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推荐】我家鱼缸里的故事——潘 红

[William Zhou周道模]

散文*潘红
鱼缸里的故事

刚买鱼缸那会儿，我们是不会想到这鱼缸里会有这么多故事的。我们只是为了丰富生活，给繁忙的工作减减压而已。现在我把这些故事讲出来，没准儿你还爱听。
去年，在朋友的鼓动和诱惑下，我们也在饭厅的一角添置了一口大鱼缸，决定养一些花色异样，品种繁多的热带鱼。头天买缸，立即就想放鱼，可朋友说了，热带鱼的水质要求很高，须养水一周后方可放鱼。无奈，为了增添缸内的风景，我们只好将夏日里小鱼缸中死得只剩一条的白色小锦鲤放入大鱼缸中，先解个眼馋。
下一个周末，我们买回了第一批热带鱼：一小群“虎皮”鱼，大约十五六条，一小群“红绿灯”大约二十来条，还有一对“亲嘴”鱼，一对“金银玛丽”，一对“鳗龙”，一对“玻璃”鱼，还有“红裙子”“花裙子”“红皮球”“黄皮球”等等，还有一些叫不出名的鱼，总共十来个品种，大约六十来条。多是小型鱼类（一小群‘红绿灯’瓜子般大小的身子也就盈盈一握），所以缸内并不显拥挤。初来时，大家各自寻找同类派对，互不干涉，相处的还算和睦。就连那开缸的元老，还是异类的小锦鲤也没有欺生排外的举动。这让我们颇感意外，也很欣慰——原先朋友告之，锦鲤可是要吃热带鱼的。 就这么，一晃两三个月过去了。我们每天吃饭或有空的时候，眼睛总是直直地往鱼缸里看。看到鱼们那小巧美丽，姿态各异的身影在绿水清波中悠闲自得地游荡，我们的心境也总是出奇的宁静，出奇的温馨。这也算是达到了我们初始的目的。
可是，没过多久，这种温馨宁静的局面就被悄悄地打破了——偶然之中，我们发现了潜藏在鱼缸中隐隐的危机。先是，鱼缸里出现了一些偏偏倒倒，重心不一或昏昏乎乎打着转儿找不着北，如患偏瘫又如醉酒一般的鱼儿，我们大惊，以为是鱼病无声地曼延了，赶紧采取措施，又是撒盐，又是灌药水。几番折腾，但效果欠佳。隔日早起，又发现了缺鳍少尾如残兵败将的娇小鱼类，像“红绿灯”“花裙子”等。灯光亮时，它们如惊弓之鸟，一个个吓得四处逃窜，东躲西藏 。这下我们算看出了一点端倪，我们的鱼缸看来并不是什么病毒侵袭，而是有恐怖分子滋生了。从这以后，我们的鱼缸里再无宁日，悲剧惨案时有发生,隔三岔五便有奄奄一息的鱼儿浮上水面或沉入缸底。本来是成双成对的鱼儿，它那另一半却无缘无故地在某一个早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不久，二十几条“红绿灯”只剩下五六条了；娇小美丽的三对红、黑、花“裙子”只剩下一红一黑了。缸里其它的夫妻鱼基本上也都成了寡妇鳏夫。看着那“红绿灯”小可怜一般，一有风吹草动便如临大敌，惊慌失措的样子；看着那原本男欢女爱，出双入对如今却成了孤男寡女，终日失魂落魄郁郁寡欢，孤苦伶仃东游西荡的身影，我们的心都碎了，也非常生气。这样下去显然是不行了。我们决心找出罪魁祸首，尽快肃清鱼缸里的黑恶势力，为我们无辜受害的弱小们伸张正义！
我们开始留心观察了。我们把排查的主要对象放在了几条体型较大的鱼身上。像开缸锦鲤啦、鳗龙啦、金玛丽等等——它们如今都有二到三指宽大了。先看锦鲤，它是开缸元老，体型也最大。可是，通过观察，我们发现，它似乎没有一点威严和霸道的气势，相反，却经常被缸里大大小小的鱼追得闪躲不及，就连体型小它四五倍的虎皮成群游来，它也只会避让一旁，一副忍气吞声的样子，让我们看了都有点替它不平——真是个傻大个呀，你那尾巴只需轻轻那么一扫……。再看鳗龙和金玛丽，它们似乎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它们只追同自己体形相当的鱼，要么就夫妻对追，也不见撕咬，所以看不出它们是在追杀还是在嬉戏。我们便有点不得要领，束手无策了，这里面，究竟谁是杀戮者？
经过几番折腾之后，众多的鱼们似乎都预感到自己朝不保夕命悬一线的日子，一个个都变得提心吊胆，魂不守舍了。看着它们那心灰意冷，食不甘味的样子，着实让人揪心可又毫无办法。好在我们终于发现，还有那一小群“虎皮”仍旧是生龙活虎，活蹦乱跳的。对我们的召唤反应灵敏，最能积极响应。平日里，只要一见我们身影，它们便会追着承欢，走哪跟哪，非常灵性。每次喂食，它们总是争先恐后，你推我上搡，一个个张着小嘴急不可待的样子，让人看了又好笑又好玩，心中陡升掌管别人命运的优越感。便总忍不住要逗它一逗，故意先不给食，只把一跟手指伸到水里划来划去。虎皮们急了，紧追着指头，心急火燎地又啜又咬，似咬非咬，也不知是真生气了还是在对主人撒娇。便给了它食，立马一哄而上，挤着一团奋力拼抢。待狼吞虎咽心满意足之后，便又成群结队，欢欢喜喜，追逐嬉戏去了。它们通常是成群结队地出游，游速很快，总像赛跑一样。它们一会儿冲过去，一会儿冲过来，搅得水草晃荡，惊散鱼儿无数。如此反复，活力无限，倒是给沉闷的鱼缸带来了勃勃生机。看它们如此活泼，我们陪感欣慰，失落的心也有了一点补偿，因此对它们就格外宠爱。倒是对近来鱼缸里损兵折将，杀机四伏的局面竟有点处之淡然，不了了之了。
如果不是发生了“排外事件”，我们也许一直会蒙在鼓里，一直都会胡乱猜疑、善恶不分长期养“虎”为患呢！那日，老公一时兴起，买回小指大小三红一花四条锦鲤，原是想给我们的开缸锦鲤配些玩伴，谁料到，四条锦鲤下水还不到两分钟，就有一条翻着白肚一命呜呼了。我的天，这回可是我们亲眼目睹的疯狂杀戮啊——若不是亲眼所见，我们真的想象不出，也就半截拇指大小的“虎皮”们竟是这般的凶残，这般狼毒，这般没有鱼性！
一开始，那四条锦鲤是欢蹦乱跳着下水的，它们从卖鱼人的小鱼缸中来到了宽敞漂亮的新环境，又见到了如此多的伙伴，竟还有一群黄皮黑斑（就是虎皮）的“朋友”追着它们看希奇，它们真的好不开心，很是得意。它们哪里会想到，夺命的危机正一步一步向它们逼近。也许直到两分钟之后，它们被弄成了一死三伤，它们始终都还是弄不明白，厄运是怎样降落到它们头上的。就是我们，刚才还与它们其乐融融的主人，也是在惨案发生之后才心惊肉跳地醒悟过来的。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让我们现在想来都心有余悸。事情看上去并不只是突发的，凶犯们是那样的有组织，有程序，它们行动统一，配合默契，若不是平日里惯常操练，它们哪里能这般得心应乎，驾轻就熟。锦鲤来时，虎皮们先是惊闪一旁，静观敌情。待看清模样，无甚危险之后，便假装不经意地悠闲尾随。见锦鲤只顾兴奋玩耍毫无戒备之心，便开始试着用嘴你一下我一下轻轻地啄它们的尾巴。谁知那憨憨的锦鲤还以为追“新”族捧场来了，便一齐调转了头热切相迎。可这亲密的举动却让虎皮们始料不及，以为激怒了敌人遭到反击，轰的一下四处逃窜，张惶寻找藏身之地。稍息片刻，见风平浪静，敌人并无追赶攻击之意，便以最快的速度，从各个角落重出江湖汇聚一处，似有一番总结商讨之后，又继续它们的苟且之事。再次追逐时，虎皮下嘴一定是重了一些，锦鲤哆嗦一下复又调头，却仍无反击之意，倒是对骚扰者有一点疑惑，有一点莫名其妙。如此三番五次，锦鲤们似乎嗅出了一点火药味，慢慢地，眼中有了一丝丝慌乱的神色。这边的虎皮，早已在小试牛刀中窥见了锦鲤的软裆，知是黔驴技穷时机到也。突然，似有一声令下，虎皮们一哄而上，群起而攻。它们冲扑撕咬，围追堵截，昏天黑地，搅做一团。刹那间，只见缸中浊水弥漫，沙尘席卷，根雕移位，水草连根拱起。那本来神定气闲端坐水中瓷草房前的瓷鱼翁，此时也惨遭株连，他的草房被掀翻，自己也被碰了个四脚朝天，手中细细的鱼杆儿，如绝望的呼救一般直指水面……。我们如噩梦惊醒，直呼：“糟了糟了，快拿铁签把它们赶开呀！”这，这简直是一场阳光下的罪恶、这简直太肆无忌惮了嘛！我操起铁签，在水中痛殴凶手，口中大骂：“我打死你，我打死你，打死你几个没有鱼性的东西！”又问老公：“你看那条是它们的头目，把它抓起来，我要杀一儆百！……”谁能想到，我们的增援并没有起到除暴安良的作用，反而把虎皮给激怒了。它们不依不饶，穷追不舍，大有赶尽杀绝一缸决不容‘二虎’之势。我们怕了，虽气得牙痒，却只有手忙脚乱急操网勺紧急救援的份了。我可怜的小锦鲤们，解救出来也是一死三伤，还只能忍悲含泪回到小鱼缸中。下水之初，都还惊魂未定，机械地躲闪不停啊。真是太可恶了！光天化日之下，主人在侧，居然如此目无尊长，蔑视权威，丧尽天良地草菅鱼命，这还了得，看我怎么收拾你！我与老公紧急磋商，如何打击虎皮这股黑恶势力，是惩治首犯，还是统统处死……可是，这首犯是谁，我们一时还分辩不清啊，统统处死吧似乎又有点缺乏人性。我们还真有点儿焦头烂额三心二意了。要不，我说，集体记大过一次，留缸查看以观后效吧。有什么办法呢，我们曾经很爱它们啊，我们于心不忍啊。但是——我冲老公吼道：还不都是你惯的！
事后，我们对虎皮严加看管了，差不多已对它们实行了“监视居住”。一早起床，先查鱼缸，看看罪犯有无可疑行径；入睡之前，还得最后查巡，看看可有疑犯在图谋不轨。这样严加防范，你别说，还真让我们逮了几次现行。一次是它们紧追着开缸锦鲤不放，又是攻腹又是咬尾，并左右夹击。我们见状，赶紧猛敲缸侧，以分散它们的注意力。这招比较见效，因为我们每次喂食就是这么敲的，虎皮好吃，一听敲声，便直奔我们这边来了。还有一次，它们见人家“红裙子”单身一人，便悄悄尾随而去。待围至角落，它们竟你一下我一下撕扯起人家的裙子来。我一看不妙，又猛敲缸侧，可这回不灵了。这群无耻的下流痞子，及尽污辱调戏之能事，直将伊人的裙子撕掉一半。我只得又操家伙直捣水中，又戳又打，将这群流氓驱散开去。可怜的红裙子这才得以脱身，拽了半截破裙，又羞又恼，慌慌张张地躲到了根雕之下。也许是身心都受了太大的打击，我们这唯一的红裙子竟变得神智恍惚，忧郁成疾，隔日便羞愤交加，含恨而死了……。近日新来一“王子”，通体粉白，英俊而机灵，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英勇无比，对任何来犯，都报以迎头痛击，但却从不伤及无辜。虎皮拿它是没有办了。但我们一直想为“王子”物色一位“白雪公主”，可一想起虎皮这帮乌合之众的流氓行径，我们便对公主将来的命运担心。为了我们不再看到美被残酷地践踏，我们只好委屈“王子”忍痛割爱，就此作罢了。时至今日，我们缸中那些色彩艳丽，图案清晰的娇小鱼类基本上都快绝种了，像早期的“红绿灯”“裙子”们后期的“三色鱼”“拐杖”等等。也许是虎皮们眼神不好吧，只有一对娇小透明的“玻璃鱼”还幸存至今。
春节休假归来，开门便直奔鱼缸。开灯看时，我顿时惊得目瞪口呆——一条“麻花鱼”不知何时已身首异处，正被一群饿狼一般的虎皮在“五马分尸”呢，外围竟还有一群等待分一杯羹的二梯队……。今日早起，忽闻老公惊呼，我匆匆赶到缸前，只见鱼缸的角落，昨日还纱裙飘飘的“银玛丽”，此时此刻已成了一堆白骨！天啊，是谁干的这伤天害理的事啊？——除了虎皮还会有谁！这无耻的东西，当我们对它怒目而视的时候，它们竟无事人一般悠闲自得的在那里晃来晃去。这无耻的东西，今日看上去是那么的丑陋让人恶心，活脱脱就是那缩小的食人鱼！是时候了，再不严惩凶手天理何在，公正何在，我这鱼缸不就成屠宰场了吗？我们摩拳擦掌，一个个怒气冲天，一家三口，有说用线穿成一排吊起来打的，有说一个一个抓起来摔死的，还有说可以炸了来吃的……
正当大家争着出谋划策的时候，我的心却悄悄的起了变化。稍一冷静，又像上次一样变得矛盾重重疙疙瘩瘩的了。扪心自问，造成这种局面似乎也并不能全怪虎皮。我们也是有责任的。一来，早先朋友也是说过，虎皮大了是要咬鱼的，但它们来时还小，我们根本就没在意，这是我们失误的错；后来，别的小鱼都不同程度的死伤无数，它们却全须全尾的活地很好，且一向行动莽撞，追打成性，我们还是没有警觉，这又是我们失察的错；再加上我们后来对它们的骄纵和溺爱，那就更是错上加错了！一早的虎皮，它们在作案的时候一定是谨慎的 ，收敛的，偷偷摸摸的，要不它们为什么总在夜间下手，让我们在早上才发现案情。这说明它们还是避人耳目有所畏惧的。它们惧怕阳光也惧怕主人。慢慢地，到了后来，它们摸清了一缸鱼的底细，了解了行情（谁惹得起，谁惹不起），尤其是讨得了主人的欢心之后，它们便开始明目张胆，有恃无恐地寻衅滋事，侍强凌弱，以至大开杀戒了。但据我们观察，虎皮在缸中其实是称不上霸王的，这从早期的“漫龙”“扯哥”后来的“鹦鹉”“银鲨”和“王子”等等，一直傲立缸中可见一斑。但它们聪明、讨巧，总能让自己认清形势，适应环境，站稳脚跟。这也是我们当初喜欢它的原因。虎皮虽然是来者必犯，但它们却是很识时务的。对弱者，它总是穷追猛打，不赶尽杀绝或令其俯首称臣就不算完。可若是遇上了强者惹上了麻烦，眼见大势已去，它们就会好汉不吃眼前亏，一溜烟的逃之夭夭。等大局稳定之后，它们又才汇聚一处，东山再起。虎皮其实是有许多优点的，比如机灵，乖巧，但它们最大的优点就在于，它们是团结的，它们从不打内战，它们有着超强的集体意识，所以，它们总能干成大事。再者，弱肉强食，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也是自然界的法则，虎皮们似乎也没犯什么十恶不赦之罪。也许，在它们看来，它们只不过吃了一点它们食物链上该吃的东西。何况，鱼们的死伤并不全是它们干的。若真治它们的死罪，它们一定也会死不瞑目在九泉之下大喊冤枉的。
罢了，这鱼毕竟不是人，用不着对它们上纲上线的。只是，对于弱小的鱼们，一群虎皮对它们的确也算得上一股强大的黑恶势力。为了大多数鱼的安全（说实在的，也是为了给我们省点买鱼钱）我们只得将一半的虎皮清理出去，送给朋友，以保持鱼缸中的生态平衡（今日得到消息，送出的虎皮竟又在朋友的缸中犯案。我真的不好意思，只能说一声对不起，请原谅那些为生存而战的小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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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是灵魂的歌唱.
周道模

[荷梦]

鱼缸俨然一个小社会！
观察细致，描写细腻！

[米运刚]

鱼，与人同然。读此文，观鱼缸中的故事，不由得进入了“人类文明”的思考。问好，潘红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