是可以原谅的，他们会以宽容的情怀容纳，而决不会打骂于我，母亲说如果这一天被人骂了或打了，就会霉运到头，尽管平常父母对自己的要求十分严厉，但这一天，他们也是不敢犯这个禁忌的，对我特别的和气宽容。
　　当然，过年最盼望的还是与父亲团聚。在我的记忆中，父亲永远是步履匆匆，手中总有忙不完的活。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开始外出打工，每逢年关临近，父亲才背着背包，从遥远的异乡，乘坐数天火车，赶回家来与我们团聚。年关一过，父亲又背着背包启程远行。多少年来我与父亲总是聚少离多，唯有过年时，才能与父亲见上一面，也许是父亲觉得亏欠我太多，要把一年的父爱都在短短数日内全部给我，因此什么事都顺着我，无论我在他面前有多顽皮，做多过分的事，他总能以慈父的胸怀容纳。
　　每次回家，父亲都免不了会给我买许多礼物，像钢笔、笔记本、糖果之类的东西。晚上吃罢饭，我就会赖在父亲的怀里，听他讲在外面遇到的稀奇古怪的事，有时父亲一高兴，还会唱起曾经在部队上学会的嘹亮的军歌。于是，过年也便成了维系我们父子亲情的一个特殊节日。
　　在除夕之夜，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灶堂内的火烧得旺旺的，因为父亲的归来家中显得特别温暖。父亲和母亲边包饺子，边说些喜庆快乐的话题，包饺子时，母亲总是忘不了，在其中一个里面放上一颗红枣，说是谁吃到，这一年就会带来无比的好运。我是唯物主义者，从不信迷信，但也不免觉得好玩。从小到大，每次那颗红枣总是幸运地卧在我的碗底，我的运气真的如此之好吗？事实上成年后，我才发现母亲在装有红枣的那个饺子上做了手脚，每回都是故意放到我的碗里的。母亲是一个特别迷信的人，她固执地认为这样做自己的孩子一年到头就会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平平安安。母亲就是这样一个人，哪怕是很小的细节，只要她认为对孩子有好处的事，都会毫不犹豫地做。
　　昔日的馋小孩，如今已长大成人，成家立业，为人父母了。昨天女儿睁着天真无邪的眼睛问我：“爸爸，你天天唠叨着过年，过年到底有什么好呀！”我茫然地望着女儿，是啊，现在的物质丰裕，孩子想要什么就买什么，根本不用等到过年，他们又有什么可期盼的呢！我想告诉女儿我童年时的心情，以及过年的种种好处，但我没有说出口。我明白苦难的岁月早已成为历史，女儿永远也无法体会到过年的乐趣。
　　通联：周礼　四川省安岳县高升中学　邮箱：admzl123@126.com 邮编：642355

[白水]

生动感人.
希望多发文章, 多交流.

[荷梦]

想起一句老话，“孩子望过年”（后一句“大人望发钱”省了，呵呵）

[沧海云帆]

一并问候二位，预祝新春快乐！

[William Zhou周道模]

写得很细，也有情。

如要达到文学杂志发表的水平，就应艺术地回答或表现出：那时人民为什么那么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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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是灵魂的歌唱.
周道模

[冷巉]

昔日的馋小孩，如今已长大成人，成家立业，为人父母了。

问好周礼，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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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yr@shiyanren.com
冷巉 湖北省十堰市茅箭区三堰邮政小区48号信箱 442000

[溪语]

很好！真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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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语的博客:家住鄂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