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斗牛记

[吟啸徐行]

乡村斗牛记

一头牯牛从东边来，一头牯牛向南边去，在晒谷场边相遇。

一头递过去一个异样的眼神，一头从嗓眼里发出一声长哞，接着都从牵它的孩子手里挣脱，对冲过去，乒地抵在一起。

来得突然，没有兆头，没有由头。

是心血来潮，还是在此之前有过摩擦，或是有着隔世深仇？来不及调查，来不及思索。两头牯牛猛地斗在一起，两个孩子愣愣地呆在一边。

时过晌午，阳光强烈；时在六月，气候沉闷。是季节燥热点燃了牛内心火样的情绪；是天气反常，牯牛心里憋着一股烦躁；还是两头牛血管里，都淌着好斗的基因。它们斗在一起，难解难分。
它们从岸上斗到臭塘里。说是臭塘，只不过水有些污浊，村中男人洗粪桶，女人洗尿屎片子，牲畜糟蹋，禽类嬉戏，藏污纳垢，水质渐肥。相对于水光粼粼的吃水塘而言，冠以臭字，再恰当不过，用今天话说，叫富营养化，还算不上污染，很适宜养鱼，因此成为公家鱼塘。

塘长三十余米，宽十多米，两边夹着树林，好一个幽处！仿佛一个天然的好斗台，一直准备着，闲置着，现在被两头牯牛发现并看中，它们要好好利用一下，以展现它们不凡的身手。所以当它们头抵在一起，角撞在一起，只乒乒乓乓几下就下了水塘。斗得水花四溅，白浪翻滚，不断涌起大大的旋涡。

在孩子的吆喝声中，大人们陆续跑出来，围在水塘边，先好奇，再称奇，接着感到不对劲。两条牯牛狠命斗在一起，发疯般斗在一起，你上我下，你进我退，凶神恶煞似的瞪圆眼睛，让人忧心，让人揪心。这样斗下去，耗尽气力，明天还怎么耕田，谁咕噜了一句；这样斗下去，非死即伤，赶快制止，有人向队长建议。

两条牯牛仿佛是在发泄。它们要发泄多年来人们对它们的虐待：干最重的活，吃最差的草，有时屁股还挨着噼啪的鞭子。

这时鱼耐不住水的搅动，水的浑浊，嗖地一声从水里跃起来，落到岸上；有人冲上去抱在怀里，喜滋滋跑回家中；更多人眼巴巴期待下一个奇迹。

两头牯牛仿佛又是在炫耀，炫耀它们有一身的好力气，或者炫耀它们有一手好斗技。它们有松有紧，有张有弛，你一招来我一招去。像是表演，只为赚取眼球和喝彩；像是玩命，只为博得同情和叹息。

不是两个男人打在一起，可以劝说；不是两个女人扭在一起，可以拉架。两头牯牛斗在一起，所有围观的人只能干着急，嗓子喊哑了，办法想尽了，依然没有奏效。两只牯牛依然没有疲倦的势头，丝毫没有罢战的意思。

眼见太阳偏西，涌动的水浪泛出一片火色，似乎是一种昭示。一个聪明的人喊，用火烧。赶紧找来长竿，绑上稻草点着了，送到斗得正酣的牛头间。但那火似乎一下子又点旺了它们斗的激情，它们猛地冲起来，竹竿连同火把在水中熄灭。两头牯牛更加得意，斗得更欢，也更起劲。

失望的人们傻傻地立在岸上，正在失掉耐心和信心。这是一个孩子从暮色里牵回一头母牛，那母牛在水塘边停住，朝水塘里看了半天，哞了一声，像是低沉的询问。两头牯牛迟疑了一下，接着四只角又对撞在一起。母牛又哞了一声，喘息粗重，声音拉长，像是哀求。两头牯牛稍停片刻，有点松懈，瞬间又抵在一起。母牛突然抬起头，伸长脖子，一声响亮的长哞，像是一句愤怒的呵斥。

奇迹发生了。一头牯牛退下来，迅速上岸，撒腿而去。另一头牯牛也从水里爬起来，抖一下身子，水珠四溅，看一下母牛，一脸倦意，也一脸歉意。

有人狡黠地笑了，有人会心地笑了，人们在暮色里四散而去。

二00八年六月二十六日于霞蔚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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彰显自我爱好,弘扬民族文化,追求诗意生活.

[William Zhou周道模]

白描手法，作者不动声色，却写得生趣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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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是灵魂的歌唱.
周道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