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 朋霍费尔 Dietrich Bonhoeffer  德国   (1906~1945)
诗选 antholog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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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国诗歌 outland poetry
诗选

朋霍费尔


  回忆
  
  
  欢愉的,以及沉重痛苦的挚爱,
  你离我而去。
  我当如何称呼你?苦闷、人生、幸福、
  部份的自我、我的心──还是已逝的回忆?
  门,砰然关上;
  只听见你的步履逐渐远去。
  现在存留的是──折磨、愉快、欲望?
  我只知道:一切伴随你的,全都消逝。
  然而,你可感受到我今对你的系念
  紧紧缠住不放
  肯定已伤害你?
  我是如此强夺
  乃致你血流出,
  只为证实你仍在身旁,
  以属地的生命形态,完全存在?
  是否你使我的恶念成圣
  因我自己的苦难,
  我渴望看见自己的血液流动,
  只为不叫一切埋在
  失去的回忆中?
  
  生命,你对我作了何事?
  为何要来?为何要去?
  回忆,当你逃离开我,
  难道就不再是我的回忆,我自己的回忆?
  如日落加速穿越海洋,
  坠入幽暗,
  你的形像一样下沉、下沉、下沉
  不曾稍停
  沉入回忆的大海,
  任海浪吸进深渊。
  如温暖的气息飘散
  在清晨凛冽的空中,
  你的形像从我逸出,
  我已忘却你底面貌、你底双手、你底模样。
  突然出现的一颦、一瞥和一声问候;
  即刻消失,飘散无踪,
  不留安慰且遁向远方,
  那已经毁灭的,就是回忆。
  
  我欲吸收你身上底芬芳,
  吸取它,留住它,
  如同夏日繁花迎著蜜蜂
  使他们迷炫,
  如同水蜡树让天蛾沉醉──
  但是,突如其来的阵风毁掉一切花朵气味,
  以致我像骗子矗立
  寻找消失的回忆。
  
  像烧红的铁钳拆裂我的身体,
  当你,我过往的生命,如此迅速离去。
  猛烈的反抗和忿怒将我团团围住,
  带著卤莽和无益的问题,我飞入太虚。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断重复──
  为何我的感官无力留你,
  为何正在流逝的生命,瞬间已成回忆?
  因此我要思考,再思考,
  直至找著所失去的。
  
  但是我感觉
  一切环绕我、在我左右的事物
  皆朝我微笑,谜样的静止,
  嘲笑我毫无希望的努力
  一切不过捕风捉影,
  想要捕捉那已逝的。
  
  罪恶进入我眼和我心;
  我眼所见,尽讨我嫌;
  我憎恨那令我感动的;
  我憎恨一切生命,和一切可爱的、
  一切能够补偿我损失的事物。
  我要我的生命;我要求再得回我的生命,
  我的回忆,就是你啊。
  正是你。我泪流满面;
  忖度是否能,在谜雾般的泪水中,
  重新塑回你的形像,
  完整的你?
  但,我不再哭泣;
  因为唯强者藉泪水得力,
  软弱者却只能因泪成病。
  
  疲惫地熬到夜晚;
  迎接我的惟有床铺和遗忘
  如今我弃绝自己。
  黑夜,抹消一切界限的,给了我遗忘,
  慈善地执行你的公务;
  对于你,我宁信任自己。
  但黑夜满有智慧和能力,
  比我智慧,比白日有力。
  一切地上势力所不及,
  一切遭思想和感觉,遭抗,遭泪水拒绝的,
  黑夜如今赐我,慷慨盈溢。
  不为无情的时间所害,
  纯洁,自由而完整,
  藉著梦你被带回,
  你,我的回忆,我的生命,
  你,最近消逝的时日。
  
  依偎著你,在死寂的黑夜醒来,
  我开始害怕──
  是否我将再次失去你?是否我的寻觅永无希望,
  你,我的回忆?
  我伸出双手,
  并且祈祷──
  现在我终于听到一件新事:
  「回忆将再次造访,
  藉著感恩和悔改,
  要成为你生命持久的一部份。
  去感受神过去的赦罪和良善,
  祈求他保守你,在今日并明日。」
  
  1944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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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基督徒与异教徒
  
  
  人们亲近上帝 当他们苦闷凄楚,
  祈求拯救、平安和饮食,
  乞怜病痛、罪孽和死亡止息;
  凡人皆然,不论基督徒或异教徒。
  
  但有人亲近上帝 当他苦闷凄楚,
  见他贫困受辱,无可枕头无果腹。
  被罪恶压伤、受死亡痛苦,
  基督徒坚定站立上帝身旁 他正受压悲苦。
  
  上帝亲近每个人 当他们苦闷凄楚,
  以恩爱喂其灵魂,以食物喂其身体。
  藉著钉十架的主为众人舍命,
  基督徒异教徒同得上帝赦免。
  
  1944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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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摩西之死
  
  
  申34:1:「耶和华将全地指给摩西看……」
   
  在鲜少人登上的尼波山顶,
  站著先知摩西,这位神人。
  目光一片茫然、手臂软弱疲乏,
  眺望那神圣、应许之地。
   
  为摩西之死预备
  主如今显现在他仆人身旁,
   
  主欲,在世人噤若寒蝉的高处
  向百姓领袖指示将来之事;
   
  从疲惫的流浪者脚下伸延开去
  是应许的家园,他只能默默致意,
   
  鼓起将亡的气息祝福斯土,
  然后,在安息中,迎向死亡。
   
  「你可以从远处一瞥救赎,
  但你的脚却不得进去!」
   
  因此老人的眼睛一再眺望──眺望
  模糊的远方,如破晓黎明之初,
   
  全能者的手捏制陶土
  成祭祀之杯──听啊,摩西这样祷告:
   
  「所以,主啊,你要再来兑现你应许,
  再不要让你的道远离我们。
   
  不论降下的是恩福还是义怒──
  永远保守我们行在正途。
   
  你曾救拔我们脱离奴役的锁链
  用你温柔的膀臂舒解我们苦痛;
   
  当我们行经旷野和汹涌的波涛,
  你奇妙地带领我们大步跨过。
   
  所有百姓的埋怨、牢骚和悲叹
  你忍耐的倾听永不止息……
   
  这百姓并非一心向善
  让你引领他们,寻找信心之路。
   
  他们成为贪婪和拜偶像的掳物
  他们不爱免费的吗哪。
   
  不到你降瘟疫和火蛇之灾
  你的百姓绝不轻易掉泪。
   
  那些承受产业的
  竟陷入狂暴的骄傲,以致败坏。
   
  在漫长的旅途中,
  你一发烈怒他们便性命无存。
   
  而你却只要求你的百姓一件事:
  就是唯独信靠你拯救的大能……
   
  主啊,你的管教,我无处可逃,
  即使行到这样高处、死亡仍然临到。
   
  从前我只是风闻有你,
  却蒙你拣选,作你朋友。
   
  你口,是如此圣洁底泉源,
  你眼专注穷人的悲哀。
   
  你耳倾听你百姓的叹息和哀痛,
  你伸手打断仇敌的武力……
   
  看哪,眼下是多么壮丽的园地──
  是神的应许释放你们得自由!」
   
   
  在鲜少人登上的尼波山顶,
  站著先知摩西,这位神人。
   
  目光一片茫然、手臂软弱疲乏,
  眺望那神圣、应许之地。
   
  「所以,主啊,你要再来兑现你应许,
  再不要让你的道远离我们。
   
  是你的恩典救赎我们脱离骄傲
  为了管教你将怒气丢弃。
   
  信实的主啊,我必得承认,
  你仆人知道你永远公义。
   
  执行你对我的判决刑罚吧,
  让仆人灵魂退去归回永恒的安息。
   
  此刻唯有无玷污的信心
  得畅饮迦南美地的甘露。
   
  那怀疑的,你赏他一剂苦药
  好叫他的信心带来感恩和真实的敬拜。
   
  你为我所做甚是奇妙,
  胆汁苦杯因而变成甘甜。
   
  你容我在帕中得见你的应许,
  你容我的百姓前往,向他们的主高呼万岁。
   
  我在你永恒中倾跌、沉落
  但见我的百姓向前得自由。
   
  击打然后再赦免的神哪,
  你深知我乐见他们存活。
   
  我已为他们承受诸多忧患,我愿已足
  如今,百姓的救赎就要临到。
   
  求你握紧我的手!──拐杖正在下落,
  信实的神啊,为我预备安睡之处。」
   
  1944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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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朋友
  
  
  不是来自沉重的土壤
  像血缘、婚姻、誓言
  用神圣之力统治,
  也不像大地
  守卫神圣的伦常
  以对抗愚行和邪恶 ─
  不是来自大地沉重的土壤
  而是出于自由的情感和心灵的渴望,
  无需誓言或法律束缚,
  这就是朋友加给朋友的。
  
  在供养我们的麦田,
  人们虔诚地耕耘,
  献出劳动的汗水,
  若有必要,流血也愿意;
  在供应日常所需的麦田,
  人们也容许
  可爱的麦花绽放。
  无人种植,无人浇灌;
  生长在毫不设防的自由、
  和活泼的信心里
  没有人会嫉妒它的
  生命
  在广阔的天空之下。
  除了日用所需,
  来自沉重大地的元素,
  除了婚姻、工作和战争,
  自主之人也渴望
  生活
  并且迎著阳光生长。
  不单是成熟的果实 ─
  花朵也十分可爱。
  是花朵为著果实,
  还是果实单为花朵效力 ─
  谁知道呢?
  但是两者皆赐给我们。
  最珍贵、稀有的花朵
  在快乐时光
  ─ 灿开自欢乐、
  富冒险并轻易相信
  的自由精神 ─
  这就是朋友加给朋友的。
  
  从玩伴始
  开启了心灵广大的旅程
  到奇妙,
  遥远的国度;
  这国度,在晨光的面纱下,
  闪烁如精金;
  当你行近,在艳阳高照时,
  薄云在蓝天
  飘汤;
  这国度,在繁忙的黑夜,
  引诱著寻者
  在灯光之下
  像埋藏的秘密宝物。
  
  然后,当心灵接触
  人的心头
  带著伟大、愉悦、大胆的思想,
  用清明之眼如自由之人
  来面对世界;
  然后,当行为从心灵跃出 ─
  这行为,个人赖以站住或跌倒的 ─
  从这行为,
  强壮和健康,
  工作兴起
  给生命带来
  满足与意义,
  然后那人,寂寞、辛勤工作著
  渴望
  相交与相知底心灵。
  有如纯净、清爽的湖水
  让心灵尘埃得以涤净,
  让燥热心情恢复平静
  在疲惫时刻化为刚强 ─
  有如堡垒,在危险和混乱之后,
  让心灵归回,
  在此找到避护、安慰和力量,
  这就是朋友加给朋友的。
  
  况且心灵渴望被信赖,
  无条件信赖。
  厌恶恶徒
  躲在伪善面具下喂以
  嫉妒、怀疑和窥探隐私,
  用恶毒的舌头
  发出蛇嘶嘶的响声,
  惧怕、仇视并污蔑
  神秘的自由思想
  和正直的心,
  心灵期待
  驱除所有欺骗
  好向同类心灵
  完全表白,
  彼此自由忠诚地结盟。
  心甘情愿,期待肯定,
  期待认知,
  期待感谢,
  期待得到快乐和力量
  从另一个心灵。
  
  但他更乐意屈身
  于严格的标准
  和严厉的责备。
  成熟之人寻求
  朋友的忠诚
  不用命令,不用强制的法令和教条,
  而是忠告,良善而严肃,
  为叫他得自由。
   
  不论远或近,
  喜乐或忧伤,
  确知在彼此
  忠实的益友里
  有著自由
  和人性。
   
  
  * * *
  
   
  午夜传来空袭警报;
  我在静夜思念著你久久不歇 ─
  近况如何,我们的生命曾如何相连,
  我又如何盼望明年你能回家。
   
  直等到深夜一更半,终于
  传来危险已过的信号;
  各样的危险 ─ 如果预兆不假 ─
  将轻轻地越你而去。
  
  1944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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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囚牢夜语
  
  
  伸展在牢床上
  凝视著灰蒙蒙的墙璧。
  外面,是仲夏之夜
  夏夜不理我
  迳自吟唱著进入乡间。
  白日的潮汐退去
  缓慢而轻柔
  停驻在永恒的海岸。
  小睡片刻,
  灵、体与手、脑重新得力,
  人们、房舍、灵魂和内心,
  如火燃烧。
  直到破晓
  在血红之夜后 ─
  坚定站立!
  
  夜一片死寂,
  我聆听著。
  只听见守卫的步履和叫声,
  远处传来情侣压低的笑声。
  你可再听不到什么了,懒惰的睡虫?
  
  我听到自己灵魂颤抖起伏不定。
  还有什么声音呢?
  我听到,我听到了,
  静夜的思想
  是同囚难友的,不论睡著或醒著,
  如同听得见的声音和喊叫,
  如同溺水之人呼求救命的木板。
  床铺发出不安的轧轧声,
  我彷佛听得见铁练。
  
  我听到失眠者辗转反侧,
  期待得自由好再作恶。
  拂晓时分睡意朦胧,
  在梦中喃喃诉说著妻子和孩子。
  
  我听到半大不小的男孩笑声,
  在童年梦境里雀跃;
  用力抱住毛毯,
  企图躲掉噩梦来袭。
  
  我听到老人微弱的呼吸和叹息,
  在寂静中预备最后的旅程。
  想当年环视多少好恶轮回,
  如今只盼望见著不朽的永恒。
  
  夜一片死寂,
  只有守卫的步履和叫声。
  你可听见静寂的房舍,
  正在震动、撕裂、咆哮,
  当上百囚犯燃烧著胸中挑旺的火焰?
  
  大合唱静寂无声,
  但我仔细聆听:
  「我们老的、少的,
  来自五湖四海的儿女,
  我们强的、弱的,
  我们穷的,富的,
  同为天涯沦落客,
  好人、坏人,
  无论我们曾是什么,
  如今我们满了伤痕,
  我们是死者的见证,
  我们这群挑釁的、丧气的,
  无辜的、多受控告的,
  因长期隔离饱尝痛苦,
  弟兄啊,我们正在寻你,正呼唤著你!
  弟兄啊,你可听到我的声音?」
  
  十二下冰冷、稀疏的钟声,
  从塔上唤醒了我。
  寂静无声、不带一丝温暖,
  好将我隐藏遮盖。
  午夜咆哮的恶犬,
  使我饱受惊吓,
  可怜的喧闹声,
  隔开不幸的昨日,
  与不幸的今天。
  这对我又有何妨,
  由这日转到那日,
  并无何新事,并无好转迹象,
  好过匆匆结束的今日?
  我欲看时光移转。
  
  当夜空显出明亮的徵兆,
  当夜半钟声萦绕众人,
  响著响著。
  我期待那个午夜来到
  在可畏流动的光辉里
  恶者因苦闷灭亡
  善者靠喜乐征服。
  
  恶人,
  来到光中,
  在审判之日。
  人啊,你要观看,
  神圣之力
  正试图恢复正义。
  
  要欢乐要宣告,
  信实和正直,
  为著新造的族类!
  
  天上已经赐下和平,
  为世上之子,
  带来平安和美丽。
  
  大地欣欣向荣,
  人啊,得以自由,
  成为自由!
  
  我惊耸而坐,
  好像身陷沉没的船泊,我看见陆地,
  仿佛有物可以紧握、抓住,
  仿佛到处金果丰盈。
  但无论我往何处观看、紧握或抓住,
  眼前却只有无边的黑暗,不能穿透。
  
  我陷入沉思;
  陷入黑暗的深渊。
  黑夜啊,充满暴行和邪恶的,
  何不现出你本来面目!
  为何你要多多试验我们底耐心?
  一段又深又长的缄默后;
  我听到黑夜俯身对我说
  「我不是黑暗;只有罪恶是黑暗!」
  
  我听见众人心里日增的愤怒,
  在无数野蛮的喧嚣声中,
  静寂的大合唱,
  向神的双耳发出攻击:
  
  「被人追赶和拘捕,
  无助又多受苦告,
  是生命无法承受之重的承受者,
  我们却仍要控诉。」
  
  「我们要控诉那陷我们于罪的,
  他们使我们与过犯有份,
  使我们成为不义的证人,
  为要污蔑他们底同谋。」
  
  「我们必需眼见这些荒唐事,
  为叫我们被束缚在更深罪过之中;
  然后他们要我们住嘴,
  我们就噤若寒蝉。」
  
  「我们轻易就学会说谎,
  遂任凭不义宰割;
  当无助者遭虐待,
  我们就冷眼旁观。」
  
  「然而胸中燃烧的火,
  依旧静寂且无以名之;
  我们熄灭炽热之血,
  顿足踩熄内心火焰。」
  
  「昔日精诚团结的盟友,
  如今遭破坏并剥夺,
  友谊和忠诚皆被出卖;
  泪水和懊悔尽受羞辱。」
  
  「虔诚的后裔啊,
  曾是正义与真理的捍卫者,
  如今为神和人所不耻,
  活在地狱的嘻笑声中。」
  
  「虽然现在自由和荣誉被剥夺,
  我们在人前仍要抬头挺胸,
  纵使我们遭受恶评,
  在人前我们要宣称自己的无辜。」
  
  「我们沉著坚定、忍受人与人为敌,
  就是被定罪我仍要控诉。」
  
  「唯有在你面前,万有的源头,
  在你面前我们是罪人。」
  
  「害怕受苦又行为不检,
  在人面前我们背叛了你。」
  
  「我们见谎言抬头,
  我们对真理不敬。」
  
  「我们见弟兄悲惨需求,
  却一意担心自己的死亡。」
  
  「我们是来到你面前微小之人,
  是罪过的承认者。」
  
  「主阿,在屡次动乱之后,
  赐予我们多重的确信。」
  
  「在我们如此偏行已路之后,
  愿我们见到黎明的曙光。」
  
  「愿你以话语为我们修筑道路,
  直到天边地极。」
  
  「直到你除去我们的罪过之前,
  恳请保守我们安静忍耐。」
  
  「我们会静静地预备自己,
  直等你呼召我们进入新的世代。」
  
  「直等你平静暴风和洪水,
  直等到你施行神迹。」
  
  「弟兄啊,在黑夜过去之前,
  恳请为我祈祷!」
  
  当第一线晨曦徐徐爬上窗台,苍白而灰暗
  轻柔温煦的夏日和风吹过眉稍。
  「夏日,」我只能说,「美丽的夏日!」
  可会带来什么呢?
  然后,我听见外面急促、低沉的步伐;
  在我的囚房旁嘎然停住。
  我心七上八下、身子忽冷忽热,
  我明白了,啊,我明白是怎么回事!
  温和的声音尖刻冷静地宣读著什么。
  弟兄啊,控制自己;一切很快就会过去,
  很快,很快的。
  我听见你傲气地跨出勇敢的脚步。
  不望今生,望来世。
  我将与你同行,弟兄啊,到你那儿去,
  然后我听到你临终的遗言:
  「弟兄啊,当日头转白,
  请为我活下去。」
  
  伸展在牢床上
  凝视著灰蒙蒙的墙壁。
  外面,是夏日清晨
  但夏日还不属于我
  迳自照射进入乡间。
  
  弟兄啊,直到长夜过去,
  我们的破晓来临,
  我们要坚定站立!
  
  1944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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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善的力量
  
  
  既有一切神奇的善力围绕我们,
  藉由信心和和平安引导护卫。
  因此这些日子我要和你们共渡,
  和你,我的友人,一同迎接新春。
   
  过往年日仍萦绕我们底心,
  遭难岁月的重压余悸犹存。
  主啊,愿你赐下平安予破碎灵魂,
  你所应许的恩典,你的安慰,在这萧瑟年日。
   
  但是若你命定递上心碎苦杯,
  我也必一饮而下,苦渣不留,
  我们唯有感谢领受一无战栗,
  因这是你恩慈爱手所献之礼。
   
  但是若你定意再赐下欢愉,
  好让我们的世界重受阳光普照,
  愿我们永远记取这已过岁月,
  再次委身在你慈爱的关怀里。
   
  愿你点燃的烛火散布温暖,
  光辉闪耀使黑夜变为光明。
  愿你旨意成全使我们重新合一;
  愿你爱激发的一丝希望照亮我们的黑夜。
   
  此刻,夜深人静,
  求你让我们听见你儿女的声音,
  从黑暗世界,生生不息,
  发出普世欢腾的赞美诗篇。
   
  既有一切善力围绕我们如此神奇,
  叫我们的勇气坚定不问前途如何,
  从清晨到夜晚必有神与我们同在,
  爱的应许赐下在每一个清晨开始。
  
  1944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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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往自由的四站
  
  
  律──
  当你起步追寻自由
  你得先学会控制你底感觉和心灵
  唯恐你泛滥底情欲和四肢
  使你偏离当行的路程
   
  操练你底心灵和肉体 唯你是从
  好奋力追求你所设定的目标
  除非你恒守此律
  否则永不得认识自由底秘密
   
  行动──
  勇于做正义之事 不要只是疑心妄想
  豪迈地抓住现实 不要尽迷惑于美梦
  自由只在行动的天空飞翔
  空想却不使自由长翅
  走出摇摆不定的苦恼 进入迎面而来的风暴
  忠实且信靠 召你底至圣者
  自由底欢跃 将迎接你喜乐底心灵
   
   
  受苦──
  啊 何等奇妙的转变!
  强壮底手想飞舞 却已被束缚
  孤苦无助 觉悟一切行动已遭停息
  在叹息间 你呼求减轻苦痛
  在信心里 你已投身于更结实底膀臂
  你可满足地安息吧
  渴望一息犹存中 能触摸自由底真象
  交托给上帝吧 上帝会成全在荣耀里
   
  死亡──
  来赴旅途最大底宴会 以进入永恒底自由
  死啊 为我除去重担锁链
  卸下短暂肉体 连同盲目心灵的障碍
  我终于清楚面见此世所未能得见的
  自由啊
  长久来用律、用行动、用受苦所追寻的
  今天透过死亡底透镜
  终于在上帝里 见了你底面貌
  
  1944年6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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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谁
  
  
  我是谁?人常说:
  我步出牢房,
  从容、愉快、坚定地好似绅士迈出豪宅。
  
  我是谁?人常说:
  我和狱官说话,
  自在、友善、清晰地像在发号施令。
  
  我是谁?人又说:
  我忍受苦难,
  平静、微笑、骄傲地像个得胜者。
  
  我真是人们所说的那样吗?
  还是只有自己心里明白?
  
  我不过像一只龙中鸟,
  不安、饥渴、软弱,
  好似被人掐住喉咙,
  为呼吸而挣扎。
  我想念色彩、花朵、鸟语;
  我奢望安慰的话语和同伴的爱怜;
  我痛恨独裁和心胸狭窄;
  我摇摆不定、期待大事降临;
  思念千里之隔的朋友,
  却只能无力地颤栗;
  我的祷告、我的思想、我的举动
  都令人厌烦、都是虚空;
  我虚弱地想随时告别一切。
  
  我是谁?
  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我?
  今天一个样子,明天另一副德行?
  或者我同时具备双重人格?
  人前假冒伪善,
  人后是卑劣、寒酸的懦夫?
  或者在我心深处,
  我仍像打败仗的军队,
  正从已经得胜的战场溃逃?
  
  我是谁?
  嘲弄著我的,是自己这些孤独的问题。
  不论我究竟是谁,
  神啊,你知道:我是属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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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忧伤与喜乐
  
  
  忧伤与喜乐,
  突然侵袭我们迷惑的感官,
  开始的第一击,根本无能
  分辨是忧是乐,
  有如霜与热剧烈接触,
  焚烧著我们。
   
  忧伤与喜乐,
  以流星的姿态从高天下坠,
  闪耀的弧光赫然从顶上飞过,
  凡所碰触,就像
  平凡生命的碎片,
  蒙受击打。
   
  沉著的,有力的,
  富破坏和威胁的,
  忧伤与喜乐,
  ──召来或未经搜寻的──
  游行队伍似的迈入。
  凡所遇到,
  都被改变,被授予
  奇异的引力,
  和崇拜之灵。
   
  喜乐满含恐惧;
  忧伤却带著甜蜜。
  个中滋味难以分辨
  从永恒之处向我们逼近,
  强劲有力、充满恐怖。
   
  从各个角落
  人们急速涌来,
  有的羡慕,有的惊叹,
  蜂拥地,窥伺著
  未来的徵兆,
  那从上面来的神秘
  正转化为无可避免的
  地上人间戏剧规则。
   
  那么,甚么是喜乐?甚么是忧伤?
  唯有时间能作区别,
  当切身的悲痛遭遇
  伸展成连串厌烦的苦难,
  当白天卑躬屈膝的辛酸
  慢慢掀开灾祸底全貌,
  忧伤清楚浮现。
   
  到那时我们当中的多数,
  因著厌倦,那单调乏味
  不能摆脱的不幸,
  从戏剧中掉头而去,如梦初醒,
  且冷酷无情。
   
  哦,母亲和亲爱的呀──于是,啊,于是
  你们的时候来到,这是真爱的时刻。
  朋友和弟兄啊,你们的时候也来到!
  忠诚的心能改变忧伤底面貌,
  轻轻地将其围绕,以最温柔的
  属天光辉。
   
  1944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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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拿
  
  
  在死神面前他们哭号,身躯紧攫──被风暴所袭之湿绳,
  伸手抓取飞逝的绞绳,垂死的希望。
  惊恐目光所及乃翻腾的黑夜,
  狂风巨浪释放出可畏、致命的威力。
   
  「永恒至善者,被激怒的众神啊,」他们咆哮著,
  「帮助我们,明示那惹你怒气的罪犯,
  我们不知他如何大大冒犯了你的威严,
  是可恶的谋杀、背誓、或是轻蔑的亵渎。」
   
  「我们却为他的过犯遭灾厄,
  只为救他可怜的自尊。」
  他们如此哀哭呼求,直到约拿说:「是我!
  我得罪神了,让我丧命吧。」
   
  「动手吧,务必将我丢进大海!是我的罪,神独独向我发怒。
  无辜者不应与罪者同亡!」
  他们益加颤抖,但以有力的臂膀,一心一意
  逐出那罪人。翻腾的大海立时平息。
  
  选自信仰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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