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事诗《体面人》

[杜洪涛]

小王是个体面人
对，他是个体面人
他从小王体面到老王
他把头发往后梳，大老板的那种
全村的乡人只有他一个人这样
亮亮的，阳光下和树叶一样闪着耀眼的光芒
他的皮鞋也是亮亮的，一尘不染
仿佛他不曾下过田地似的。

我小的时候
常常见他从村子的西头晃荡过来
他的发型、他的皮鞋、他的走路的派头
一切和村里其他人显得不同
仿佛他是一个有身份的尊者
他一年四季，从西头晃荡到东头
村子的东头是个能聚集人的地方
那里有几间杂货铺，又是个丁字路口。

这里是一个消息的集散地
这里散播着各种消息
这里也制造着各种消息
外面的，里面的，光明的，阴暗的
这里有风骚的娘们
这里也有风骚的爷们
娘们和爷们最喜欢的
还是村里各户人家、各个犄角旮旯的隐私

我的家在杂货铺不远的地方
老王在这一人群里是个有知识的人
据说，他曾在县城的某个厂里上过几天班
后来厂子倒闭了，但也算见过了世面
见过世面的老王举手投足间
依然彰显着他与众不同的过去
这一人群里，能和他齐名的只有一人
他们过去都是村里颇为英俊的小伙

他们在杂货铺前下棋、打牌
他们常常就一些事儿争论，常年互不服气
他们用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知识反驳对方
村里的人发明了一个词形容他们——叫斗法
他们像两只斗鸡，只要同时在场，总要较量
人们的知识无法辨别他们谁是谁非
谁哑口无言了，人们就此判断谁的观点正确
这真是村中一道亮丽的风景

老王他有妻子，他还有儿女
他还有需要他送终的一对老人
他靠什么营生呢，鬼知道呢
村里的男人们每年都要外出辛苦
夏收秋种和过节的时候，也只有这种时候
他们才从外面返回
那种灰暗的聚集人群的地方
正儿八经的人家哪有时间去啊

岁月流逝，他数十年如一日
依然保持着难能可贵的传统
他的发型还是向后梳的，他的皮鞋还是亮亮的
最为难能可贵的，他同时
和村人的男人一样，给老人送了终
使他的儿女长大成人、成了家
像一切完成家庭任务的男人一样
之后衰老了

“你个老家伙，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吊儿郎当？”
他的儿子一吵架就不服他
“老不正经，我一辈子养你给我丢人现眼？”
他的妻子拿着藤条一边打他
一边让他跪下悔过
一些事情不知怎么传进了她的耳朵
劝架的邻人心想，谁能想到
体面的老王过得如此不够体面

[nobody]

劝架的邻人心想，谁能想到
体面的老王过得如此不够体面
_________________
I'm nobody! Who are 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