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恶棍列传》

[上城]

　　
　　
　　
　　“他庆幸自己属于其姓氏所代表着的资产阶级。他觉得平民和贵族全都耽于金钱、赌博、体育运动、民众狂热、追逐功名和争出风头，几乎没有差别。”（注1.P2）
　　
　　
　　“他为谣曲填词，讴歌同一类的杀人犯。”（注1.P3）
　　
　　
　　以博尔赫斯所特有的语调叙述道：“为了避免迟早会被发现的时代错乱，我还得啰嗦一句，我从来不看萧伯纳写的序言。”（注1.P90）庆幸自己姓氏得以忝列资产阶级的博尔赫斯带着与生俱来的资产阶级的“傲慢与偏见”。当然，“傲慢与偏见”，足可成为一部书，一条美丽的标签，——事关一个男人“勇敢”与“决心”的品质。我们看惯了中国武侠剧空中的飞来飞去，不免嗤之以鼻：“近乎小儿戏也。”金庸一类的所谓武侠小说“大师”，不能不说对其起过推波助澜的作用。且不论其尚否能称为“文学”，但我以为“玄乎又玄乎”的武侠，对我们的文学为害匪浅，且流毒深远。
　　
　　
　　博尔赫斯流传最广最为得意的短篇《玫瑰角的汉子》：
　　
　　
　　“大厅屋顶下面有一扇宽窗，外面就是小河。罗森多双手接过刀，用手指试试刀刃，似乎从没有见过似的。他突然朝后一仰，扬手把刀子从窗口扔了出去，刀子掉进马尔多纳河不见了。我身上一凉。”（注1.P64）
　　
　　
　　这条曾以耍刀子毫不手软的著名汉子，对一个前来挑衅者无比轻蔑地道：“宰了你还糟蹋我的刀子呢。”他把女人递过来的象征“英勇”的刀子扔到河里不见了。女人投入了挑衅者的怀抱（象征世俗的胜利），最后挑衅者出人意料地无辜死于非命，——而不是决斗场上，不得不让人扼腕叹息。自然引出下面的对话：
　　
　　
　　“活人总有一死。”人群中间一个女人说，另一个也若有所思地找补了一句：
　　
　　“再了不起的人到头来还不是招苍蝇。”
　　
　　
　　挑衅者显然亦不是一个俗物，但是“再了不起的人也有一死”，何必争出那个风头？任女人去说吧！“再了不起的人到头来还不是招苍蝇”，是一个深谙世故的杀手得明白的道理，也许他心理早已厌倦这种生活。刀要“跟新的一样，精光锃亮，清清白白，一丝血迹都没有留下”，最好的办法把刀从窗户扔出去，——这是一种更为深沉坚韧的品格，需要人生历练所得。故事里作为旁观者的博尔赫斯最后自忖道：
　　
　　
　　“博尔赫斯，我又把插在马甲左腋窝下的那把锋利的短刀抽了出来，端详了一番，那把刀跟新的一样，精光锃亮，清清白白，一丝血迹都没有留下。”（注1.P69）
　　
　　
　　这些要让金庸来写，啰嗦一气，不知要编出多少“花拳绣腿”，“武功招式”。金庸是要“牟利”，“大众娱乐的”，不可与博尔赫斯的孤寂同日而语。同样是挥拳，内容体裁无差异，重量级的拳手是不屑于跟轻量级相比较的。博尔赫斯学识渊博，上下求索，精于文字之道。加之他通晓多国语言，也给了治学便利。他的文字如同奇异的万花筒可以变幻无穷的色彩。翻开此类书，都有一种声音吸引着我。循着这种声音，我计划读完“博尔赫斯作品系列”。这次是《恶棍列传》，几乎囊括了各个大洲的著名“恶棍”。博尔赫斯为他们“树碑列传”，从浩瀚的“黑”、“恶”里搜寻材料，非大师手笔不能为之。冯至《界限》：“现在却有许多事物像是洪水横流，使人们望不见它们的的边际。这些事物是什么呢？不用说明，它们已经蔓延得无处不在。聋子可以用眼睛看得见，瞎子可以用耳朵听得到，又聋又瞎的人也可以用眼睛看得见，瞎子可以用耳朵听得到，又聋又瞎的人也可以用鼻子嗅得出。从市区中的所谓大厦到穷乡僻壤的土地庙，从富商显宦的盛筵到大学的宿舍，许多事物都可以归纳在两个词汇的下边：享受者的贪求与工作者的穷苦。并且，它们都在随着一秒一秒的时间不住地扩展，一望汪洋，没有止境。”（注2.P252）我想真正的文学不是去写贪求“无止境”的东西，而是去表达一种“界限”。也就是说，什么东西都得有个边界，——“度”。博尔赫斯的汉子对着寻衅者扔掉刀子，表达了这个“度”，——你不能越过这个“度”。寻衅者，也是好样的，对这个“度”保持了应有的认识。同样赢得了我们的尊重。寻衅者气绝于地板上，死于非命，死不瞑目。最后警察来了，尸体被拨弄是非一众毁弃，被胆小怕事的众人扔到河里了事。诗人的笔墨同样令人惊叹。诗人之笔令人惊悚叹服，使人一见而心快眼亮，再见不禁心肠沸荡，久久难忘。
　　
　　
　　每个作家都会对自己的本行：写作，——有着不同的看法。这“看法”决定了他某一时期作品的风格。史铁生因为众所周知的“一场运动”落下的身体残疾，进而对心灵有更为迫切的追寻。他认为一个人心灵的残疾比身体的残疾更为可悲。他的作品很早就进入中学语文课。多年之后，我仍对此念念不忘。长篇散文《我与地坛》更是不可多得的当代精品，值得一品再品，吟咏再三。我早想把他的作品都收集来读一读。史铁生关于“写作”的思考，似乎在他的作品自始至终都有所反映。《随笔十三》：
　　
　　
　　“写作（这里主要指小说和散文）成为少数人的职业，我总感觉有点荒唐。因而我想“专业作家”可能是一种暂时现象。世界上那么多人，凭什么单要听你们几个人叨唠？人间那么多幸福快乐困苦忧伤，为什么单单选取你们的那一点点儿向大家公布？我觉得这事儿太离谱儿。”（注4.P364）
　　
　　
　　
　　博尔赫斯《布罗迪报告》序里所流露的：“说到头，文学无非是有引导的梦罢了。”我翻史铁生这部文集，却没有读的兴致。觉得其文杂乱无章，啰嗦琐碎。回忆的东西太多，暮气的东西太重，显示出上辈人“伤痕”累累，故强自解脱，又不容易。
　　
　　
　　去上海的列车上翻翻《绝境》。当初我一看这“书名”，就决定要把它读完才罢休。尽管书非常厚（印象中似乎俄国人写的书都非常厚），随意读其中一部分，我想就算费一两个月也要好好读一读，我常想：一部巨著需要多大的激情与力量才能完成啊。所有关于“汉子”的叙述都是起于“女人”的，“女人”是“男人”不可回避的阴暗面，但离开了“女人”，难道生活只有这件事么？《绝境》里的：
　　
　　
　　“您怎么总是责备我……而您似乎明白……不管怎么过，结局只有一个！……您不能回头。喂，要这样活，要让所有的鲜血都沸腾起来，让每分钟都不白过，让将来不去后悔：抱怨说什么能从生活中得到的却没有得到。哎，大夫。”
　　
　　“难道生活只有这件事么？”
　　
　　“哪件事？”
　　
　　“哦，女人呀……”（注5.P44）
　　
　　
　　
　　在车上呆的时间长得几乎难以忍受，加之人多音杂，即使书也不能屏除。以后再谈《苏东坡这个人》这本书。
　　
　　
　　
　　附注：
　　
　　1.《恶棍列传》：豪-路-博尔赫斯著 王永年译 浙江文艺出版社 2008.2第1版
　　
　　2.《冯至美诗美文》：冯姚平 选编 东方出版社2005.2第1版
　　
　　3.《绿衣人-伍子胥》：吴福辉 陈子善 主编 复旦大学出版社2006.8第1版
　　
　　4.《史铁生作品精编》：史铁生 著 漓江出版社2008.2第1版
　　
　　5.《绝境》米-彼-阿尔志跋绥夫 著 王榭堂 译 新星出版社2006.12第1版
　　
　　6.《苏东坡这个人》：史均著 江苏文艺出版社 2009.8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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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城子]

其实诗歌也一样，谁都可以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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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是人生的雅伴儿。

[上城]

有感五首·其三

杜甫

洛下舟车入，天中贡赋均。　　　
　　日闻红粟腐，寒待翠华春。　　　
　　莫取金汤固，长令宇宙新。　　　
　　不过行俭德，盗贼本王臣。


南美自有其文学传统，大家辈出。民风彪悍，粗犷。书中的所谓“恶棍”，大多出自社会底层。

南美文学日益受世界瞩目，——也算一新兴力量。问好山城子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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