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丰六年(1083)九月二十七日,二十一岁的朝云为苏轼生下一个儿子。这孩子看上去很像东坡,尤其是眉眼和额角,都有乃父之神韵,令苏轼十分欣喜。他的大儿子叫苏迈,次子叫苏迨,三子叫苏过,名字全带“走之儿”。在这一段时间里,苏轼正遵父亲遗命,接替他为《易经》作《传》,于是他用《易经》中的第三十七卦“遁”,给新生的儿子命名。“遁”是远离政治旋涡、消遁、归隐的意思,这一卦的爻辞中说:“嘉遁,贞吉”,“好遁,君子吉”,可见这个名字,既寓有自己远遁世外之义,又包含着对儿子的诸多美好祝愿。
《遁》卦为上为“乾”,下为“艮”,“乾”卦
中部之阳爻处于“九五”之位,与“艮”卦中部
之阴爻“六二”相呼应,因此卦辞称“刚(阳刚)
当位而应,与时行也”,就是上下阴阳协调,表示
应该“与时偕行”。眼下的“与时俱进”,就是从
“与时偕行”当中来的,不同的是,“与时偕行”
之行,既包含着“进”,也包含着“退”,一切都由外部时机和自己与之是否相应来决定。
增添了这样一个宝贝儿子,全家上下其乐融融,东坡更想彻底归隐。苏家自他父辈开始专意科举,但老苏先生多次应试,都没成功,东坡与弟弟一举成名,使父亲极为快慰,只因出身寒门,没有大的靠山,他们兄弟二人又极其耿直,不会谄谀逢迎,所以仕途极为不顺。因此东坡不让自己的儿子读死书,也不鼓励他们参加科举考试,只要会干活儿,能做个自食其力的人,他就心满意足了。为此,他给新生儿取了个乳名:“幹儿”—— 喜欢干活、长大了不求虚名、讲究实干的儿子。
在幹儿满月的时候,东坡召集全家,依照当地风俗,举行一个隆重的洗儿会,他又将自己的心思向众人讲了一遍,同时写下一首绝句:
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
唯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洗儿戏作》
然而命运就是如此乖戾,你愈想无灾无难,上苍偏偏就不让你安生。元丰七年三月,苏轼又接到诏命,将他改为汝州团练副使,易地京西北路安置。苏轼接到诏令后不敢怠慢,四月中旬便携家启程,再度沿江东下,以借道运河、淮河再去京西。这是当年闰之和朝云投奔他来黄州时的路线,三个月左右的江河行船,让苏轼的乳母任奶妈在途中染上重病,到黄州不久便逝去,子由也因此损失了幼小的爱女。这次朝云所生的幹儿才半岁左右,怎禁得五月以后的暑热天气、江上风吹汗蒸?七月二十八日,当他们的船停泊在金陵江岸时,小小的幹儿中暑不治,夭亡在朝云的怀抱里。
吾年四十九,羁旅失幼子。
幼子真吾儿,眉角生已似。
未期观所好,蹁跹逐书史。
摇头却梨栗,似识非分耻。
吾老常鲜欢,赖此一笑喜。
这首诗题目很长:《去岁九月二十七日,在黄州生子遁,小名幹儿,颀然颖异。至今年七月二十八日,病亡于金陵,作二诗哭之》,其实也是诗序。从上面文字中,可以看到东坡对儿子的喜爱:看到孩子对他的诗书感兴趣,便以为他将来又是块读书的料;孩子摇头不要梨果,即认为是像孔融那样懂得仁让之礼。年近半百的东坡先生,因为添了这个儿子,郁郁寡欢的心情得到莫大的抚慰。然而刚刚半年,孩子就意外夭折,这使他陷入极度悲恸之中。为此苏轼深深地自责着,甚至认为幹儿之死,是受到自己的连累:
忽然遭夺去,恶业我累尔!
衣薪那免俗,变灭须臾耳。
归来怀抱空,老泪如泻水。
东坡的哀伤已近极至,朝云的悲痛可想而知。诗的第二首,直接述说此时的朝云:
我泪犹可拭,日远当日忘。
母哭不可闻,欲与汝俱亡。
故衣尚悬架,涨乳已流床。
这种让人哀毁的诗句,既可视作人生苦难的“诗史”,也是东坡与朝云相知相慰的告白。尤其是“故衣尚悬架,涨乳已流床”这两句,不是情挚意切爱那女人、那孩子,不是生活中对她们精心呵护的人,怎会将老妈子眼中的情景写进诗内?
请欣赏:
请给我换一个看看! 拜托,快把噪音停掉!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 Previous Chapter Next Chapter >>