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描绘

[路来森]

夕阳的描绘
(路来森 山东省昌乐县第三中学 邮编：262409 Email:lulaisen123@163.com)
1
初春，是天地甫醒的季节，连夕阳也流露出一副慵懒的样子，燃烧的火焰中，颤动着丝丝料峭的春寒。
一位汉子，和他的婆娘，踏着铺在地上的夕阳，正走在回家的路上。汉子敞着襟怀，身上似乎还冒着热气，散发着周身的疲劳，他刚刚停下耕地的劳作。犁耙，还斜扛在肩上，犁耙上沾有新鲜的泥土。
长长的影子，投在地面上，像一只展翅的鹰，飞翔着汉子春天里的梦想。
婆娘牵着一头黄牛，散漫地跟在后面，看来她也疲惫了。黄牛悠悠地晃动着身子，猛然抬起头，“哞哞”地叫了几声，它深深的呼吸，颤动了夕阳，把天地叫成了一片橘黄。
眼前是一条小溪，汉子把犁耙放在岸边。他俯下身，想洗把脸，却看到了斑驳在水面的夕阳，于是仰起头，眯眼去望那夕阳。眼中望到了自己刚刚翻耕过的土地，望到了自己刚才劳作的影子。新鲜的泥土，随着他的木犁翻卷着，泥土湿湿的、润润的，腥腥的；大滴的汗水，砸在翻过的地面上，每一滴都是对土地的一次浇灌。
他终于掬起一捧溪水，把金色的光芒洒在了粗糙的脸上。身边的婆娘抿嘴笑了，笑他的憨态，也笑出自己一脸春天的明媚。河畔的桃花，灼灼地开着；一只不知名字的鸟儿，踞于白杨的枝头，左右地啄着，要啄出枝头的绿色。一切都是这样地平淡而又自然，人，就是在这种平淡中行走着。
好多年前，我和父亲，就是这样行走在回家的路上的。
父亲把夕阳扛在肩上，我把夕阳系在牛的尾巴上。我用鞭子驱赶着，想把夕阳赶回家中。我手里还抓着一本书，那时，我总是装出一副喜欢读书的样子。以至于，至今我还过着耕读的生活。在黑板上，在键盘上耕耘。
好多年后，我觉得，我就是那个汉子，好多人也都是那个汉子。大家都在不停地耕作着，只是耕耘在不同的方域和年轮里，这是所有人的宿命。
2
夏日的夕阳，仍然燃烧成一团火，红红的，只是消去了中午的刺目和炙烤。像一个女人，擦去了灼目的脂粉，只留下一张本色的红颜。
热空气在半空中流转，在村子里涌动着。古旧的井台上，已传出了铁筲的撞击声，居家的女人开始燃起向晚的炊烟。村头的坡场上，一些蜻蜓聚在一起，翩然地飞舞着，在享受着自己的欢乐。
一位老妇人，手拉着一个刚会行走的小孩，蹒跚地从坡场边走过。细碎的步子，把夕阳踏成了一曲舒缓的音乐。
田野里，庄稼葱茏茂盛，绿色的生命，仿佛要从叶体中汩汩流出。趁着这黄昏的色彩，许多人，依旧还劳作在田地里。弯腰低头，耘地除草，拉下脖颈上的毛巾，不断地揩拭着额颈上的汗滴，抬头仰望夕阳，脸就幻成了一轮红日。牧羊的少年，坐在田埂上，漫无目的地挥动着自己手中的鞭子，羊儿或卧或奔，四散在无庄稼的野地里，将天地画成了一幅童话。
南山坡是一片草地，坡下，是一条小河，小河在此地盘下一湾水荡。不知是谁家的孩子，还泡在水荡里，正在戏水，打着水仗。水箭四射，涨满一荡霞光。一个孩子，猛然从水中窜跳起来，又落下，夕阳之下，是一条翻龙门的鲤鱼。乡下的孩子就是这样，把自己写进大自然的章节里。
南山坡的草地真绿，夕阳下，泛光的绿色逼人的眼睛；南山坡上的芊草真软，软的如同少女胴体的肌肤。她的美色，吸引过多少双贪婪的眼睛。
二十多年前，我的热烈，就如同这辣辣的夏日。那一天的那个黄昏，夕阳之下，我就躺在这片柔软的草地上，在等待那个约定的女孩。未到“月上柳梢头”，女孩就迎着夕阳走来了，她把自己灿烂在了夕阳里。她终于坐在了我的身边，我牵住了她的手，她的手柔软的有点颤抖，我握到了一种青草一样的温柔，嗅到了一种花儿的芬芳。
一年之后，我把女孩牵回家，她成了我的妻子。我把夏日的夕阳，记成了一种永远的人生浪漫。
回首看那戏水的孩子，思考着，若干年后，他们也会变成“我”的，也会牵起一个女孩的手，把自己的青春燃烧成夕阳下的一片彩霞。
3
秋天的夕阳，是浮在喜鹊的翅膀上的；正如秋晚的月亮，是驼在大雁的脊梁上升起的。
谷子低头了，高粱红脸了。田野，铺上了一张张黄的、红的地毯。麻雀，是这些地毯上的舞者，它们跳来跳去，啄东喙西，贪婪地踩踏秋天的丰收。没有人再用鸟铳向它们射击，只有行路的人才能将它们惊起，它们轰然一声，飞向夕阳，抹出一片彩色的晚霞。
喜鹊也飞起来了，它们是从地面上飞起的，背着太阳，飞向丛林，夕阳亮亮的，浮在喜鹊的翅膀上，随着风跳跃。反光里，你可以看到蜘蛛为自己拉起的琴弦，演奏着生命的芭蕾，缕缕的阳光是飞动的音符。
村头，是一片不大的山楂林，红红的果子缀满枝头。听说，在南方，人们喊山楂为“山里红”，这名字真好听，美艳之极。果林边是一个小小的场院，场院里堆满了苞谷，北方人叫“玉米”，“玉米”好听，让人摸到了一种温润的玉的质感。
一位老妇人正在慢慢地剥着玉米的外衣，秋日的夕阳，照在她身上，是那样的亲切而又安祥。她头也不抬地剥着，她不去看那夕阳，只因她自己就是一颗夕阳，一样地美丽在那儿。一段时间后，她把剥好的玉米，一颗颗地系到了一根立起的木柱上，金灿灿的，像是堆起了一座金山，夕阳之下，格外地灿烂。红颜的“山里红”，金灿灿的玉米，舒缓地劳作着的老妇人，再加上那一抹斜阳，构成了一幅动人的图画。是一幅庄稼人的丰收的画图。
仲秋的残蝉还在鸣叫。
在残蝉的鸣声中，有落叶在飘落。飘零的落叶，是失败的字符。
人到中年，这一切都让我感到有点沉重。我有没有收下自己的“玉米”？我收下了多少属于自己的“玉米”？
我生命的树枝上，是否也飘零过“落叶”？还会有多少“落叶”将飘零？
抬头望望秋日的斜阳，“无言”在风中飘过。
4
有多少年，没有落那没膝的大雪了啊？
记得我小的时候，一个冬天里，总会落几场大雪的。“雨打底子下大雪”，一场小雨之后，雪就缓缓地落下来了。鹅毛般纷扰地飘着，一天一夜，再一天一夜，终于下得填街塞巷，漫山遍野，这个天地成了白色的世界。家家户户，在自己的门口铲开一条小道，道道相连，才串起全村的道路。
没有人在街上行走，雪地上只留下野狗窜跳的脚印。细碎的如残败的梅花。
天太冷了，无法做工。大人们只好蜷缩在自己的家中，尽量把炉火烧得旺旺的。生不起炉火的人家，也会把火炕烧得热热的，满屋子里升腾着热气。冬日的夕阳，只好透过窗口，送进自己的问候。
更没有老人在街上晒太阳。老人们顶着厚厚的棉帽，也蹩在家中。
但寒冷却阻挡不住孩子们。中午的太阳使积雪微融，夕阳西下时，雪地就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于是，孩子们便结伴走进夕阳里，轻快的身体在雪地上飞翔，把晚霞滑成一道道彩虹。
心灵，也飞翔在夕阳下。那样的冬日，是属于孩子们的。
这些年，再也见不到那样的大雪了。冬，温暖的让人怀疑，天的季候是否发生了错乱。村中的老人，大多攒聚在街道上，下棋、打牌，或做“按乌龙”的游戏——在方框中填入石子。好像在继续耕种着自己的田地。
墙根下，有几个老人，揣着手在晒太阳。夕阳把皱纹划成了一道道田埂。他们，将和夕阳一起回家。
若干年前，我只是站在远处遥望这道风景，麻木地站在一边，做一个观赏者；若干年后，我一步一步地走近了这道风景。或许，几年以后，我会成为这道风景的一部分。
可我，宁愿做一个观赏者。站在自己的风景里，仍然像今天这样，坐在电脑和书桌前，沐着夕阳的余辉。只是在我累了的时候，才走上街头，看他们弈棋、打牌，然后将他们写进我的风景里。
蓦然回首，夕阳竟是这样的美！

[荷梦]

夕阳中的四季，夕阳中的人生路。夕阳在回忆中成为永远美丽的风景！
欢迎新朋友！

[冷巉]

蓦然回首间，又见是你，而夕阳也是这样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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