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的生鱼片

[秋水长天]

绝望的生鱼片

秋水长天



我是大海中的一尾小鱼。从小在祖母的宠爱里长大，那时候她还是个很浪漫的老太太，每天晚上在繁星的苍穹下，给我讲人鱼公主的故事。
那亲亲的美女鱼，为了一个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王子，把刀插进了自己的胸口。第二天太阳出来的时候，化作了大海上的泡沫。
祖母跟我讲的时候，眼睛里满是柔情。我问她，奶奶，如果你是人鱼公主，你会用你的秀发和甜美的声线去换巫婆的剪刀吗？
祖母说，为了那幻想中的美好的爱情，也许我会的。
爱情，可是王子爱人鱼公主吗？他甚至都不知道她为他所付出的代价，他只是喜欢她走路时候曼妙的舞姿，他都不知道她的足下踩着针尖。爱情，多么残酷！人鱼公主十八年的等待就是为了这一刻的凄美。
祖母说，孩子，爱情是这样的。它是需要你去经营，去付出，去收获的。不管王子怎么想，人鱼公主自己为爱所付出的一切让她美丽，哪怕结局是残缺的，遗憾的。
我在这样的童话里渐渐长大。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有多诱惑。亲人们都很宠我，每天带着我在鲜艳的珊瑚丛林里嬉戏游玩。我从来不知道人世间有怎样的悲欢离合。
在我十八岁生日那天，族长宣布了一条消息作为我的生日礼物。他说，按照家族的规定，我可以离开水族，去有人迹的海域作为期一个月的旅行。这条规矩是很早以前就定下来的，它意味着作为水族的一分子，我已经拥有完全的行动和思想自由。这次旅行将带给我一次生命的蜕变。
姐姐妹妹们都为我兴奋不已，她们拿出自己最喜欢的珍珠装点我海藻般美丽的头发。祖母仍是慈爱的望着我，喃喃地说，孩子，去吧，那里有属于你的世界。
我在亲人们美好的祝愿中出游了。
其实我是一尾很贪玩的小鱼，虽然有点悲观和宿命论的思想。但是还是比较善良的。我喜欢在海边散布，喜欢看宁静夜晚里的繁星点点。祖母说的没错，人间真的是非常美好的，能够看到广阔的天宇，洁白的水鸟，还有近旁的人烟。
我有一次散布的时候遇到了邻海里的一尾小金鱼。她给我当导游，带我去看一种美丽的幻象，她说人们管它叫海市蜃楼。像黄昏时候的一场电影。
有一天，我在那场电影中看到了我的王子。那是少年时候就一直定格在我梦里面的形象，伴随着祖母的呢喃进入我五彩的梦乡。我在那一刻惊呆了，我不知道我要怎样才可以接近他。这里没有神话中的巫婆，否则，就像祖母说的，我可以奉献自己海藻般柔顺的头发，还有夜莺般婉转的歌喉。我终于知道祖母说的，爱情为什么会有这么伟大的力量。
见我神思恍惚，再也没有兴致去观看其他的风景。金鱼很着急，她在我身边游来游去，一个劲地追问我到底怎么了。
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就告诉了她。她也从来没有遭遇过这种情况，但是她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让我如此失魂落魄。她决定要帮助我。我自然对她感激涕零，甚至觉得她是上帝派来拯救我的天使。可是机会，迟迟没有到来。
那天晚上刮起了台风，金鱼和我都被刮进了一个小水域。然后有人把金鱼抓走了。我第一次感觉到人类的残忍。但是我还是能够与金鱼交流，因为我们水族有这样的特异功能，只要有水，我们的声波就可以交流。
金鱼通过电波告诉我，她看到了我所说的那个人。他住在城市的高层建筑里，因为寂寞，所以有一天把金鱼买回了家，放在鱼缸里。并且寂寞的时候总喜欢跟她说话。她什么也听不懂，但是她知道，那是一个孤独的男人。
他会在午夜里听阿桑的《寂寞在唱歌》。然后也会无端的伤感，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听着金鱼的话，也开始变得忧郁。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带给那个人快乐。祖母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如果故事情节不按那个模式进行，人鱼公主会有怎样的未来。
我开始憎恨上帝既然把我生而为鱼，为什么不干脆让我无知我欲，让我自由自在的生活在那个海域也好啊，怎么还要给我一段毫无希望的爱情。难道一切真的都是注定的吗，不然祖母又为什么要经常给我念叨那个故事？
金鱼说，我看你们是没有希望了，他永远不会为你改变什么，因为他很自恋，甚至他都不知道你在哪。你去请求西方的菩提，在那里许个愿吧，说不定他可以满足你的要求。
我游到了印度有佛祖的地方。在那块三生石前慎重地许下了我的愿望。我希望我能够用生命换取刹那灵魂的交流。
于是佛祖准许我的灵魂开始飘荡。我降落在他的梦里，以一个人间女子的姿态。他说，你终于来了，我已经等待了很久。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在这以前他从来没有见过我。但是我很感动，因为他说我是他要等的那个人。
我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面容上脉络里的悲喜。他受到过伤害，在这个喧闹的城市里找不到对应的灵魂，所以他总是活得很孤独。我心底柔软的角落里流淌着泪水。
他不知道我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来跟他交流，并不在他现实的生活里。虽然我也很想按照人间的方式去替他炒一盘飘香的小菜，可是我的灵魂不能在日光下闪现。
我不满于这样的守候，于是我又来到佛祖前，询问我该怎么办。佛祖说，办法倒是有。但是无法确信他到底是不是同样深刻的爱着你，只要他能够到那片水域把你的躯体带到菩提树下，许下三生的愿望，就能够实现。
我开始犹豫不决，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我是水族，是优游的人鱼。我无法想像他得知我跟他不是同类的时候，会有怎样的反应。但是我不能不说，因为返乡的日子快到了。在这之前，我必须处理好人间的一切事情。
所以我又一次闪现在他的梦里。我含着泪说出了我的苦衷，我请求他去寻找我灵魂寄居的躯体。他始终不肯相信，他说我在骗他。他要我走，我欺骗了他那么久。他说他不认识我，从此，永远。
我的泪就那么流下来，哗哗的，像一条小溪。我从来就不敢相信我会有这样的勇气把我的心思说出来。我也从来不敢相信祖母眼中的柔情原来会以眼泪收场。
我走了。
回去的时候月光如水。而我的躯体因为不安于水底的闷热，跳上沙滩，就那么窒息而亡。
我的灵魂从此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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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出阳关,谁为我拨一曲心弦,对月无眠,是非恩怨如缕如烟.游子归客,梦断故乡云水之间,西风古道,回首一片秋水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