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文格 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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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文格北美枫文集 |
发表于: 2008-06-21 19:03:59 发表主题: 子非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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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非鱼(散文)
詹文格
红鲤鱼
疾风知劲草,残荷识雨声。
我跨过修河,越过无边的芦苇荡,踏着羽絮般的芦花,我看到了荒芜的滩头低飞的鸟雀。衰草覆盖着一方水塘,水位很浅,刚可盈尺。风乍起,水面涟漪四散,像老翁布满皱纹的脸膛,阳光在波纹下反射出粼粼亮光,很炫目,很耀眼。冬天的水变得性情敦厚,像一个没有脾气的弥勒,藏起了春夏时节狂暴浮躁的影子,收敛起咆哮的嗓音。这个季节的水与远山无边的落木是相对应的,水和土都在为春天集结元气,因为没有各种昆虫和动物的闹腾,没有水草的拔节,水便像处子一样安静起来,安静得玻璃似的透明,透明得墓地一般清冷,就如人去楼空的深宅大院,也像伐去林木的秃顶空山,没有人影,没有鸟声,风过天宇,如神祗的声音,看见的只是大声无形的虚无和空洞。
天依然是瓦蓝锃亮的,倒映在水底,很悠远,也很恬静。本想看一眼那泓倒映过恋人倩影的碧水,曾激情涨满的秋池,但猎猎的风声里,入眼的不过是一口荒弃的水塘。春暖花开之时也盛满过虫鸣蛙鼓,但在这寒意寂寥的冬日,是否还能幸会游水的精灵?绕池岸转了半个圈,踏草有痕的脚印画出一个弓形,一弯新月,在几块乱石之间发现了几尾半个手掌大小的红鲤鱼。红鲤鱼沉于水底,并不像跳过龙门的后代,倒如入定修行的老僧,仿佛流光带着地老天荒的残梦,已在空门寺院里凝固。水不动,鱼亦不动,如国画大师的水墨写意,保持一个以不变应万变的姿势,很久也不动弹一下。我伸手入水,山塘的水刺骨的冰凉,红鲤鱼带着一种冬眠意念,没有了活动的乐趣。
次日我带着网兜,捞斗,水桶再次朝水塘寻去,我决定给红鲤鱼一个温暖的家。红鲤鱼根本没有任何挣扎,被我顺利地捞进了水桶中。家里刚好有一个闲置的鱼缸,这个鱼缸是姐夫在南方一个花鸟虫鱼市场花上千元才购得的,当时是和一条发财鱼一块买来的。发财鱼又叫大胖头,是一种热带鱼类,因头大脖子粗,所以叫发财鱼。买回家来的发财鱼待遇自然不低,好吃好喝的供给不断,可能发发财鱼很是骄贵,在鱼类家族中不是名门旺族,也是大户人家,但不懂此鱼的习性,天冷后没有及时增温,发财鱼给活活冻死了。鱼本是耐寒之物,可这种鱼却生性喂寒,温饱二字须臾不能分离,经不起半点风浪,遇冷即死。发财鱼死了,这个鱼缸便成了前世佳人的华丽宅院,正等着新的主人去居住呢!
我从储藏室把鱼缸找出来,装备确实精良,有增氧泵,有升温灯,有珊瑚、有假山、有仿真水草,有鱼食饵料。红鲤鱼在新的环境里终于开始活动了,尾巴不停地摇摆,腮帮很有节奏地张合,连眼睛也变得更有神了,再不是原先的死鱼眼。红鲤鱼进入如此舒适的环境中,它没有理由不快活,就如嫁入富人家的小媳妇,就像从糠箩筐中跌落到米箩筐中穷孩子,坐享安乐富贵。
让人不可思议的是,红鲤鱼并没有在鱼缸里养尊处优地繁衍生息,而是突然间郁郁寡欢起来,首先是不吃食了,沉在水底,或者浮出水面,一副很憋屈的样子。我请教了养鱼的行家,也查找了相关书籍,照行家说的,照书上写的一一做到了,但是收效甚微,尽管增氧泵刻不容缓地工作着,可是红鲤鱼还是气息奄奄,接二连三是仰起了肚子,几天后就死得只剩一半了。我想可能是鱼缸空间太小,水质太差。于是我赶紧把另外一些红鲤鱼放入大水缸中,换上清水,可是情况仍不见好转,依然不断地仰肚翻身。万般无奈中我想到了灵山的温泉,赶到温泉,把鱼置入水中,更糟了,鱼死得还更快。最后剩下四五条红鲤鱼我只好照旧送回了那口水塘,红鲤鱼摇了几下尾巴,向塘中央游去了,我猜不到它是否快乐?!
几个月后,我又来了去水塘边看了一次,水比深冬时节更深了,塘底的水草开始拱出绿芽了,我看到枯树桩上站着一只长嘴喙的水翠鸟,这是一种擅长捕鱼的行家,它那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塘中,不知道隐蔽的鱼儿,说不定突然间就会祸从天降,我不知水中张惶的红鲤鱼是否还感到快乐。
鸟 笼
大伯死后家里的三只鸟儿全被我们放走了,我们一些亲戚之中没有一个有闲心来养鸟的,于是决定放飞大自然。放飞的夜晚天上正下着毛毛细雨,我们把鸟食悉数倒出,让小鸟饱食了一顿之后,扑愣着翅膀飞进了无边的雨夜,夜色里还听到小鸟清脆的叫声,我想那一定是获得自由的快乐歌声。
料理完伯父的丧事,我们各自都忙自己的生计去了,满七那天,我们到伯父墓地烧完纸,回来时我想起伯父家有一架小木梯,家里新做了个阁楼,正缺一架梯子。伯父是个落魄书生,孤芳自赏,孑然一身,一生除了爱书就是养鸟,开门进入客厅,突然听到一阵鸟叫声,我快步走到阳台上,发现那天晚上放飞的三只小鸟全都飞回来了。因为鸟笼的门已经关闭,小鸟们站在晾衣服的竹竿上焦急地鸣叫,小鸟羽毛蓬乱,没精打采,像个无流落街头,无家可归的乞丐,看来是饿慌了,见到来人叫得更凶了。我四外寻找,总算从墙角中的瓦罐里找来剩下一点点鸟食,像孔乙己撮茴香豆一样,撒在小鸟们跟前,几只小鸟一见吃食,竟没有一点斯文,粗鲁地争抢,不停地扑翅,互不相让。看到可爱的小鸟拼着性命抢食,使我想到了一句很俗的俗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撒在地上的鸟食眨眼间就啄个精光,它们仍旧鸣叫着,头微微地仰起,小眼睛骨溜溜地转动,注视着我这个陌生人。我搬着梯子正准备离去时,突然有一只小鸟尖叫了一声,飞了起来,然后落到我的肩上,在这关键时刻想到小鸟还有如此一招,此时我不忍心扔下它们了。于是回转身,打开三个鸟笼的门,正准备用手把它们捉进笼子去,出乎意料的是,我手刚伸去,人便惊呆了。当时的场面真是让人置信,三只小鸟竟像久别的游子见到母亲洞开的家门,迫不及待地纵身一跃,腾的一下飞进了自己的笼子中。我关上笼门,它们在笼子里上下蹦跳,甚为快活。我提起鸟笼走出楼道,屋外阳光明媚,杨柳婀娜,不远处一汪碧绿的湖水倒映着杨柳,枝头上有几只红嘴鸟欢快地唱着歌儿,它们明亮的眼睛不停地追随着我手中的笼子,看着三只同类在我的手中向前迈进。此时笼子里的鸟儿也欢快地鸣叫着,唱和着,好像是在证明一种受人恩宠的骄傲给树枝上的鸟儿们看。
经商的妻子比我还忙,平时家里老是没人,想着这鸟还真没办法养。喂了几天,我还是决定再次把它们放归大自然,它们应该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鱼渴望大海,鸟渴望天空,鸟儿只有飞翔才能快乐。可是打开笼子,小鸟们就是不肯飞走,它们不想进入东奔西走的世界,曾尝过流浪的生活滋味的小鸟,深感能被人饲养也是一种幸福!
第二天是周末,我把几只鸟笼挂在院子里的香樟树下,吃饱喝足的鸟儿安安静静,不啼不叫。中午来了一位开花店的朋友,听说我得了三只靓鸟,非要我把小鸟送给他,说她的花店早就希望进入鸟语花香的境界。我正求之不得,自然高兴,可是小鸟们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我不知道它们是否也快乐?
送走小鸟的这天晚上,我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刚一眯缝着眼,就觉得大伯站在床前,一双深潭似的眼睛盯着我。他只是死盯着我,一言不发。我不知道大伯心里想说什么,但我仿佛明白了前些年把大伯从乡间劝进城来安度晚年是大错特的事,大伯的快乐留存在乡间,那里可以天马行空,可自由往来,而城里却像只大鸟笼,关闭了大伯自由的性情,原始的形态,使一个老人的心境提前衰老。快乐是一种无形而又有形的感觉,快乐是一种心情,它是最私有化的情感,局外人永远也无法猜测、揣摩和替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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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梦 进士出身
注册时间: 2006-12-19 帖子: 2826 来自: 湖北,黄梅 荷梦北美枫文集 |
发表于: 2008-06-23 02:59:21 发表主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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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你的语言风格!欢迎常来交流!
有个建议:希望能把这一段落中间用空行隔开,这样阅读就轻松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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