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  密码:  自动   忘密 注册注册
博客群博客群    博客新闻博客新闻   常见问题与解答常见问题与解答   
搜索搜索    成员列表成员列表    成员组成员组    照相簿照相簿 
 树型主题—淡雅
北美枫 首页 -> 网友论坛 发表新帖   回复帖子
"瓮安群体事件"震惊中外 官民关系重建难上加难 瞭望东方周刊
hepingdao
Site Admin


注册时间: 2006-05-25
帖子: 8106

hepingdao北美枫文集
帖子发表于: 2008-11-24 12:15:12    发表主题: "瓮安群体事件"震惊中外 官民关系重建难上加难 瞭望东方周刊 引用并回复

[提要] 瓮安“6-28”事件过去快半年时间,目前专案组工作仍未结束。瓮安事件让瓮安一批官员落马,新官上任后也开始了重建工作。与楼的重建、班子的重建相比,官民关系的重建恐怕难上加难。

  瓮安重建

  与楼的重建、班子的重建相比,官民关系的重建恐怕难上加难

  10月28日,瓮安县城终于迎来了多日以来的一个晴天。经过几天雨水的冲洗,树立在瓮安宾馆上方的广告牌更加鲜亮。“让世界了解瓮安,让瓮安走向世界”,这句蓝底白字的广告语异常醒目。

  瓮安真正“走向世界”,是在四个月前的6月28日。

  这一天,由于当地少女李树芬的“非正常死亡”,引发了一起震惊中外的群体性暴力事件。

当地县政府、县公安局的办公大楼在此事件中不同程度烧毁。

  重新修葺好的县公安局大楼在湛蓝的天空下显得威严、肃穆,门口的条幅上写着“黑恶不除,国无宁日”几个大字。仔细观察,依然能发现“6·28”事件留下的烙印:蓝色的玻璃幕墙隐约可见烟熏过的痕迹,二楼的金属栏杆被砸得有些扭曲。

  这座在“6·28”事件中广受关注的公安局办公大楼,在重修过程中还是有一些细微变化:户籍大厅内的防护栏拆了,来办事的老百姓和公安人员之间的距离似乎近了许多;原来在楼上的信访接待处搬到了大门左侧醒目的位置。

  办公楼重新整修

  “你没看到当天那情景,真是惨不忍睹。”瓮安县公安局对面文具店的老板至今心有余悸,“这街上挤得密密麻麻全是人,都快把我们店门挤破了。没办法,只好赶紧把卷帘门拉下来,好几天没敢做生意。”

  事发当天是星期六,瓮安县委宣传部副部长黎明在家休息,“我睡了一会,醒来后已经六点多了,手机上有一条应急办发的短信,说是不要乱走和围观,需要的时候通知你到哪儿就得到哪儿。我这才知道出了事。当时往这边走的路上已经人山人海,挤都挤不进来。”

  在之后的录像上,黎明看到了公安局被烧的一幕:一些看似“很有经验”的人把警车抬到办公楼内,将车翻过来,用利器戳穿油箱,点火焚烧。接着,疯狂的人群涌入政府大楼,奋力砸毁了玻璃和一些办公用品,然后继续焚烧……

  事后的统计显示,县政府办公大楼104间办公室被烧毁,县公安局办公大楼47间办公室、四间门面被烧毁,刑侦大楼14间办公室被砸坏,县公安局户政中心档案资料全部被毁,42台交通工具被毁,被抢走办公电脑数十台,造成直接经济损失1600多万元。

  “公安局的楼烧了两层,由于三楼存放着武器,当时拼死守住了,所以三层以上都没什么事。”黎明向《望东方周刊》介绍说,县政府的楼1~3层被烧了,电脑等值钱的办公用品全部被抢,“我们县委的楼最惨了,那是座上个世纪50年代的老楼,仿苏联的建筑,内部是木结构的。6月28日那天,全部付之一炬。”

  之后,县委的一些部门只得和林业局、水利局等“搭伙”,共用办公楼。

  宣传部的另一位副部长胡乾飞用“不可估量”来形容这次损失,“直接经济损失倒好说,主要是烧掉了很多资料。我的那些资料都是几十年收集下来的,还有不少和媒体记者的照片,全烧了。还有县委大楼,那简直可以算是文物。”

  新的领导班子尚未到任,办公楼的重建已然开始。

  “公安局的楼烧得不算太厉害,基本样子也都还在。我们七月份就搬进来了,他们(政府工作人员)大概要到八月中旬。”瓮安县公安局防暴大队大队长黄成坐在一楼新粉刷过的办公室里,指着四周对本刊记者说:“重修的资金都是省里、州里拨下来的,还给我们配备了20多辆新警车。现在我们办公条件好多了,电脑换成液晶的了,对讲机也多配了几台,就是警服还没买全。我们的警服都在‘6·28’的时候被烧光了。”

  据县公安局政工监督室科长刘永州称,该办公大楼的维修估计得花上几十万元。

  10月31日下午,在公安局一楼的户籍大厅,两名公安人员正有条不紊地工作着。

  “这里原来跟银行一样,有防护栏隔断,事发后,我们把防护栏拆掉了,办事的老百姓和工作人员可以很方便地直接面对面交谈了。”刘永州告诉《望东方周刊》,不光如此,一楼、二楼临街的铁栏杆也被拆除。

  整修过的政府大楼几乎看不出焚烧过的痕迹。浅蓝色的楼身,与公安局大楼的蓝色玻璃幕墙交相辉映。花坛里盛放的鲜花给这个劫后重生的大楼增添了一抹生机。花坛斜前方的两侧,放有两个石质立柱,上面写有,“金奖银奖不如老百姓夸奖,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口碑”。

  被夷为平地的县委大楼原址,如今变身为一个满是鲜花的广场,成为百姓休闲、娱乐的一个好去处。

  官场重生

  10月30日,代县长谢晓东在瓮安县十五届人大三次会议上,全票当选县长。“200多个人投票,能全票当选,很不容易,这也说明我们瓮安现在人心很齐。”县委副书记瓦龙标向《望东方周刊》表示。

  “6·28”事件后临危受命的谢晓东,履任前是贵州省旅游局综合处处长。此前接受《南方周末》采访时,他称自己是在7月3日中午11点被省委组织部叫去谈话,当时“猜测可能是瓮安”。7月4日晚8点左右,同样新上任的瓮安县委书记龙长春和谢晓东同时抵达瓮安。

  履新前的龙长春是铜仁地区地委委员、行署副专员,负责农村移民、公安、司法等方面的工作。此前,他曾主政松桃,并在治理松桃枪患及当地错综复杂的治安局面上颇有建树,其“铁腕”风格一直为当地百姓所称道。

  龙长春另一个引人关注的身份是中共黔南州委常委,由州委常委兼任一个偏远县的县委书记,这在中国的干部任用体制中并不多见。另一个类似的事情是,山西省临汾市的市委书记亦由省委常委兼任。该市在2007年发生震惊中外的黑砖窑事件以及造成105人死亡的洪洞新窑煤矿瓦斯爆炸事故之后,又在 2008年9月8日,发生世界最大的尾矿坝溃坝事故,造成276人死亡。

  “这个人给我的感觉就是‘朴实而不失高雅’。看上去很朴实,说话思路很清晰,很有水平和高度。”作为下属的黎明这样形容龙长春。而在更多人的描述中,“务实”“低调”被用在这位新书记身上。

  上任不久,龙长春先是搞起了干部作风教育整顿;紧接着,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县委书记大接访。在一次讲话中,龙长春指出:“一些有能力、敢干事的干部,在老百姓中口碑好,但在干部圈子里容易得罪人,投票推荐的时候就不一定推得出来。一些不得罪人的‘好好先生’反而更容易推出来。”

  这一番话让黎明等一大批人觉得“有了奔头”。

  “我们以前常说‘洗碗效应’,洗碗的人可以比喻成努力干工作的人。大家一起吃饭,有的人吃完一抹嘴就走了,剩下的人洗碗。长期洗碗的人,打烂碗的几率势必高些,就会经常挨骂,不洗碗的人则可以明哲保身。在单位里,干得多,会挨骂,还得罪人。提拔啊、投票啊什么的就没你。所以长期下来,人们就觉得做得多还不如不做。”黎明向本刊记者解释。

  几乎同一时间,县公安局的领导班子也做了一番调整。

  局长庞鸿和政委周胜都是从贵州省公安厅调来的。前者此前为贵州省公安厅国内安全保卫总队副总队长;后者曾任六盘水市刑侦支队大队长,后在省公安厅“打黑办”挂职。

  与龙长春一样,庞鸿给人的感觉也是“务实”二字。“他每天工作到凌晨两三点,周末也从来不休息。我们有时会跟干警们说,‘你做不好,看看四楼亮着的灯’。”防暴大队大队长黄成对本刊记者如是说。

  尽管刚上任四个月,但周胜在这个新的团队中人气颇高。

  据了解,周胜家境较好,平时一直抽黄盒的熊猫香烟。“有人劝我别抽这个,说太扎眼,影响不好。我说这才不怕呢,怕的是你刚来的时候抽10块钱一盒的,没两天就开始抽‘熊猫’了。”周胜告诉《望东方周刊》,压力确实很大,但很多事不得不做,“我想五年后,我会用忍辱负重这个词形容现在的自己。”

  “6·28”事件同样让瓮安一批官员落马。前县委书记王勤、县长王海平、县公安局局长申贵荣、政委罗来平被免职。

  另据《望东方周刊》了解,该县安监局局长、珠藏镇党委书记等多位官员在随后陆续被刑事拘留。知情人士称,前者是因为收了矿主的钱,后者是牵扯矿山征地的问题,“都损害了老百姓的利益。”

  王勤在当地百姓和官员中口碑并不差。“这个人勤奋、好学。但他下台之后我对他说过,你很善良,但善良不能代替正义。”副县长肖松评价着他昔日的“战友”。而瓮安县政协的一位工作人员则用“温柔”二字形容王勤。

  10月30日,本刊记者拨通了前局长申贵荣的手机号,但他婉拒了记者的采访。

  官民关系的重建难上加难

  与楼的重建、班子的重建相比,官民关系的重建恐怕难上加难。

  “6·28”事件前的瓮安县城,流传着这样的民谣:好人散了伙,坏人结了帮,治安抓不好,无法奔小康。于是,“仇富、仇官、仇警”的情绪愈演愈烈,“鱼水关系”逐渐演变为“水火关系”。

  国家统计局瓮安调查队9月16日~19日的调查显示,被调查的500人中,“6·28”事件前对瓮安各级干部作风满意的仅为14.8%,不满意的占43%;而在“6·28”事件之后,老百姓的满意度有了大幅提高。

  “现在这些当官的确实比以前好了,过去办个事要拖好几天,现在去了就给办。”出租车司机刘师傅挺满意,“不过我现在生意没以前好了,以前打车的净是些帮派小混混,现在小混混们抓的抓、跑的跑,我每天得少挣100多块钱。”

  据了解,“6·28”事件后,当地警方已刑拘黑恶势力成员39人。目前,“6·28”事件专案组仍没有撤,他们的工作地点在党校院内。临时办公楼一楼入口处有武警把守,楼梯处还有一名武警呈跨步姿势持枪站立。一名工作人员告诉本刊记者,目前调查工作尚未结束,所以不能接受采访,结束后会对媒体公开。

  “6·28”事件后,当地公安局开展了“巡警在你身边”活动。不仅要保证每天三辆警车在街上巡逻,同时要求巡警们走进社区和百姓家里,了解他们生活中的困难。

  10月30日晚,本刊记者跟随一辆警车进行了半个小时的巡逻。“我们每天工作12个小时,车速维持在每小时20公里,就是为了让老百姓能看到我们。”一名巡警指着一位拎着包走路的女子给本刊记者说:“你看她现在走得多从容,以前就不会,拎着包恨不得马上到家。‘6·28’之前,女人们上街都不敢戴首饰。”

  县公安局政工监督室科长刘永州告诉本刊记者,由于大量户籍资料在“6·28”事件中被烧毁,很多百姓不得不重办身份证,“一万多个身份证,我们很快就办完了,而且都是直接送到百姓手上的。”

  公安局大楼贴着老百姓送来的两封感谢信。一封是珠藏坝村村民写的,感谢该局为其追回被骗资金16万元。在雨水的冲刷下,字迹已不再清楚,周围的边也已经卷了起来,但是还贴着。另一封则是10月26日,一个珠宝店老板送来的,上面写着,“有人抢了我价值4000多元的珠宝,我报案后不到30个小时,人赃俱获……”

  这家珠宝店的老板在接受《望东方周刊》采访时仍然难以掩饰对警察的感激,“我开始就没想到能破案,我甚至觉得警察都不会来,以前这样的事情太多了,看来现在的确是有变化了。”

  尽管如此,如今的瓮安城,仍残留了一些“6·28”的痕迹——每天,高音喇叭会在固定时段播新闻联播、瓮安新闻或是县委书记龙长春的讲话,在县城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清晰地听见。人烟稀少的马路上,偶尔可见一群身着迷彩的武警官兵背着枪,跑步训练。

  另一个细微的变化让瓮安这个偏僻小城的老百姓感觉到很稀奇:每个大的十字路口,都有交通协管员在把守,一旦有人闯红灯,就会听到一声尖厉的哨声。

  “官民关系的修复,取决于规则的重建。”瓮安县公安局政委周胜说。

  瓮安的“死结”

  “‘6·28’事件即使不在瓮安发生,也会在别的县发生;即使不在贵州发生,也会在其他省份发生。”正在瓮安调研的前新华社贵州分社社长刘子富对本刊记者表示,在经济飞速发展、社会急剧转型的时期,各种矛盾错综复杂,“瓮安现在的各项举措只是一个开始,要想真正解决这些矛盾,任重而道远。”

  “6·28”事件发生不久后,刘子富偕夫人到瓮安进行了三天私访,又和新任县委书记龙长春聊了三个半小时。

  “我对这次事件有一些自己的看法,回贵阳之后就给省委书记石宗源写了封信,用了三页纸。一个月后,宗源书记找到现在的分社社长,把我叫去谈这个事。我的一些观点和他在某种程度上产生了共鸣。这次来瓮安也是受他委托做一个调查。”刘子富说。

  “卷入群体事件的老百姓并非反对政府,他们只是要反映他们的一些诉求,我们要给他们提供反映的通道,要把他们和不法分子区分开来,并且要尽力解决他们的合理诉求。” 刘子富写给石宗源的信中,提到了这一观点。

  但一些诉求解决起来并不容易。在瓮安,矿群纠纷、移民搬迁、旧城改造是较为突出的难题,一些官员甚至将其看作“死结”。

  10月26日下午,瓮安阴雨不断,通往玉华乡岩根河村田坝组的路上更是泥泞不堪,出租车屡次陷到泥中。由于认为当地一家磷矿企业开矿占用田地堆积废料,损毁了村里的道路,甚至导致村民们喝不上水,谢关伦等村民一再上访,要求企业做出赔偿,甚至在2007年引发了一场小规模群体性事件,七人被刑拘。

  瓮安县信访局局长尹松竹告诉《望东方周刊》,“6·28”过后,政府已经给该村提供了饮用水。但田坝组的村民则称,“是有水了,但时有时无。有人检查的时候有,没人来的时候就没有。”

  “我们现在就是趁水来的了时候接一盆,留着停水的时候用。”谢关伦称。

  “当时没人开发的时候,老百姓也希望有人来开发。现在老百姓看到企业的蛋糕做大了,就想来分一块。矿群纠纷有老百姓的问题,也有企业的问题。不好说,更不好解决。”瓮安县委宣传部副部长黎明有些无奈。

  皮滩水电站兴建,使得龙塘县江界河村的村民们不得不搬迁。但由于搬迁补偿等问题,至今该村仍有54户人家住在零散搭建的茅草棚子里。棚子很矮,里面黑漆漆的,村民们说他们已经两年没有电了,都是点煤油灯。

  “我们不是移民,是游民了。政府现在根本就不管我们,我们成了被遗忘的角落。”村民愤怒地说。当地人称,“6·28”后,也有领导过来看过他们,“一开始来的时候说给我们解决问题,到最后啥都没解决,就说我们早晚都得搬。”

  黎明告诉本刊记者,移民们最初闹矛盾的原因是,补偿标准具体到每个县、每一户不一样,“因为国家是按水淹没的面积来划分,根据人口密度,具体到人头上的补偿费就不一样。农民们总觉得凭什么他有我没有,不患寡而患不均。”

  尹松竹认为,从信访上看,很多涉及到跨部门、跨地区、跨年代的问题,确实很难解决。

  10月30日,瓮安县十五届人大三次会议上,表决通过了《关于建立瓮安县和谐矿区建设基金的议案》,即按照“谁开发、谁保护,谁引发、谁治理,谁破坏、谁恢复,谁受益、谁补偿”的原则,明确矿山开采业主的责任,保证治理资金和治理措施落到实处,实现矿区群众、生产业主和地方政府三者共赢的目的。

  对于这份将矿区群众利益放在首位的文件,谢关伦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政府官员永远都是和企业老板站在一起的。”

  “如何打开官民之间的通道,取得老百姓对政府工作的大力支持,这是瓮安目前最大的难题。”瓮安县委宣传部副部长黎明说,“我们一直在努力。”

  瓮安官场的救赎

  “6·28”当天,有些领导从人群中走过的时候,用衣服挡着脸,怕被人认出来。还有个领导就在附近打麻将,看到出事了,跟人家说别开灯,千万不要声张

  《望东方周刊》记者王晓 贵州瓮安报道

  “一辆宝马车停在那儿,一个人在车上狠狠地划了一个A4纸大的“恨”字,这种仇富心理非常可怕。”10月27日,在瓮安进行调查的前新华社贵州分社社长刘子富,向《望东方周刊》描述着他在瓮安街头看到的这一场景。

  此次,刘子富是奉贵州省委书记石宗源之命,赴瓮安进行调查的。“我已经来了快10天了。我干记者这么多年,头一次在一个县待这么长时间。”经过一段时间调查后,刘子富认为,“6·28”事件并非洪水猛兽,它的警示作用会给中国带来积极的意义,“只要能扭转过来,就会变成执政党的一笔巨大财富。”

  后“6·28”时代,走出阴影的官员们也开始了一场救赎。

  没有经验只有教训

  《望东方周刊》:“6·28”事发当天,县里面的领导班子是如何应对的?

  肖松(瓮安县副县长):“6·28”事件发生的时候,我们正在开电视电话会,听周永康讲话。听了没一半,我就听说有人开始闹事了。走到门口,发现已经有3000多人围在门口。刚一出门,就遭到一些小青年的谩骂,指着我鼻子。当时人们情绪非常激动,来势之猛,始料未及。从谩骂很快过渡到打砸抢。

  我当时马上跟王勤书记报告,说得赶快把大家集中起来一起商量,去做工作。我也很快找到了当时的公安局长和政委,让他们赶紧从都匀回来。说实在的,他们当时给我一种推诿的感觉。直到晚上七点来钟,他们才回来,延误了最佳处置时间。如果早些恐怕就不会这么严重了。

  我的处理也有很多麻烦,比如调动警力,因为局长政委不在,我调动不了他们的警力。没办法,我就群发短信给干警,让他们过来做群众工作。

  那天刚好是双休日,我们的值班制度形同虚设。按理说,值班的人都应该在办公室的。我们有17个乡镇的书记都到外地去了,他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九点钟,木已成舟了,挤都挤不进来。班子里外地交流干部太多,政府班子里七个人有三个是交流干部,所以一到周末就不在,都回家了。你说到哪里找人?群龙无首了。

  作为分管公安和信访的县领导,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没有经验的总结,只有教训的总结。

  《望东方周刊》:这之后的一段时间,政府和公安人员面临着怎样的压力?

  瓦龙标(瓮安县委副书记):刚开始的时候特别难受,感觉灰溜溜的,走到哪儿都觉得自己矮别人半截。我也考虑过换工作,换个环境。9月份我回了趟老家,人家问“6·28”的事,我都不愿意谈,但是又没法回避。组织部一个副部长的儿子在广州上学,人家问他是哪儿的人,他说是安徽的,说瓮安觉得丢人。

  周胜(瓮安县公安局政委):经过“6·28”事件,很多公安人员心理上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我们就得给他们一种人文关怀——带他们实实在在地破案,给他们做思想工作。我告诉他们,你们应该有愧疚之情。我们的公安局被烧掉,我们的党委政府大楼被烧掉,对我们来说,应该是极大的耻辱。很多不文明不规范的问题,必须在我们这一代彻底改变,在全州甚至全省成为响当当的队伍,这样我们才能挺起胸膛做人。

  在有能力制止帮派发展的时候没有制止

  《望东方周刊》:瓮安的社会治安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有了很大变化,那为什么以前那么长的时间里,会那么混乱?存在哪些问题?

  肖松:这些年来,我们对干警教育不够,管理不到位,对装备投入不足。

由于干警工资低,因此前些年就是靠罚款来挣经费,导致管理混乱。一些人不去为老百姓干实事,搞好服务,而是天天抓赌,这个是要出问题的。另外,队伍里面很多人不是学公安的,对案件的分析等存在问题,导致一些案件有始无终,成了无头案。去年的四个爆破案至今都没有破。

  我们公安局对干警的教育,一是要规范干警的行为,二是丰富生活圈,三是限制好社交群。他们有特殊的身份,是特殊的人,搞不好就会有特权的滥用。无原则的宽容就是纵容,纵容就是犯罪。

  黄成(瓮安县公安局防暴巡逻警察大队大队长):我们以前还参与过不少非警务活动,包括我也参与过,这是事实。以前移民搬迁什么的,老百姓去闹,政府就会找我们,时间一长,群众都被我们得罪光了。现在不会了,这一届班子很注意,什么事都是政府先出面解决,不轻易调公安了。

  《望东方周刊》:瓮安的一些社会恶势力已经存在数十年,这一片土地为什么会成为滋生恶势力的土壤?

  黎明(瓮安县委宣传部副部长):帮派的初衷只是靠拉帮结派聚拢力量,有事找人帮忙,后来就开始靠交会费什么的,成了不是组织的组织。改革开放以后,势力的壮大对帮派来说非常重要,以至于发展到后来,好多学生都加入了帮派。

  帮派之所以日益壮大,也和政府的软弱和失语有直接关系。他们之间也互相利用。比如说你作为官员,刚调到某个地方工作,你了解到这个地方帮派势力很大,那么你要是想把你的工作做好,就可能会动一下脑筋,与其去打击它,还不如去亲近它,互相利用。比如因为宅基地的问题,政府翻来覆去协调不了,也许和帮派大哥说一下,他去吼一声,就解决问题了。而且政府里有很多人也是那个帮派里面的,即使他不是,帮派里也有一些是他的朋友,他是帮派的保护伞。

  我们之前的一些领导,没有想过在有力量制止帮派发展的时候制止它,等它发展壮大之后,已经驾驭不住了。

  李长贵(瓮安县雍阳镇党委副书记):那么多孩子为什么加入黑帮,而不加入共产党呢?首先因为,在农村,党的关怀机制不健全。年轻人一看,那些老党员生活水平比我还低,那我加入你干什么?其次,人们发生纠纷,会先去找政府,政府这边一拖再拖,时间长了次数多了,人家就不找你,找黑帮去了。他们认为加入这样的组织有安全感,走到哪儿都有人撑腰。另外,公安机关对这些帮派的打击、管制也不够。

  所以你让他入党,他觉得没好处没意义,让他加入黑帮,开好车,就觉得自己有人生价值了。这其实是一种歪曲的价值观。

  另外,学校教育和家庭教育都有问题。比方说玉山乡有一家,孩子是帮派的,结婚办喜酒那天,很多人过来撑场面,收红包就收了好几万。另一家孩子老实,结婚的时候借了10万块钱办酒席。帮派孩子的家长就特得意,说你看我们家娃多有本事。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后面那个家长就觉得自己家孩子没出息。这是一种悲哀。

  瓦龙标:我们之前太注重经济发展,强调以人为本不够。瓮安是个文化沙漠。县城八万人,没有像样的体育场、电影院、图书馆、公园。人需要精神上的东西,你不给他提供,他就会坐在街边打麻将、赌博,甚至加入一些帮派。无事生非啊,瓮安人又有结集的习惯,一闹活动就有好多人跟着上。

  “6·28”之后,为稳定干部和百姓的心理,我们搞了一系列文体活动。9月26号,一个农民文化活动开幕。那天刚好下雨,几千人在雨里整整齐齐地坐着;闭幕那天,烈日当空,大家还是一丝不苟地坐在那儿。我当时就很难过,要是我们有个像样的体育馆,就不会这样了。

  基层组织网破线断人亡

  《望东方周刊》:刚才谈到基层党组织的问题,瓮安县的基层党组织面临哪些问题?

  瓦龙标:我认为,“6·28”事件给党的执政敲了警钟。

  拿瓮安来说吧,村一级的班子几乎瘫痪——总体素质偏低,年龄偏大。35岁以下的党员占12%,60岁以上的占31%。不少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有的即使被发展成党员,发展完就走了。所以整个党组织没有战斗力。当然了,他们的工资待遇也偏低,一个村干部一年只有2400元工资,稍有能力的人根本看不上眼。

  村干部在村里基本上没有什么威信,村里的工作只能靠乡镇下去的包村干部来做。

  乡镇包括县一级的班子自主权太小。比如,乡里选个干部都要州里来批。我认为应该抓大放小,适当把权力下放。另外还有体制上的问题,在基层是无限的责任,有限的政府。权责不统一,干部有时候就会推,说这个东西不是我的责任,你找别的部门去吧。回避矛盾,也导致矛盾越积越多。

  瓮安是个教育大县,每年考出去的大中专学生有2000多个,但回来还不到300人。干部里面专科出身的很少,有的甚至是职高、中专毕业后参加工作,上班后再补的党校文凭。全县副科级以上干部真正科班出身的还不到1/6。

  我曾经分管过组织工作,对这一块比较熟悉。目前的现状是,在一个单位里,老好人容易被提拔,但他们往往不具备敢想敢干的性格。这样的人工作起来不会造成很大负面影响,但也不会轰轰烈烈。所以选干部还是应该拓宽渠道。

  肖松:我曾经说过,基层组织的网络建设,网破线断人亡。

  我去一个贫困乡调查的时候发现,一个村里,支书主任一肩挑,一个人说了算,谁来监督你啊?另外,我发现,村里本应有的妇联、青联、民兵、治保等七大组织,文件上有,实际上都是悬空的,就是应付、欺骗上面。

  要关注人口占95%以上农民的利益

  《望东方周刊》:不论从政府还是老百姓来说,发展的需求都是非常迫切的,但发展必然引发社会矛盾,另一方面来讲,发展太慢也可能导致治安问题,不少刑事案件都是因为百姓过于贫困而引发,那么该如何看待和处理其中的关系?

  肖松:瓮安之所以出现“6·28”,就是因为一手软一手硬,重视了经济发展,轻视了社会稳定。

  我记得在今年年初,一个煤矿导致当地村子100多人没水喝了,老百姓打着条幅来上访。当时我们就跟煤老板说,不管花多少钱,都得把地下水挖出来。后来老板花了五六十万,愣是把水挖出来了。

  我们之前做很多事情的时候,没有从长远的角度考虑,搞得老百姓上访不休。为什么我们中的一些人成了煤老板的保护伞,就是因为利益驱动。最近刚召开的人代会上,提出了和谐矿区建设基金,就是要让矿主们从自己的收益中拿出一部分,让利于民。我们在招商引资的时候,也要考虑到老百姓的承受能力,承受不了就要出问题。瓮安农民占95%以上,这个群体如果我们关注了,发展了,很多矛盾是可以避免的。

  李长贵:我们对老百姓利益确实保护不够。矿山开采80%~90%的利润被老板拿走了,当地穷的穷死,富的富死。我们能不能让这些老板每年拿一部分利润出来,保护当地生态和百姓利益。否则日后矿都挖空了,满目疮痍,老百姓也跟着受害。

  瓦龙标:最近我们在做这样一件事,一家房地产公司的项目开盘,想请县领导出席,说要给一些纪念品。县里商量决定,纪念品不用了,让这家企业捐 10万块钱给留守儿童做基金。在瓮安,在外打工的有10多万人,三万留守儿童。县里建议企业用这些钱回馈社会,做些善事,企业也欣然同意。以后我们做事都要按这种态度来处理。

  说到矿的问题,强调环境和生态确实很重要。但一个老板在起家时的原始积累同样要付出惨痛的代价,你让他不断淘汰落后设备,改进方法,在西部是不现实的。这个从科学发展的角度,还需要探讨一些问题。

  “6·28”对瓮安长远发展或是好事

  《望东方周刊》:瓮安的干群关系到底存在什么问题?又是如何造成的呢?

  肖松:“6·28”事件现场,一些老百姓为什么要起哄、鼓掌?说明我们的干群关系已经恶化到一定地步了。

  在干部队伍中,存在一种回避矛盾的心态。干事的不如站在旁边看的,站在旁边看的不如在家看的。还有这样的说法,“家事国事天下事,不问事平安无事。”很多干部党性原则丧失,正义感淡化。“6·28”当天,有些领导从人群中走过的时候,用衣服挡着脸,怕被人认出来。还有个领导就在附近打麻将,看到出事了,跟人家说别开灯,千万不要声张。

  官员的回避,导致小事变大,大事变难,难事变乱。我们的信访案件一直居高不下,群体性纠纷成为最大难题。积怨太深,积重难返。

  不过经过这四个月的整顿,大家工作作风还是有了很大变化,也赢得了相当一部分民心。

  瓦龙标:几十年以前的老百姓什么都听上面的,现在不一样了,老百姓要求高了,就需要我们提供给他们配套的服务,但我们的干部服务意识跟不上。

  李长贵:其实,我们90%的干部是很有能力的,但是公仆意识和处理突发事件的能力不够。

  我们那儿在今年8月份又出了件事,一个人掉到一个泡椒厂两米深的辣椒缸里,另一个见义勇为去救他,结果两个人都死了。这个事情比“6·28”还复杂,家属把医院都包围了,还有很多人围观。当时我们处理比较及时,从人道主义等各方面给家属做工作,迅速把这个事情化解了,家属也很快把尸体搬走下葬。这个事情在解决上就比较果断,而且找准了着力点。

  干群关系的恶化,有的时候也有老百姓的责任。我有时候就想不通,以前我们的老百姓吃的是玉米饭、洋芋,穿的是草鞋;现在吃猪肉,穿皮鞋,为什么矛盾越来越多?一些老百姓总认为优惠政策是国家该给的,不管自己有理没理,都会一个劲儿地去上访。所以,在加强干部教育的同时,也要对老百姓进行一些教育,让他们懂法、守法。

  我现在就觉得啊,“6·28”事件早爆发比晚爆发好。瓮安存在的矛盾,其他地方可能也存在,但他们还没有意识到。我们先意识到了,就要先解决。从这点上来说,“6·28”事件对瓮安的长远发展或许是一件好事。
_________________
为网友服务: 端茶倒水勤打扫!
返页首
阅览成员资料 发送私人留言 发送电子邮件 博客
从以前的帖子开始显示:   
表情图案
Very Happy Smile Sad Surprised
Shocked Confused Cool Laughing
Mad Razz Embarassed Crying or Very sad
Evil or Very Mad Twisted Evil Rolling Eyes Wink
Exclamation Question Idea Arrow
更多表情图案
1页/共1页           阅读上一个主题 阅读下一个主题    
北美枫 首页 -> 网友论坛    发表新帖   回复帖子
跳到:  
凡在本网站发表作品,即视为向《北美枫》杂志投稿。作品版权归原作者,观点与网站无关。请勿用于商业,宗教和政治。严禁人身攻击。管理员有权删除作品。上传图片,版权自负。未经许可,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