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萤火（原创）

[林间]

一 打工
和同窗四年的铁哥们们痛饮一场后，童辉带着大家的祝福，默默地登上了南下的火车。童辉在大学里是读应用电子专业的，如今这专业在南方很抢手，所以童辉这次南下早已是名花有主。想到这，童辉的心情稍稍好转了些。他从密匝匝的人群里挤到火车的车门处，点燃一只烟，深深吸了一口，两眼注视着窗外的夜色，回想这四年的大学生活，童辉收获还是很多的。专业知识，可以说是全班第一；与人交际方面，那更不用提了，刚才月台上，一大帮子铁哥们来送别。唯一遗憾是，到现在还没有女朋友。所以每次他都害怕给家里打电话，因为每次父母都要唠叨，让他赶紧找个女朋友。

火车在童辉的蒙蒙胧胧中已经到达目的地。童辉揉了一把眼睛，又用双手搓了一把脸，感觉精神好许多。童辉取下行礼朝车门走，一面朝月台上看，公司说过派人来车站接他，但他已记不清是在站内还是在站外，所以，他倍加小心的扫视着每一张可能的脸。他看见月台的角落里,有人举着一张纸板，上面写着“童辉”两个字。这定是公司派来接他的，童辉这样想着同时快步下了火车。童辉一边朝月台的角落走，一边仔细的打量那举纸板的人。那是个穿蓝色工作服的女孩，个子并不高，一双乌黑的大眼睛，腼腆的盯着每一个从她面前经过的人。童辉朝女孩走去,并向女孩招手喊道：“我就是童辉。”

女孩走过来，半信半疑地说：“我叫韩娟，你就是童辉？”童辉知道他不信，于是拿出身份证给她看，女孩诧异地说：“你就是新来的工程师？这么年轻？” “我刚大学毕业，是公司派你来接我的？”童辉的语气有些不友好。女孩“哦”了一声，然后告诉他公司原本不是安排她来的，只是那人临时有事没时间，所以让她来接他，不过是在站外。但她怕站外人多，所以自己掏腰包买了站台票进站内接他。听了这些，童辉语气稍微温和了点说：“走吧！”

第二天,童辉办好了相关手续后,被人事部的人领着去车间参观。刚到车间门口,里面就涌出一群人,前面一个小伙背上背着一个女员工，童辉他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那个人事便拉住了另一个员工问，那员工告诉他小韩突然晕倒了，他们送她去医院。“小韩”，童辉的脑子里一闪，没这么巧，不会是韩娟吧！童辉问那晕倒的是不是叫韩娟？那个人事告诉他整个公司就一个姓韩的，并问童辉和她是不是早就认识，童辉摇摇头，尴尬的笑着。

二 探病
韩娟在医院住了三天，在这三天里，童辉是想过要去看她的。一来他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第一个认识的人就是她；二来人家怕他着急，竟自己掏腰包买站台票进站内接他，虽说是多余，可也是一片好意。但当他了解到韩娟只是一名普通的生产线员工时，便又犹豫了。不过说实在话，童辉对韩娟还是有些好感的，尤其是她那双乌黑的、腼腆的大眼睛。如果韩娟不是初中毕业，如果韩娟不是生产线上的普通员工，哪怕她是一个只会敲键盘的文员，说不定童辉还真会追求她呢！童辉这样想着，竟不自觉的笑了起来，他呸了一声说：“我想这些干嘛？去看她并不表示我在追求她，更何况我还欠她一个人情呢！”

童辉一个人来到车间，想向韩娟的同事们打听韩娟住哪个医院，可刚走进车间的门，抬头就看到了韩娟，童辉惊叫道：“你出院了！”韩娟回头先是一愣，随即便轻轻地笑着点点头。童辉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说他原本是要去医院看她的，可是因为工作太忙所以没有去成。韩娟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淡淡地说：“没什么大事，医生说就是平时太累了。”“那你以后要多注意休息，对了，那天真得谢谢你。”童辉靠在韩娟的旁边，把玩着韩娟刚组装好的零件。韩娟扬起脸，乌黑的眸子里充满疑惑。“谢那天你自己掏腰包买站台票进站内接我。”童辉故意把“自己掏腰包”这几个字说的很重。

韩娟问童辉以后是不是也在这个车间工作，童辉得意的告诉她不是，童辉说他在楼上有自己的办公室，韩娟低声地“哦”了一声，便不再说什么，埋头继续忙着手里的活。童辉就那样靠在韩娟的旁边，一时也不知道该找些什么话说。过了会，韩娟见童辉还没有走，便问他还有事么？童辉说没有，转身朝车间门口走，刚走几步却又折返回来对韩娟说：“晚上我请你吃饭，算是感谢你上次接我。”然后匆匆地离开了车间。在回楼上办公室的路中，童辉怎也想不通，自己刚才到底怎么了？他之前不是嫌弃她的初中学历和生产线普通员工的身份吗？

三 生日
童辉和韩娟就这样成了朋友，当然只是普通朋友，但童辉有空的时候，总爱去车间找韩娟聊天。时间长了，韩娟的那帮姐妹们一见童辉来车间，就冲着韩娟笑，还有快嘴的干脆喊：“小韩，童大工程师又来找你啦！”每次，韩娟总是默默地笑，虽然有同事不止一次地提醒她说童辉是在追求她，可她从不敢这样想。并不是她不喜欢童辉，而是觉的自己不配。在她眼里，童辉是个哪哪都好的人，几乎可以形容为十全十美，不是吗？他人长的帅气，大学毕业，在公司里又是工程师。可自己呢，只是个初中毕业，个子不高的普通员工罢了。所以每次，她总以羡慕的眼神看着童辉，而童辉，总能从她乌黑的眼眸里，找到足够的自信和力量。

可在同事们得眼里，韩娟却是一个非常能吃苦而且善良的女孩子。几乎每天，她都是车间里最后一个离开的人，可这天下班铃声刚一响，她就收拾好东西离开了。韩娟躲在公司门口的角落里，她在等童辉，但又怕被她和他的同事看见，所以，她只能站在一个不显眼的地方盯着厂门口。下班的人几乎快走完了，可是童辉还没有出来。韩娟想难道童辉知道她在这里等他，所以故意不出来躲开她？那他平时又为什么常来找她呢？就在她左想又想的时候，童辉出来了。童辉见到她就问：“你怎么躲在这里？我刚去车间找你了，还以为你今天没上班呢？”

韩娟怯怯地问：“你真去车间找我了？有什么事吗？”童辉挠挠头发说没事。韩娟低低地“哦”了声，然后问童辉晚上有没有时间，她要请他吃饭，去饭店吃。童辉笑着问她有什么好事？要请他吃饭，还要去饭店吃。韩娟说因为今天是他生日。童辉一惊，随即问她怎么知道今天是他生日的？韩娟笑着说是他告诉她的。童辉使劲挠头，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告诉过她。韩娟见他一脸茫然的样子，腼腆地笑了。韩娟说：“你忘了上次在车站你给我看过你的身份证了吗？”童辉这才记起来，冲着韩娟说：“不知道是你记性好呢还是你早有预谋？”韩娟被他这一问，顿时不好意思起来，脸红通通的。童辉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过，便装作不在意地样子，上前拉住韩娟的手。韩娟并没有躲闪，任凭童辉厚实的手掌紧紧地攥住她的小手。她的手是小巧的，捏上去冰冰的，软软的。童辉从没想过，一天到晚和废铜烂铁打交道的手还能这般柔滑。

四 回家
周五的早晨，童辉一上班就来到车间找韩娟，他问韩娟下午能不能请半天假。韩娟问他有什么事，童辉吞吞吐吐地不肯说。韩娟说没事请什么假，白白丢掉半天工资，再说明天就要放年假了。童辉听了有些生气，冲着韩娟嚷：“你就知道钱！”童辉此时觉得韩娟就像公司里的肥婆——老总的太太，只要和钱沾边的事，那怕芝麻粒大小，她都要跟你斤斤计较。一次童辉上班迟到了几分钟，恰巧被肥婆撞见，硬是从当月工资里扣掉10块钱。童辉气呼呼地转身走开了，韩娟望着童辉的背影，想想自己刚才说的话并没有错啊！再者昨天刚收到家里的信，说等着她寄钱回家过年呢？可是，童辉为什么会生这么大气？

吃完午饭，童辉正在办公室整理行李，突然有人敲门，童辉头也不回地喊了声：“请进”可是那人还在敲门，童辉没好气地说：“你烦不烦。”等他回头时，却呆了，原来在门口敲门的是韩娟。童辉赌气地问：“你请假了？不问我有什么事？”韩娟低下头，脸红红的。她告诉童辉她请假了，不为什么，就是不想让他不高兴。听她这么一说，童辉顿时就消了气，童辉把韩娟拉进办公室说：“快帮我收拾收拾，下午我们回家过年。”韩娟愣愣地盯着童辉，刚想开口问他，童辉却把手伸到她嘴上说：“不要问，时间不早了，快帮我收拾行李。”

来到火车站时，天开始下起了小雨，风并不大，但吹在身上，也让人感觉凉飕飕的。韩娟出来时并没有穿厚的衣服，此时站在候车厅里瑟瑟发抖。童辉放下行李，走过去一把搂住韩娟。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让韩娟既高兴又害怕。高兴的是她终于可以依偎在她喜欢的男孩的怀里，害怕的是她与童辉之间的差距，她不知道自己可以在他怀里依偎多久。韩娟不愿再多想，把头埋在童辉的胸口。童辉对着韩娟的耳朵说：“和我一起回家过年吧，车票我都已经买好了！”韩娟仰起头，用怀疑的眼光注视着童辉。“你不信？”童辉放开韩娟，从内衣的口袋里掏出两张火车票。

韩娟把车票塞回童辉的口袋说：“我有我自己的家！”然后转身向候车厅外走。童辉跑上前抓住韩娟的手说：“别瞒我了，你哪里有家？你那后妈只知道找你要钱，什么时候关心过你？你自己说你已经几年没回家了？”韩娟怔怔地看着童辉，带着哭腔问他是怎么知道的。童辉并没有回答，他一把拉过韩娟，重又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而后轻声地说：“我是真心的，跟我一块回家吧！”韩娟从童辉怀里挣脱出来，强忍悲痛，平静地说：“我相信你。你说的没错，我有三年没回家了，不过今年我真的要回家！”童辉问她为什么，韩娟告诉她是她后妈病了。

五 怀孕
第二年的春天，童辉就和韩娟就从公司的宿舍搬了出来，在公司附近租了间小房子。一次周末逛街的时候，路过商场前，见一群人围在那里，出于好奇，童辉拉着韩娟的手一起挤进人堆里。原来是一家影楼在搞活动，免费为情侣拍婚纱照，前提是必须在他们指定的酒店举办婚宴。童辉转身想走，可韩娟却想再多看一会，还指着一套粉色的婚纱说她很喜欢那套。说等他们结婚时，她就要穿那套粉色的婚纱。童辉说她老土，现在还有几人穿红色的婚纱？白色的多好，多浪漫。韩娟没理他，童辉见她还在磨蹭，便抽空绕到一旁，打听免费拍婚纱照的情况。

接下来的日子里，童辉隔三差五的都要很晚才回来，后来干脆几乎每天都要很晚才回来。韩娟问他是不是公司有事？怎么最近都回来这么晚？童辉总是支支吾吾，渐渐地韩娟似乎预感到什么，然而，每次她都强迫自己不去想。她想问童辉为什么，但每次看到童辉回来时的疲惫的样子，心又软了下来，她不忍再去打扰他。她把这一切都藏在了心里，她默默地等着童辉跟她说分手，因为她是真的爱他，她希望他快乐，她也相信他曾经是真爱她的。终于有一天，童辉拉着她的手说： “娟，我有话要告诉你，我想我们......”韩娟用手捂住他嘴巴，然后把头靠在童辉的胸前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就算分手，现在不要告诉我！”“分手”童辉惊叫道，“谁说分手了？我想说我们结婚吧！”

原来那些日子里，童辉为了筹措摆婚宴的钱，每天下班后都去外面打短工。他希望能早一天让韩娟穿上婚纱，他知道韩娟一直在等待这一天。听了童辉的话，韩娟紧紧的搂住了童辉的肩膀，她发现，才个把月的时间，可童辉整个人瘦了将近一圈。韩娟把头埋在童辉的胸膛上，自责的泪珠一颗接一颗的从她乌黑的眼睛里滚落出来。这么多天来，她尽想着童辉是不是在外面认识了别的女孩，怎么就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呢？韩娟依偎在童辉的怀里啜泣着说：“我不要穿什么婚纱，我只要你好好的一辈子陪在我身边，就像现在这样，你的胸膛就是我最好的婚纱。”

六 车祸
韩娟怀孕已经有三个多月了，往常每次去医院体检，她都要童辉陪着她一起去，因为她害怕去那个地方。她懂事后第一次去医院，就看到她的妈妈静静地躺在铁床上，身上盖着煞白的布，她拉着妈妈的手，冰凉冰凉的。她以为妈妈睡着了，她拼命地喊，可是妈妈还是静静的一动不动。从那以后，她就害怕去那个地方，她怕去了以后就象妈妈那样再也出不来。从那以后，她甚至害怕看到白颜色的东西，这就是为什么她不喜欢白色婚纱的原因。她曾要童辉答应她，无论如何不要一个人去那个地方。当时童辉笑着问她如果他生病了怎么办？韩娟说要去就一起去，要是他生病了，她就陪他去。

今天又是产检的日子，韩娟一早就起床了，她本想叫醒童辉让他陪着去，可想想作晚为了给这个还在肚子里的孩子取名，童辉直到12点多才睡。她想让他多睡会，她想自己也该学着坚强些，将来好给孩子做个榜样。她从冰箱里拿出一杯牛奶和两片面包放在床边，又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她在纸上留了字说今天自己一个人去产检，让他不要担心，并叮嘱他记得吃了早饭再去上班。韩娟把一切准备妥当后，又来到床前，虽然在一起这么多日子，可这么近的仔细的看着他睡觉的样子，还真是头一次。韩娟轻轻地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像哄小孩子似的在他肩膀上轻轻的拍了拍说：“听话，记的吃早饭！”

中午的时候，韩娟才做好产检，孩子一切正常。韩娟走出医院大厅，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拿出手机准备给童辉打个电话，却发现有一个未接的陌生号码。韩娟笑了，心想他一定又是忘了带手机，借别人的电话打过来的。韩娟试着拨童辉的手机，果然无人接听。于是韩娟翻出刚才那个陌生的号码拨了过去。通了，还没等她开口，对方就问你是童辉的家属吗？韩娟先是以为有人在和她开玩笑，但听对方那严肃的语气又不像，于是怯怯的应着。韩娟问对方是哪里？电话里头回答说是公安局，告诉她说童辉出车祸了。

七 萤火
韩娟失魂落魄地拦了辆出租车赶到公安局，刚一进院子就哭喊着问童辉在哪里。执勤的门卫领着她朝主楼走，一边走一边劝她不要着急，说今天上午到现在没见有什么大动静，估计就是点小车祸。听门卫这么一劝，韩娟的心平静了些，但还是忐忑不安，一种不祥之兆隐隐地在心头跳动。这时韩娟的电话又响了，韩娟拿起电话，还是刚才那个号码，赶紧贴在耳朵上。电话里的人不耐烦地说：“你到底是不是童辉的家属，现在在哪里？他被车撞了正在市医院抢救，很严重，你赶快过来！”

深秋的午夜，韩娟从昏迷中醒来，蒙蒙胧胧地看见童辉的父母守在她床边。韩娟渐渐恢复了意识，渐渐记起了满脸血污的童辉被盖上煞白的布推走了，从她的身边。她用手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嚎啕大哭。她拔掉鼻子里的氧气管和手腕上的输液针，从病床上跌落下来，她虚弱的没有力气站起来，她就用指甲抠住地砖缝向门口爬。童辉的父母一边流着混浊的泪拖住她，一边哭着喊医生。三个人费了好大力气，也不能让她的手脱离地面，最后还是打了镇定针，韩娟才又昏睡过去。


童辉的后事草草处理了，韩娟把童辉的父母接到她和童辉租住的小屋。白天，韩娟的同事，还有童辉生前的同事来看她，背着老人的面劝她把孩子打掉。说人已经去了，而她还年轻，总不能一辈子就这样守着吧？晚上，童辉的父母望着躺在床上的韩娟，抹着泪说：“你的同事们说的都对，这孩子不能要。虽然我们只有童辉这一根独苗，但我们也不忍心害了你一辈子。你和童辉虽然摆了酒席，但还没来得及领结婚证，只要把孩子打掉，还可以重新再来，我们不怪你。” 韩娟注视的床头的结婚合影，许久转过头，用手擦了一把眼泪对着童辉的父母说：“爸、妈，我不要重新再来，这一生有一次就够了，孩子我一定要生下来！”最后几个字，韩娟说的是那样有力。

一阵晚风吹开了窗户，几只萤火虫飞了进来，在屋子里盘旋，闪闪发亮，韩娟疑惑地望着，这个季节还有萤火吗？

[他乡客]

先提后读，问好林间新朋友。

[林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