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写在《雪》以外

[金沙浪子]

文字，写在《雪》以外

　　　　　　　　　　　　——读《２月14日的雪》
　　　　　　　　　　　　　　　　　　
　　　　　　　　　　　　　　　　　　文／徐有林



雪，是一场无奈的雪。

　　八位作者用生命与生命的感悟，从不同方位书写成的文字。一本集子，八位作者，两位是我的同乡：一位是集子的编辑康康，另位是送书给我的升超兄弟。零九年开春后的某一天，我电话升超，告诉他淡墨老先生托我转本淡墨作品精选集予他。一见到升超，升超递过一本装帧简朴的册子，极为谦虚地说，里面有他的文字，要我有空翻翻。

　　我一看：《2月14日的雪》。

　　一向对读文字极为挑剔的我，一翻便被其震撼着。这是几位文字军人和军人朋友的东西。正如升超的“代序”文字里说的：“我不是军人，但我敬仰军人。我对军人的理解甚少，但性情中有一种军人的气质鼓荡着我，使我坚强地面对生活。”军人，“他们的使命感和与生命对抗的本能塑造了他们执著的性格。” （《在金属的光芒里转身》（彭升超））这八位作者中的其余六位：阿土、悠远、王子晴、付少红、绿竹、刘继锋，一向少读杂志的我几乎没有可能读过他们的文字。这些作者年龄都比我少，但他们在文字上的精神，对生活的感悟却远胜于我。好多东西，人生之坚，人生之韧，都是常人身上无法看到的，军人就是军人，那份爱，那份豁达，那份钢铁般的意志。

　　这是本集子，最为感人者亦为悠远的《2月14日的雪》，这本集子也是以这篇小小说的名字命的名。《信缘2007》，写尽兵哥的纯，与兵营生活的单调寂落，无数年轻的鲜活生命，就这样为一个国家的和平安定单调寂落着。读着这些文字，不知不觉间对军人升起一种敬意。大学毕业那年，想到部队走走，可惜那年，恰好那年没有在我们学校招兵。后来参加了工作，也就为着生计而“奔波着”了。九三年的某日，自部队转业回家的堂侄到我住处放包裹，问起些部队里的军人生活，堂侄说得很轻松，说他在的部队驻守西藏的某个雪域高地，每天都可以望着邻国士兵，大家荷枪实弹坚守各自的边境，有时到换班了，会互相打打眼神，笑笑，因为语言的不通，觉得一个眼神几乎交换尽了想要表达的话语。那时，感觉到的是人世里生命与生命之间一种叫“爱”的媒质至始至终在联系着。

　　“开心是种生命细节美的表现，尽管如此伤心也是生命中细节的美……”（悠远《信缘2007》）悠远驾驭文字功夫老道，这些流出笔端的文字，读来是一种生命与生命擦肩而过追悔再已难及的莫名之疼。此中尽真意，辩之早忘言。也许，生命与生命早就是上天安排了的，一只无形的手调制着天地间有序着的无序着的一切。文字与生活是一对矛盾着的娈生姐妹，《2月14日的雪》记下的是一个鲜活的生命体面对雪域无人区，人与环境无奈的对抗，这对抗几乎是生命极限的拼耗。“他颧骨很高，两颊紫红，嘴唇干裂，如果唱戏都不用画油彩，耳朵斑斑驳驳的冻伤形成了很多一碰就裂的老皮层，班长是阵发性哮喘，时常会发作，看上去很结实的人，一到床上就睡不着，所以眼袋很重，总是青的。”“‘立功，立一百个功也不如保全自己十个脚趾头，那玩意弄一个糊弄糊弄家里人就完了，可话要说回来，给祖国看好西北的大门，这是咱们的职责，咱当兵的图个啥？’” （悠远《2月14日的雪》）就是这位班长，一个有爱有牵挂有人生宏伟目标的鲜活生命，用自己深切的爱痛与无奈写尽雪域屋脊昼与夜里，一幕又一幕苍凉的兵役绝旅。这就是一个顾不了自己安危，拼了一条老命终于把因高原反应而鼻血长流不止的新兵刘川送达安全地带的班长，在死神随时莅临的处境里还能幽幽一默的话。新兵得救了，班长却永远地走了，留下的是一声声比文字还要深幽的叹。

　　阿土之《绝响》文字朴而拙，这些文字正好阿土写的：“琴是属于懂音乐的人，不懂音乐的人只能远远地望着”，文字也如斯，文字从它诞生的一刻起，它就在寻找读它的人，懂它的人，与它有缘的人。文字是生命，文字是书写者的生命。有时，文字因了它的缺憾而美，它也如“很多时候事情的结局并不完美，就像人生存在着的无奈与变故。”（阿土《绝响》）阿土的文字，有着土壤般纯净而朴拙着的哲理：“生活中没有什么事情不存在美丽的一面！”（阿土《记忆中那一片永远的草绿色》）生活处处是美，只是许多的美与我们擦肩而过了，回身再寻时，已了无迹痕。

　　乡友康康的文字，故事小巧，写尽底层生计空间的种种无奈。《燃烧中的书信》，兵哥的善与厚朴出自骨子，人负我，我不能再负人，是天地间一种侠之大者的气魄。康康用文字书写人世间的真善美、假丑恶，一个读文字的人，只有细心地体悟了，才能感受到文字的鲜活，“人的生命是脆弱的，也是短暂的，早晚有一天可能都会和亲人或朋友一个个地分开，这些我们没有办法改变，但我们可以更加珍惜生活中的每一寸时光，善待身边的每一位亲人，每一位朋友，让生活中充满爱，充满关怀，充满阳光。”要有这份感悟，才能写出这位同乡《燃烧的书信》《埋藏在心底的爱》等让人凄美的情。人是可以被压弯但不会被轻易被折断的芦苇，“会思想”就是每一株芦苇的精神。

　　兵哥生活有无尽的无奈，新婚才过了三天的蜜月，那个叫高峰的兵哥，部队生活能给予他的却又是一年长长的两地相思两茫茫的岁月。回家，探亲，在车站竟与自己的妻子相峙而不识，这就是王子晴《十五的月亮，不照也明亮》里兵哥的无奈。生活就是生活，但生活有着无尽的不同。列夫·托尔斯泰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同的，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人生不能有太多的苛求，由虚幻的网络空间到真实的现实空间，《哭泣的爱情》里作为兵哥的他结识了叶子。但太在意叶子的过去，留下的注定是自己与叶子两个相爱的生命一生的憾。作品中主人公被种种无奈划开的伤口，就是这样豁裂着作品的美，而这美却是冰花般凉彻肌骨的凄美。

　　美拒绝修饰，如一张脸拒绝彩脂，一经化装便被抽掉了生命的质。文字也是这样，打动人的文字，不在于多与少。文字，不论其长短，都是生命内质的载体，“原来爱情就是这么捉摸不透，只要勇敢，哪管它时间和空间的距离。”（付少红《爱情需要勇敢》）无形的泪才是生命深处的泪，真正的伤，给人的是一种生命的倔强，生命如水般的韧性。“生命不相信眼泪，但没有眼泪的眼睛是干涸的。”（付少红《为生命喝彩》）

　　绿竹作品，《阿勒泰，美丽只是一道风景》中主人公秦琪与兵哥皓然真挚之爱，但这爱却因了皓然奶奶的极世俗之观念的反对成了一种美的守望，这守望既是距离，也是一种希望。就如大侠举到头顶的刀，你道他是砍下呢，还是放下！《绝配》纯到无一丝杂质的爱，横遭文韬之母软逼硬磨地反对，幸福地过了一年岁月的文韬与夏雨被迫分手。文韬娶了吴静仍念夏雨，两女一男的畸爱以吴静高楼一跳一滩淋漓鲜血而告终结。畸形之爱，必定结出畸形之果，究竟罪魁者谁？这既是生活之实，也是艺术之美。悲剧，把最怕的一面撕开，血淋淋地教人看。这就是艺术与生活的落差，艺术产生于生活，生活借鉴艺术，艺术品把一切撕开，而生活却是把一切缝合。

　　刘继峰小写意之笔，画出的却是刀痕般的伤与痛，人世间最底层人的苦难才是天地间的大苦难。悲剧就在这个最底层的群体身上，他们麻木，他们善良，他们无奈，他们有着天地间应该有的一切，他们也承受着天地间不该承载的一切。这就是肢体数度残疾的作者刘继峰文字里所要凸现给每一个岁月见证者的。《土坑上的空碗》极尽卑微生命无尽之苍凉，《婆婆》极尽人间真爱与世间真恶。不过这恶却已在作品中以快意的方式遇到了报。

　　升超与我结识多年，升超的文字给人一种实在骨肉之美，亲情之美，少了毛羽的修饰，少了语言多余的诠说，留下的是思想的空间与思想的深邃。《稀释在水里的爱情幻象》字里行间凸现生命金属质的轮廓与生命柔如水的柔韧，一种内心世界无法抵达的诗意美，这美既是人生命内质的极限，又是现实空间的无奈与无着，它如身上好了的伤疤，痛灼印在心底，抚去让人感受到的却又是实抵实的伤痕。也许，这就是文字于一个人生命内核如罂粟般艳丽着锥刺般刺痛着的原因吧。《伤怀之美》是一个容了三个小篇：《卖煤的夫妇》《没有纽扣的母亲》《你们摘樱桃吗》的一个合篇。三个小篇各尽其美。生存空间里，流汁着一些极为平凡的，常被人的麻木而漠视着的生命元。人世间因亲情着而实在，生活因真实着而无奈，这就是《缘自女儿的内省觉察》与《与父亲谈棺木事》。人，生命，以及生命之外的其它，存在于天地间，本来就是一个奇迹，可是这一奇迹所描画的却是无数不同，但又几乎全同的 “宿命”轨迹。《传统造纸里的苦难回想》，一个小百姓的家因了爱而辛酸着，也因了辛酸而注定一如既往地爱着。

　　文字，从生命深处流出，它必然流成生命的海。这海它也只溺海着那些因它而感悟了生命的生命。“我在一条幻象的水边／等你到来／思念的花朵／开满一水的妩媚／风的手指／为你裁剪水的裙裳／水的柔情／向你敬献火的玫瑰／那一筝抚水而成的琴弦……”（彭升超《稀释在水里的爱情幻象》）美的文字，它给人的不仅只是美。这也就是生命与生命之间，生命本身的元对生命本身另一些元的感应吧：“当时间以不易觉察的力度向我们的生命纵深掘进时，蓦然发现生命太孤独了。” （彭升超《稀释在水里的爱情幻象》）也许，生命也因了它的孤独，才让它的文字一直要寻找着它的主人。

　　《雪》，读完全书，也觉些微余憾，太美的文字总只给人一种阴柔之美，这种柔美少了大山大水大江大河的粗砺，我觉得这也是文字的憾，这集子中极大部分文字读来有这般感觉。我始终要求的文字，当给读它的人以伤，这伤是心的震动与栗战，也许这也就是我对自己阅读的苛刻吧！

[野航]

很好的一篇"友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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