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 》 香雪海 Hornsey sea 》
01
亦舒 Yi Shu
祖籍江蘇的香氏,有一妾侍之女,名叫香雪海,由於母親失寵,雪海從小便在修道院過着孤獨的寄讀生活,直到父親臨終纔與她相認,讓她繼承其在香港的産業。雪海的作風豪爽,我行我素,經常一襲黑衣,行為神秘,常人都認為她恃財傲物。
關大雄在香氏企業謀得一職,對香暗中觀察。相處中卻被香之氣質深深吸引,不能自拔,當他發現香亦對其有仰慕之意時,感情的天平失去了平衡……
大雄的女友叮噹察覺其心意有變,一改過往開朗瀟灑的作風,並與追求她的趙三訂婚,迫使大雄作出抉擇。
憨厚樸實的大雄不願放棄與叮噹多年的感情,又得知香患了骨癌,將不久於人世,於是陷入極度的矛盾之中……
第01節
第02節
第03節
第04節
第05節
第06節
第07節
第08節
第09節
第10節
01
我與叮噹踏入市立音樂廳的時候,就覺得氣氛不對。
偌大的音樂廳有兩千六百多個位子,我們進場的時候己是八時二十五分,演奏將在八時三十分開始,但全部座位都空着。
說正確點,衹有最前三排,與最後三排坐着觀衆,其餘的座位全部無人。
叮噹第一個忍不住,她輕輕說:“明明一早挂出滿座牌子。”
顯然其他的觀衆也有同感,互相竊竊私語。
我說:“這次演奏早三星期出售門券,我們險些兒嚮隅。”
八點半正。
在深紫色絲絨幕升起之前,有一行觀衆約五六人,靜悄悄進入音樂廳。
我看清楚他們的成員是五男一女。
女的獨自霸占音樂廳最正中的位子,其餘那五人並不坐她身邊,分散在四角,仿佛在保護她。
叮噹睏惑不解:“這是什麽意思?這難道不是一場公開演奏?”
很明顯,除了前三排,後三排,全部的票子已被人以滑稽的手法包了下來。
而這個人明明就是坐在音樂廳中央的女客。
我忽然感到憤怒。
這是一場難得的小提琴演奏會,演奏人是鼎鼎大名的重陽慶子,這城市裏有那麽多的音樂愛好者,市政府花了納稅人不少錢,纔禮聘得名傢來演奏出一場,這女人憑什麽買下所有的票子,來剝奪其他市民的權利?
八時三十二分,絲絨幕升起,演奏開始。
我無法集中精神聆聽演奏。
我不能理解今天晚上所發生的事。
我盯着這女人的背部,衹見她穿着一襲黑衣,一動不動,端坐着,全神貫註地聽重陽慶子表演。
我嘟噥:“這城裏精神不平衡的人實在太多了。”
叮噹說:“噓,聽,出神入化的弓法。”
那女人長發、梳髻。
我看不清她的容貌。
完場時觀衆零落但熱烈地鼓掌,零落因為總共纔那幾十人,熱烈是因為演出實在精彩。
大概衹有我一個人聽而不聞。
散場我們走的時候她仍然端坐。
其餘的觀衆都是知識分子,但經過她身邊的時候,還是禁不住嚮她投去好奇的一眼。我與叮噹坐在後三排,沒有這種機會。
我問:“她是誰?”
叮噹說:“城裏那麽多有錢人,誰知道?”
“要不就包下整座音樂廳,幹嗎包剩前三行,後三行?”我按捺不住。
叮噹“咭”的一聲笑出來。
“關大雄,說你笨,你還真笨,若是整間音樂廳包了下來,又有誰議論紛紛,知道她今晚的威風史?”
我長嘆一聲,“叮噹,你真聰明。”
她嫣然一笑,“不敢當,大雄。”
第二天,報上便有花邊新聞刊出:
“黑衣女包下音樂廳獨自欣賞名傢提琴演奏。”
記者言下之意,大對這個女人的“豪爽”作風表示敬意,這個勢利可怕的社會,衹要能夠嘩衆取寵,就有跟尾的狗。
音樂會雖已成過去,我仍然不甘罷休,打電話到相熟的朋友處詢問。
老陳是市政府音樂廳的經理。
我開口便似審犯:“有人壟斷演奏會的票子,你罪該何當?”
“我知你指什麽,”老陳笑,“早有記者來鼓噪過,你們根本不知事情首末,就亂叫亂嚷。”
我冷笑一聲,“願聞其詳。”
“重陽慶子這次來港,全屬私人性質,與我們無關,音樂廳亦由私人租下,而出售六排座位,衹是事主一片好心,想與他人共賞重陽氏的奇技。明白沒有,關大雄先生?”
我作聲不得。
“真的那麽簡單?”我問。
“當然就是那麽簡單,人傢租藉音樂廳確是作正當用途,我們又有什麽理由拒絶?”
我挂上電話。
神秘,無限的神秘。
唉,大城市一嚮多奇人奇事,不提也罷。
至於我。
我是一個小人物。
關於我本人的資料:
關大雄、男、三十歲、獨子、倫敦大學文學士,哈佛大學管理科學碩士,現任職美國元通銀行營業部經理,月薪一萬三千七百五十元,足夠我七日零十二小時花用,餘二十二日零九小時之生活費由父親資助。
我的缺點:好色、多心、貪圖享受。
我的優點:勤力、苦幹、不喜出風頭。
致命傷:很有點脾氣。
最大的收穫:我的女友叮噹。
叮噹姓凌,信不信由你,她的本名就真叫叮噹。
叮噹是一個作傢。
伊的小說暢銷,可讀性強,並且獲得知識分子的好評,她每天工作時間衹有兩個鐘頭,短短時間內,一枝生花妙筆將故事發揮得淋漓盡致。
一天中,其餘的時間,叮噹用來玩,“玩”包括學葡萄牙文、攝影、杖頭木偶、篆刻,也有音樂和各種遊戲、逛書店、設計時裝,更連帶約朋友出來閑談、喝酒、聽音樂。
叮噹最近的嗜好是跟一位西洋老太太研究郵票設計,又查訪世上所剩餘年份最好的白蘭地,到底還有若幹瓶。
叮噹的生活無聊透頂,但是也豐富到絶頂。
她之所以會看上我,可說是奇跡。伊攤攤手,“嗜好太多,沒時間挑男朋友,衹好隨便揀一個。”吐吐舌頭。
其實不是這樣,其實是我辛辛苦苦追求她。
至於那半歡愉半辛酸的經過,不談也罷,每個有女朋友的男人,相信都有此類經驗。
世上幾乎沒有一件事不引起叮噹的好奇,對於生活,她非常熱忱,太陽底下,都是新事,她性格全屬光明面,給我帶來熱量。我愛這個女人。
而且你別以為她長得不好,她是一個漂亮的女郎,又灑脫、聰明、圓滑、懂得穿懂得吃,經濟獨立、性格強、有毅力。
想想寫小說是多麽寂寞的工作,伊堅持了十多年,且從不斷稿。
我們打算在今年底結婚。
叮噹說:“婚後養五個孩子,從此退出江湖。”
我打趣她:“你進過江湖嗎?”
她會拍打我的背部:“寶貝,我曾經歷的一切,你半絲頭緒都沒有。”
我拉住她的手:“半斤八兩,關於我,你又知道多少?”我笑,“你知否我一見金發藍眼的妞,馬上一顆心會咚咚跳?”
“今天晚上的節目,難保你可憐的心不跳出口腔。皇傢芭蕾舞團全體明星合演吉賽爾。”
“你買了票子?”我問道。
“是的,排半天的隊。”
“你找別人陪你去,我不再想踏入那間古怪的音樂廳。”
“音樂廳有什麽古怪?”
“那個穿黑衣的女人,自以為可以包下一切。”
“真奇怪,一個陌生人能令你睏惑良久。”
我說:“我問過老陳,他說重陽慶子音樂會由香氏航業主辦。”
“咄!”
“咄什麽?”
“多日之前的事,你還記住幹什麽?”
“香氏航運一一你有沒有聽過?據說這間大企業的主人很愛好藝術,老接持藝術傢。”
“一一成了名的藝術傢。”叮噹笑眯眯加一句。
我也笑。
叮噹問:“我去看芭蕾舞,你上什麽地方?”
“找金發女郎喝酒去。”
“祝你有一個愉快的晚上。”
我們下午就出發了,我約好黃森玩風帆。
我們到達茜草灣附近的海灣,清澈的水,深紫色的天空,太陽已經下山,天色猶自未暗,半明半滅,有種出奇的寧靜美麗。
黃說:“真想睡在這裏。”
“風帆專傢,當心令夫人發脾氣。”我說。
他聳聳肩膀。
風帆的篷猶如蝴蝶般彩豔,我倆順風駕騰,左右迴旋,享盡清風白浪,如此享受,做人夫復何求。
就在這個時候,黃森說:“大雄,你看!”
我隨他所指看過去,衹見一艘黑色的快艇以全速嚮我們駛來,黑色詭秘,船型兇惡,激濺起幾乎近一米高的海浪。
我大聲說:“不要緊,我們目標大而且明顯,不會看不到我們。”
黃森到底是老手,“大雄,快,跳水遊逃。”他嚷。
“為什麽?”
“快艇正嚮我們撞來,快!”
我說:“不可能一一”
快艇已似一支黑色的炮彈嚮我們衝來,黃森早已棄船不顧,遊出去老遠,我衹好跟他做。
說時遲那時快,快艇已經撞上來了,將我們的彩色船帆扯成碎片,隨即不顧而去。
我氣炸了肺,在水中握緊拳頭,大聲叫:“他媽的,這簡直是謀殺!草菅人命,報告海事處,馬上叫水警輪來,馬上。”
我得不到答案,嚇一跳:“黃森,黃森。”
“我在這裏。”他很鎮靜。
我問:“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不知道。”他說,“正像你所說,讓我們通知水警。”
“你可記得快艇的號碼?”
“快艇上沒有標明號碼,但漆有一個字。”
“什麽字?”
“一個‘香’字。”
我心一動,像是觸動件很重要的事,一時間卻茫無頭緒。
我以最激動的語氣嚮水警報告一切。
水警說:“茜草灣對外三百米處的無名小灣,屬私傢水域。”他冷冷看着我,仿佛是說我自取其辱。
我漲紅臉,“鬍說!”
“先生,我怎麽會鬍說?”水警嚮我瞪眼。
黃森阻止我發作:“大雄,聽他說下去。”
“這個小灣風景好,不少私人闖迸,主人忍無可忍,投訴多次,兩位先生,你們恐怕沒有留意告示牌吧?”
我揮動手,“什麽,我們差點慘遭謀殺,不但不獲保護,且還被當賊看待一一”
黃森打斷我,“即使我們誤闖私傢地,所遭待遇,也太離譜了。”
水警攤攤手,“可是你們又不記得快艇號碼,沒有證據。”
我啼笑皆非,“我一嚮以為這是個法治城市。”
水警面孔森嚴地看着我們。
黃森說:“我記得遊艇上有一個‘香’字。”
“香?”水警不感興趣,“那可能是任何人的標志。”
“香一一”我仍然覺得這個字像是喚起了什麽回憶。
我同叮噹說起這事情始末,一再申明,氣得不得了。
“你是越來越小心眼了,”叮噹說,“最好一整條街都由得你關大雄一個人走。”
“不是這樣的,”我解釋,“這跟走路無關,多少個下雨天,中環人擠人,傘擦傘,那些打字員模樣的女孩‘嘖嘖’對我有煩言,我都不動聲色。”
“太偉大了。”叮噹白我一眼。
我氣結,“你根本不是在聽。”
“我是在聽,你說下去呀。”
“叮噹,你在傢太久了,閑時取出雞血石的印章,往朱砂印泥上蓋一蓋,對牢亮光蓋個印,慢慢鑒賞,你根本不知道外頭在發生什麽事。”
叮噹微笑,“好,諷刺我與時代脫節。”
“你衹知道特地在大雨的時候約好諸閑雜太太小姐到半島喝下午茶,貪其情調好,你可知柴灣的居民在下雨天早上六點便得出門,為了怕堵車遲到?”
“這跟你放風帆受了氣回來,有什麽關係?”
我氣結。
“你想我替你報仇?在專欄中把那艘黑色魔鬼遊艇駡個半死?此間不少女作傢具此類作風,可惜我不是其中之一,對於社會問題,我無能為力。”
“最低限度,你有的是時間,你可以幫我調查的。”
“你應當委托私傢偵探。”
“叮噹!”
“大雄,你的脾氣老不改,去年有一部法拉利在香島道超你的車,你就千辛萬苦把車主找出來,在一盤國際象棋中把他擊倒,纔算出口氣,大雄,你都三十多了,這樣好意氣,辛不辛苦?”
我聲音低了下來,“對,叮噹,你說得對。”
“這種無謂的意氣,爭來幹什麽?忘記它,我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下不了臺。”
“如果我去買東西,跟態度不良的售貨員爭執,你會不會同情我?”
“不。”我說,“好了,叮噹,我答應你,我不再追究這件事。”
“香港太擠,下個月我們到菲律賓去玩風帆,可好?”
我“破涕為笑”。
我非常努力地把這件事忘掉,同時安排假期,與叮噹到馬尼拉去。
我們買的是頭等機票。
叮噹這個人平時衣食住行都很經濟,但坐飛機,不論長程短程,她一定搭頭等,她說她的身體無法摺叠,歉甚。
對於她這些小習慣,我一律尊重,並無異議。
飛機往馬尼拉衹需三小時左右,我們的一班飛機卻遲遲不開,足足延時二十分鐘。
這次是叮噹不耐煩:“發生故障嗎?”
我說:“恐怕是在等什麽重要人物吧。”
“最恨這種人,”叮噹說,“要擺架子,耍大牌,幹嗎不自備小型噴射機?”
我笑,“那豈非風流不為人知,猶如錦衣夜行?”
隔壁一位洋太太說:“可不是!這些人非要令到別人不便,纔會滿足到虛榮心。”
叮噹說:“所以說可惡。”
我笑:“現在看看是誰暴躁?”
她翹起嘴唇,不語。
後座的外國老先生說:“等一會兒遲到客上機,我們該有所表示纔是。”
叮噹說:“對,我們鼓掌表示歡迎。”
洋太太說:“妙極。”
我召來侍應生,“到底是誰遲到?為什麽要等他?”
侍應生很尷尬,證明我們的猜想是對的。
叮噹正顔地說:“就算這架飛機是他的,既然出售機票載客,顧客的權利就大於他,什麽意思!”
侍應生低聲下氣,“對不起,對不起,已經上來了。”
我轉過頭去,衹見一行五個男人,夾着一個女子上機艙來,我不顧三七二十一,先替女朋友出了這口氣再說,一個眼色,頭等艙六七個乘客便大力鼓掌。
那五個男人面色發青,又自知理虧,便佯裝低頭,那女子身穿黑衣,頭戴一頂黑色網紗帽子,看不清楚容貌,獨自坐開。
興奮完畢,我同叮噹說:“很麵熟,是不是?”
叮噹陷入沉思當中。
我們在什麽地方見過這個女人?
可能嗎?根本看不清楚她的容顔。
忽然之間我腦中靈光一現,衝口而出一一“音樂廳!”
而叮噹與我幾乎異口同聲地說:“黑衣女!”
我連忙壓低聲音,“記得嗎?重陽慶子的小提琴音樂會。”
“香氏企業獨自資助的音樂會。”叮噹悄悄說。
“香氏一一香。”我睜大眼睛,“叮噹,有沒有可能?是否會得來全不費功夫?”
“那艘撞上來的黑色魔艇。”叮噹緊張地說,“我們這是第三次與她交手。”
“這次她有什麽理由?”
“她根本沒有任何理由,她心理變態。”
“叮噹,”我笑,“現在是誰武斷兼心急?”
“你想想,一而再,再而三地耀武揚威,唯我獨尊、表現自我,這種所作所為,是心理正常的人做得出來的?”叮噹說。
我半晌無語。
後座靜得很。
叮噹說:“幸虧這是個資本主義社會,有錢好說話。”
“可是人傢的錢比你多。”
“不,”叮噹馬上回駁,“我與她所付的飛機票資是同樣數目。”
我點點頭,“說得好。”
“所以她沒有資格叫我們等。”
“算了,”輪到我開解她,“我們已經令得她十分難堪,別因她而損失一個愉快的假期。”
其實我與叮噹十分臭味相投,兩個人都沉不住氣,卻偏偏會教訓對方。
叮噹想一想,把頭靠在我肩膀上瞌睡。
叮噹有時候也頗恃纔傲物,頗有狂態,但情人眼裏出西施,我覺得她就算嘴巴上占些便宜,也帶些自嘲性質,無傷大雅。
不比這位黑衣女,簡直有點“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味道。
也許她已是老太太了,黑色面幕一掀開來,木乃伊似的面孔,嚇得我們大聲驚喊。
我們怎能與一位老太婆爭持?
但看情形她身型又不似七老八十,我偷偷往後面看,沒瞧到什麽,便起身往洗手間,企圖經過她身邊時瞄一瞄,可是我一站起來,她身邊的五名大漢也都忽然齊齊站起來,像肉屏風似的擋住視綫。
我撇撇嘴,心想:“好稀奇嗎?香餑餑乎?”
叮噹像是會讀我的心意,閉着雙眼,抿着嘴笑,這小娘!
“瞧我的。”她說。
“你有什麽好瞧?”
“我去打聽她的來竜去脈。”
我拍一下自己的頭,“我怎麽沒想到,現成放着趙世伯。”
叮噹笑,“最好是原機回香港,風帆也不必理,是不是?”
“是。”
她深得我心。
她嘆口氣,“這就是我們住在這擠迫的香爐峰下原因之一吧!太熱鬧太精彩的生活,誰捨得放棄?”
下飛機的時候,神秘女子身邊仍然擋滿保鏢,我衹看到黑紗被一陣熱風帶起。
洋太太喃喃地說:“她以為她是積姬奧納西斯。”
看來不止我一個人對她有好奇心了。
我與叮噹在馬尼拉鬍混數天便折返回香港,馬上捉住趙世伯來查黑衣女傢底。
趙世伯人稱趙翁,是一個白手興傢的好漢,他有三個兒子,兩個留美,不肯回來,一個承繼了他的事業,幹得有聲有色,卻又沒有公子哥兒的積習,趙三是個極難得的人物。
我認識趙三的過程,說來漸愧一一開頭他對叮哨也頗有意思,可以說是我自他手中把叮噹搶過來的,但後來大傢成為好朋友,進一步也認識趙翁。
趙翁好客、可親,長者之風表露無遺,他不是寂寞的老人,大傢都樂意同他親近,他的女朋友年輕貌美得令我們小一輩都咋舌。
我探訪趙翁那日,叮噹有點事,不剋陪我,我單刀赴會。
趙翁坐在書房內,豪華四聲道音響設備,在遙控設計下千變萬化,播出悅耳的音樂。
趙翁在吸煙斗,煙絲甜甘甘的香味令我深呼吸不已。
他“卜卜”地把煙灰敲出來,又再燃上。
“凌小姐呢?”他問。
我說:“叮噹她沒空,有點事。”
趙翁說:“城內那麽多女孩子,就數她有格,中文那麽流利,文字在她手中,出神入化,誰敢不看她的作品?”
“趙世伯過奬,也不過是供太太小姐消遣而已。”
“我兒子一直很欣賞叮噹,可惜被你追了去,不過也罷,你也是個人才。”
“多謝趙世伯。”我微笑。
“許多人以為女人寫作,必然是家庭手作式,屈居小住宅中,書些婆媽見解,愛皮西東南西北不通,凌小姐不一樣。”
我沉默。
看來喜歡叮噹的人還真不少。
待趙翁贊完叮噹,我們便沉默下來。
偷得浮生半日閑,我乘機享受一下這間寬大寧靜書房內的獨特氣氛。
“一一你要嚮我打聽的這個人……”
我欠欠身。
趙翁肯出馬,無往不利,他處於半退休狀態已有多年,閑來喜結交三教九流人馬,否則我與叮噹也不能夠登堂入室,成為他的朋友,趙翁認識的人,包括衛斯理與白素!
他說:“香氏企業的根據地,並不是香港。”
我耐心地聆聽。
“是以香氏的後人,並不時在香港出現。”
我“張大”了耳朵。
“最近香港部分的事業,由香氏的一個女兒來接手管理。”
“呵!”
“香氏本人在去年去世,這件事你是知道的了?”
“我不知。”
“也難怪你,他在蘇黎世過身,沒有宣揚。香氏不比我,我頗喜出風頭,追女人。”他朝我眨眨眼,“人傢是大企業傢,生活嚴肅沉樸。”
我笑了。
“我死的時候,訃聞一定登滿全港報紙全版首頁。”他長嘆一聲,“要每個晚輩來鞠躬。”趙翁說。
“到時我也成為老伯伯。”我捧他一捧,安他一慰,“怕彎不下腰。”
趙翁又沉默下來。
又過很久,他說:“大雄,你所說的這個女子,我也見過。”
我震驚,沒料到會得到一手資料,不知怎地,興奮無比。
為什麽?自己也說不上來。
我屏息等候趙世伯說下去。
“我與香氏素有往來,從未聽過香某人有這個女兒,香某雖有子有女,但幾個女兒都是坐四望五的人了,又不理外頭的事,所以我也罕納。”
“她很年輕?”
“不是很年輕,三十來歲年紀。”
我盼望地問:“長得可美?”
趙世伯很肯定地說:“不,不美。”
“呵。”我一陣失望,死心不息,“比叮噹如何?”
“當然是凌小姐漂亮——藝術傢有藝術傢的風度。”
但叮噹也並不是絶色的美人,正如趙世伯所說,她以氣質取勝。
“這個女人嘛——”趙世伯陷入沉思中。
我已經不大感興趣。
“來歷不明,但既然自香氏處承繼了本港的産業,雖說是九牛一毛,到底證明她與香氏的血緣。”
“她叫什麽名字?”我問。
趙世怕說:“她叫香雪海。”
“什麽?”
“香雪海。”
“多麽奇怪的名字。”我的興趣又鈎起來,“多麽美麗的名字。”
趙世伯就手取出一本辭海,查給我看。“……江蘇省吳縣之鄧尉山,以多梅著名,花時香風十裏,一望如雪,清蘇撫宋犖題鎸香雪海三字於支峰石上。”
我問:“香傢是江蘇人氏。”
“正是。”趙世伯微笑。
“難怪。”我點點頭,“她傢裏其他的人呢?”
“俱不在香港。”趙世伯說,“事實上下星期我們與她有一個會要開。”
“唷,趙世伯,”我笑,“早知當初貴公司要吸收我,我應當答應下來纔是。”
“現在也還不遲呀。”他打趣。
“是。”
這樣事情就好辦多了。
我可以出席做旁聽生。
趙世伯欲言還休。
我問:“還有什麽消息?”
“我總是她的長輩,不便說她的是非,但聽說她是香氏的外室所生,一直流落在外,爭産業爭了好一陣子纔得到香港這個地盤,所以表現得很奇怪。”
呵,這很重要,這麽說來,叮噹說她心理變態是有點道理的。
我覺得收穫已經很好,於是告辭。
趙翁再三輓留我,叫我與叮噹去玩。
我誠心誠意地接受他的邀請。
我轉頭便去找趙三。
趙三真夠朋友,一點架子也無,這個優點像足他父親,但趙世伯到底已歷盡滄桑,看破世事,返璞歸真也不稀奇,趙三年紀輕輕就能做到這樣,太不容易。
他的辦公室面積足有五十平方米,一個角落遍植花草,簡直似一個小型溫室。
我說:“誰都會羨慕這間辦公室。”
“是?一間變相監獄,設計得略為雅緻,也值得羨慕?”
“這是什麽話?”我愕然。
“每早我準九時半到達這裏,坐下來直到下午六時,這不是一所監獄,算什麽?”
我釋然,跟着溫和地說:“趙三,你們傢也算是城中首富之一,子孫八代都不必愁。”
趙三用雙手支着下巴,“不做就難以維持這個地位,大雄,一旦失去財勢的依傍,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麽。”他苦笑。
我下結論,“別人會,你不會,趙三,你是條好漢。”
“大雄,大傢硬碰硬追叮噹,我未必輸給你。”他忽然說。
這是我們之間第一次談到叮噹。
我支吾,“多年前勝負已分,還說它作甚?”
“不,真的,你我對勝負都看得很重。”他不肯移轉話題,“我認識叮噹在先,她應扶輪社之邀在午餐例會上講述中國小說之起源及發展,初見不覺如何,扁扁一張面孔,似嬰兒般黑發既濃且密,但她開始演說時我己為之神奪,座上諸世叔伯並沒有專心聽她的講題,伊說到一半,不耐煩起來,用手指彈麥剋風要求各位留神……”趙三嘴角的微笑漸漸凝住,“我想,呀,城裏那麽多女人,就數她有格。”
我點頭附和,趙世伯也這麽稱贊叮噹。
“但是她沒有跟我,她說她不是受不了我,而是受不了我的生活方式。她酷愛自由,一個星期上三次大型舞會,與那些呆笨而跋扈的名流夫人打交道,她吃不消。”
我笑,典型的叮噹。
“她的世界是美麗而廣阔的,她能飛,我不會。”他用手掩住臉,“一個人的享受是有盡頭的,她不貪錢。”
“你幾時成為詩人了?”我笑說,“別頽喪,得到一些,必然失去一些,趙三,你如今擁有的,可不少哇。”
他不響。
“而且叮噹的世界不易闖進去,”我說,“你好比一隻駱駝,如何穿過針眼”
他也衹好笑。
“聽說一一”我帶人正題,“聽說你與香氏有業務轇轕?”
“香氏?呵是,香氏航運一支。”
“你知道香雪海這個女人?”
“自然,她是航業會議主席。”
“她有多大年紀?”
“噫,”趙三不大為然,“你打聽這個幹什麽?”
“你別誤會。”我把來竜去脈說一遍。
“不稀奇。”趙三說,“這個女人非常古怪。”
“她長得可漂亮?”
“不漂亮。”
呵。
Jiangsu's ancestral incense, the daughter of a concubine named Hornsey sea, because the mother of favor, Xue Hai lived in the monastery from the urine Jidu lonely life, until his father was dying and she had, so she inherited it in Hong Kong. industries. Xue-Hai forthright style, its own way, often dressed in black, mysterious behavior, ordinary people believe that she relies on fiscal Alwutech.
Off Nobita's business in Hong finding a job, to Hong secretly observed. Hong's temperament to get along but was attracted to extricate himself, when he discovered the meaning of incense also have admiration for him, emotional balance lost his balance ......
Doraemon Nobita's girlfriend noticed a change in his mind, a cheerful and chic style changed in the past, and with her pursuit Zhao three engagement, Nobita forced to make a choice.
Honest and simple Nobita and Doraemon reluctant to give up the feelings of many years, and that incense is suffering from bone cancer, will die soon, so into extreme contradictio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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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欣赏:
请给我换一个看看! 拜托,快把噪音停掉!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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