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幽梦忽还乡

[秋水长天]

今天早上一大早醒来，就给花发短信，告诉她昨天晚上做梦梦见她们了。
这些年来，跟花一直若有若无的联系着，那个曾经在幼儿园的人声嘈杂中热情地向我走来的女孩，那个在作文本上因为我不理她而伤心落泪的女孩，那个端着一碗酒糟面红耳赤地站在小学教室门口细嚼慢咽的女孩，如今已不知状况如何。
电视有磁性震动，我打开短消息，一看，心里暖暖的，她说，一个人在那么遥远的北方，难免对家的想念，想想家乡，想想我们对你的祝福，就会感觉我们就在你身边。一切还顺利吗？再过一个礼拜我要回衡阳考试了。
我的心安定下来。细想刚才的梦境，绚烂的清秋佳果，我和小花，还有兰，站在岩石下面，那时候我们很小，面前是清澈的小河，没有桥，我们怯怯地，不敢过去。然后听到涛在远处喊我们。田野上金黄的狗牙花烂漫地盛开着，我们攀附上岩石的罅隙，终于摸索到路。
路往里走，是曲径通幽的佳处，秋叶绚美，如蝶之翩跹，山石质朴而清幽，可供随时随处安坐与赏玩。我经不住诱惑，使劲要往前走，小花和兰商量来商量去的，没有定论。我在她们说话的间隙，不时偷偷地望里瞧，好象是闻着花叶上散发说面包的芬芳。
然后梦就醒了。我起初以为，梦的地方大概就是石荷岭了，亚热带混交林，美丽得如同梦境。后面仔细一想，家乡的山林都让清明时的烟火给毁于一旦了，要长出那么一片细密幽雅来，还得很多很多年。
于是无比怀念。怀念那一片清明山水，怀念那群童年的伙伴。
童年，像个仙子，像个精灵。日日泡在山川灵秀里，那时候真正明白秀色可餐的道理，面对着那么一片美丽的山林，一点也不感觉到饿，觉得自己可以餐风饮露御风而去了。掬一把清泉，让风在每一个细胞温柔地吹拂，凉意刹那遍布全身。
在那个物质生活匮乏的年代，我们有自己的快乐和游戏。有时跟她们玩游戏，大多是玩猫捉老鼠，或者单一只脚追赶某人出局。在小小的敏感的心灵里，对那些有趣的人和事，有着无比鲜明的记忆。
我们争吵过，闹过别扭。我们也相互安慰相互陪伴过。那一年的中秋，兰孤零零呆在家里，我跟小花抱着月饼跑到她家楼上，把地拖得干干净净的，陪她赏月，然后一起玩得疯狂。兰的爸爸看着我就跟我开玩笑，一副欲笑不笑的样子老是让我尴尬得只有傻笑。我们一起栽花，一起跑很远的地方去采桑叶以喂养那些面黄肌瘦的蚕宝宝。她们也陪我骑自行车到十几里路之外去看望外婆，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又羞涩得不敢进去。我于是只好速战速决，连外婆的面也没见着，把要送的东西一放就掉头跟她们跑了。
那些故事好美好美，就像秋天的风，就像冬天的雪。
我们在同一所小学走过风风雨雨六七个年头。到我们初中的时候又回去重温过那些课桌，那锈迹斑斑的高低杠，还有幼儿园老师教的歌，还有墙头画的画。掰着指头能数出多少故事啊，就像日升月落，风起云涌。
最让我们忍俊不禁的，是小学六年级的数学老师。那个老师很慈善，亦是多才多艺，经常一个人掩上门在房子里手舞足蹈跳迪士高，也调教出了一批书法跟绘画都能在乡里获奖的小天才。有一天某个顽皮的同学在他的窗台上用粉笔写了颇不尊敬的话，让他大光其火，又保持着绅士风度不好发泄，于是到我们班上玩一个小测试。他在黑板上顺手写下一行字：“王小明有八只鸡蛋。”然后叫我们在纸上随便写，他下来检查。起初我们以为他又是要挑选一批可持续发展的苗子加以培养，一个个都无比认真，字都写得力透纸背。后来他再三强调不要当书法写，我们就有点纳闷，不知道到底是何意图。最后他走到一个男生身边，问他：“那窗台上的字是不是你写的？”男生否认，他说不是你写的，怎么这么像？
下课的时候，全班轰动的笑料就爆出来了，原来是有男生骂他是个王八蛋。哎，这招都能想出来，确实足智多谋。
那时候那个书法获奖的男生最喜欢说的一个词是深藏不露。成语使用频率最高的是华，深得民心的干部估计就是小花了。我那时候人气很差，原因至今不明，估计那时候太嚣张了，老跟男生打架，管理班级事务也是法不容情，就连关系跟我一向很好的兰和英，轮到我检查作业的时候也不开后门。以致于有一个民意选举，我就排在了第四强，班主任无比纳闷地当众质问我：“你学习那么好，为什么选票就这么少呢？是不是人缘不好？”我的脸一下子通红，不知所措。
把我从那场尴尬里拯救出来的还是小花，她经常在老师面前说我好话。所以面对那个看来无比严肃的班主任，我没有了从前的害怕。
很多年以后，班主任在某家理发店修整头发的时候，碰到从前那个小学附近的熟人，还问起过小花跟我的近况，说那个时候我们的作文写得很好。
那个时候，记忆过滤了时光里的不快乐的成分，沉淀的都是美好的，永世难忘的。班主任教的那些歌，还有人会唱吗？那二楼最尽头的音乐教室里，风琴的声音是否还在响起？那动人的歌声，在时光里悠然远去，带走了我的思念，带走了我的童年。
恍惚间忆起苏轼的词：“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纵使相见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不由地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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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出阳关,谁为我拨一曲心弦,对月无眠,是非恩怨如缕如烟.游子归客,梦断故乡云水之间,西风古道,回首一片秋水长天.

[白水]

故乡是剪不断的情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